正因孺慕太过深切,父子之间的温情戳破之后,他才越是绝望,越是沉沦于自我毁灭。 或许是想通过这种自我毁灭挽回什么,也或许是想通过自我毁灭证明什么,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想通过这种自我毁灭发泄什么。 只是,无论他是要挽回,是要证明,还是要发泄,康熙处理他时的狠绝和不留情面都将之通通打碎。 如果说一废太子之时,康熙对太子还有愧疚的话,那么复立太子时,太子在康熙眼中就已经不是儿子,而是一颗棋子,一颗用来暂时稳定朝纲,容他慢慢挑选出下一个继承人的棋子。 复立又复废,不但斩断了太子所有的生路,还带走了太子所有的生气,同时也泯灭了太子对康熙所有的温情。 可以说,只要太子今生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再面对康熙时,他便是全副武装,无所畏惧。 胤禛突然觉得,若是太子真的要造反也不错。 至少比起因多疑而放不开手脚的康熙,太子应该更能豁得出去。 而且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康熙虽然也很宠爱他,给他的定位却是一个贴心的儿子和一个有本事的臣子。 他对康熙的影响力十分有限。 但若是太子上位就不一样了,相对于康熙,太子会更愿意听他说话,更愿意认真地考虑他提出的建议。 这些念头都只在电光石火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罢了。 闪过之后他就摇头失笑,暗道:如今太子已经重生了,而且太子最大的竞争对手四阿哥和八阿哥,也都已经不是对手,还会变成他的助力。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完全可以顺利继位,根本就没有造反的必要。 他定了定神儿,问皇甫老先生:“胡瞎子如今在哪里?” 皇甫老先生本来就觉得,胡瞎子特意托他来求情是小题大做,如今见胤禛态度坦然,根本就没有把胡瞎子放在眼里,不禁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胡瞎子真是小人之心! 然后,他直接就把胡瞎子给卖了。 “如今他就在我庄子里住着,不敢出来,就怕遇上了小公子,你会找他算账。” 胤禛无语,还不等他吐槽,老先生就替他说出了心声,“这胡瞎子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人家都这样说了,胤禛还能怎么样呢? 他只能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我本来就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如今看在老先生面上,便饶过他这一遭吧。” 不管他原来是什么打算,皇甫老先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然后就示意张保:“取十两银子,再雇一辆马车,好生送老先生回去。” 见老先生还有推辞的意思,胤禛直接道:“老先生来看诊,收取诊金是理所应当的。至于胡瞎子的事,本不与老先生相干,老先生很是不必因他而气短。” 见他神色诚恳,皇甫老先生也没再推辞,“如此,老夫就厚颜收下了。” “这本就是老先生应得的。”胤禛笑道,“我们在襄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只怕日后还有麻烦老先生的时候呢。” “老夫是大夫,救死扶伤本就是应当的,怎么能算是麻烦呢?” 寒暄着将人送到门口,张保已经从车行雇来了马车,好生嘱咐了车夫,一定把皇甫老先生送到家门口。 等老先生登超离去,胤禛才带人返回。 抓药的侍卫也回来了,胤禛怕那些侍卫没干过细致活,就吩咐张保亲自去熬药,然后又强行压着揆叙回去休息。 “四爷,县衙那边儿还没有审完呢,我还是先把事情办完了再休息吧。” 胤禛道:“这世上的事是做不完的,不如先把身体养好了,做事才能事半功倍。” “四爷,门下……” “好了,不要说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帮助别人固然重要,但那得有个前提,就是得先顾好自己身边的人。若我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好,哪里还有脸去救助别人?” “四爷……”揆叙感动得热泪盈眶,“在奴才心里,也早把四爷当成自己的主子了。” 胤禛先是一呆,紧接着就想到了太子私底下说过的话,不禁扶额哀叹道:“汗阿玛把你送过来,打的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 他身后本来就占着佟佳氏,后来贴过来一个赫舍里氏的法保,如今康熙又特意把纳兰氏的揆叙派到他身边给他做老师。 康熙不愧是学过西方几何的,深暗三角形具有稳定性的真谛呀。 见他一脸郁卒,揆叙反而笑了起来,笑道:“原来四爷已经知道了。” 胤禛捂着额头斜眼看他,狐疑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早在接到圣旨的时候,家父就已经猜出皇上的用意了。”这会儿揆叙倒是实诚得很。 胤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说:“行了,快回去休息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揆叙知晓他并没有恼怒,只是一时面子上抹不开,便忍笑道:“既然四爷有命,门下就借机躲个懒了。” “快走,快走!”胤禛一脸嫌弃,小手挥得像赶苍蝇似的。 揆叙满脸含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脱了外袍躺在床上,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消下去。 其实刚刚得知康熙的用意时,揆叙心里是有抗拒的。 但因为性格的原因,这种抗拒是隐忍的,连他自己都是时有时无地察觉。 但和胤禛相处久了之后,他却开始感激康熙下了这道旨意,让他遇见了胤禛这么好的主子。 或许跟着胤禛并没有跟着大阿哥得到的好处多,但相对的风险也小了许多。 而且说实话,揆叙并不看好脾气暴躁性格又傲娇的大阿哥,也不觉得自己的阿玛明珠真的能把大阿哥扶上位。 当然,之所以他心有抗拒还能心平气和地跟着胤禛,就是因为他是次子,无论是家族还是阿玛,对他的期望都没有对大哥的那么大。 而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很直接:反正上头有大哥顶着,那他就不用那么努力了,跟着四爷这个小阿哥求个稳妥,也未尝不是给家族留一条退路。 不过,跟着胤禛久了,他却越看越觉得四阿哥颇有人君之相。 这位阿哥御下的手段并不严苛,甚至可以称得上宽仁。但他的宽人并不是一味的宽纵,而是有自己的一套底线和章法。 更神奇的是,只要在他身边待的久了,就会不由自主按照他的节奏来做事。 这种神奇的能力,他不知道太子有没有,反正大阿哥是肯定没有的。 ===== 安置住了揆叙之后,胤禛找人问了法保的行踪,听说法保正在下苦功夫背《易经》,就没有打扰他,转而点了阿克敦和额尔登两个一起去县衙,查看王崇明审问的进度。 “四爷。”王崇明打了个千儿,起身后问道,“四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纳兰大人没来吗?” 胤禛道:“他受了伤,我让他回去养着了。对了,前天夜里你们这里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王崇明引他进后衙献茶,闻言神色一凛,正色道:“四爷明察,前天夜里,大牢那边的确是发生了怪事。若非是下官机警,多安排了二十几个人手把住牢门,怕是这次抓获的白莲教徒,就要被妖人用妖术截走了。” 却原来,在揆叙他们遭袭的同时,县衙里也有三个纸扎的小鬼和两头恶狼来袭。 若非是把守牢门的人多胆气壮,众人齐心合力用刀把那小鬼和恶狼都劈碎了,怕是牢里关着的人真要被妖术截走了。 那些新抓进来的白莲教徒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襄樊县衙的大牢里原本就关着好几个悬赏抓到的江洋大盗。 上一任知县离职之前,已经往京城递表申请了勾决,两人交接的时候还特意提点了王崇明,只是刑部的文书还没有批复下来,暂且不能处决而已。 若是让这几个江洋大盗跑了,只怕整个襄樊县都会鸡犬不宁。 胤禛神色一凌,后悔道:“早知如此,就该让杨慎他们晚些时候再回去的。” 其实王崇明也眼馋杨慎手下那五百官军,但既然人已经回去了,他也只能安慰胤禛,“无妨,下官已经招募了几十个青壮做帮闲,让他们都经心一些便是了。” 胤禛待要把自己准备遣人扮强盗,突袭观音院的事和王崇明打个招呼,但又怕走漏了风声,便话锋一转,问道:“那金日诚可有招供?” 听他提起金日诚,王崇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成一片。 胤禛看了他的脸色,便知道这其中别有内情,问道:“怎么,难不成这金日诚又出了幺蛾子?” “正让四爷猜着了。”王崇明忍怒道,“别的贼人都还好,问他们时若不老实招供,动刑便是。只是这金日诚,好生问他不招,待打他又不敢,实在是棘手的很。” 听王崇明说得实在奇怪,胤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敢打他?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倚仗?”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金日诚本身是不会法术的吧? 王崇明道:“他是没什么倚仗,却比有倚仗的更难缠。一开始下官也不知道,见他不肯招供,便着人拿竹篦打他。 哪知道谁掌刑打他,便痛在谁身上。一来二去的,一众衙役并帮闲都不敢再动手。” 虽然他是县令,下面的衙役和临时雇佣的帮闲都要听他的命令;但相对的,他想要抓贼审案,岂不是也要倚仗众衙役帮衬? 王崇明并不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更不觉得自己是县令,这些衙役就要无条件地听从他的命令。 相反的,因为原生家庭能为他提供的资源很少,他从小就懂得凡事要自己争取,对于人心自然就看的比较透彻。 他很清楚,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他想让这些衙役为他卖命,就不能丝毫不顾及这些衙役的利益和意愿。 很多时候,上位者施恩都不是大张旗鼓地推食食之,解衣衣之,反倒是在这等润物细无声之处。 眼见所有的衙役都不敢动手,王崇明也不好逼迫他们,只得把金日诚暂且撇在一边,只审问其余贼人。 胤禛皱了皱眉,问道:“那审出什么来了?” 此时,他心里十分疑惑。 原本他和揆叙猜测,那金日诚本身并没有法术,他之所以能操控那纸剪的巨蟒,肯定是有高人在背后帮他。 可是,听了王崇明的话,胤禛又不敢确定了。 ——若是金日诚真的没有法术,别人打他返还自身的事,又该怎么解释呢? 王崇明不知道他的疑惑,只是道:“审倒是真的审出来了点有意思的东西。原本下官以为,这金日诚有这么大的本事,在白莲教的地位一定不低。 可昨日和揆叙大人一起审其余几个贼人时,他们却口径一致地表示,金日诚只是新入伙不久的,连个香主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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