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在内室中闭关?既未与人交手,又未动用兵器,哪里来的伤口? 凤九不信邪地入内查探,却并无发现,那些高大坚实的内墙即便经过了如许岁月的锤炼,仍旧岿然不动,丝毫没有外物侵扰、内力裹挟的痕迹。 她又翻着那些口子一一指给东华看,试图从他口中探知虚实,可他比她还懵懂:“……许是新的,我不大记得了……并没多严重,大约是碰到哪里未留意吧。” 东华的心思委实太过灵敏,凤九见他嘴上不经意却已凝神思索起来,恐他又耗费心神,只好找些别的话题岔开去。 这日,凤九心事重重拉住定期前来的折颜,想要与他探讨下失忆会否恶化的问题,谁知老凤凰倒先郑重地问起东华的近况。 凤九从他神色里觉出不寻常,自然要探问缘由。 折颜沉吟道:“东华回来以后,经过一段时日的调理本已大有好转,不过一直以来他的修为恢复并不算平顺,始终进三去二,起起伏伏。我见他虽进展缓慢但总体向好,想着可能与他的恢复方式有关,或者是对他的格外历练,便未多言。只是从今次的状况来看,似乎波动得有点大了。” “你的意思是?” “这次修为退得比往常多,不知后续会否恢复如常,如非近日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就不得不考虑伤势的变化了。” 说到特别的事,自然得提东华数次闭关后的异状,凤九将恐失忆严重的隐忧与折颜交了底。折颜亦觉匪夷所思,然并未从脉象上得到印证,一时也未有对症的法子,只能两下说好暂不声张,一个盯紧眼前人,一个再想想法子。 鉴于目前的状况,近来的作息便有些混乱。 东华仍旧坚持此前的节奏闭关,凤九也曾想过要不要劝阻,自折颜说过那番话后总有什么梗阻在她心头,让人不得安宁,可事关修为,她知道东华急切的原因所在,实则他也并非丝毫未觉。 东华虽失了部分记忆,却从不是驽钝懈怠之人,己身修为有碍,他定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所以才始终勉力恢复。只是个中缘由仍无从知晓,否则不会延宕至今而未解。 最后一次相送东华去闭关,二人在门口磨蹭许久,心中蕴着千言万语,却因事情不甚明朗都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 “东华……” “嗯?” “你,你小心些!” “知道……”东华的手掌裹住她的轻轻揉了揉,又在她额上亲了亲,“那我走了,小白,过几日见!”温热的气息在眼睑上拂过,叫她猛地一颤。 从带着白檀香的怀抱中脱出来,凤九望着东华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门内,心中陡然有些发虚,空得格外不踏实。 等东华出来还是好好谈谈吧,她想,与其遮遮掩掩、猜来猜去,不如开诚布公、集中智慧,说不定众人一商议,倒能找到不一样的思路来。 可是,这“过几日”一等便是等了二十日。 从未有哪一次闭关是如是长的,连最不经心的小狐狸崽都缠着娘亲问:“父君怎么还不回来?” 知道内情的滚滚来安慰娘亲,同样忧心忡忡之下,劝解变得尤为软弱无用。 待到苍何结束一波修炼自房中出来也发出类似疑问时,凤九觉得再不做点什么,心中忐忑就要将她淹没。 几人来到东华闭关的内室外。 纵使知道这里隔绝得严实,苍何还是上前听了听,并无任何响动。 凤九瞪着那扇不起眼的石门,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恰当,但若非如此她不能放下心来。她对重霖说:“把门打开,我们进去瞧瞧!” 实则,除非有特殊事宜需要设禁制,打开石门并不费事,只不过出于规矩和礼仪,不会有人贸然闯入就是。 作为掌案仙官,重霖自然知道得很清楚,毕竟若有要事向来是他禀告的。而今日既以帝君的安危为上,一贯守礼的重霖也无犹豫。 经久岁月的石门缓缓开启,带着沉闷的隆隆声。稳妥起见,重霖在门边唤了两声“帝君”。门内无人应答,凤九等人疾步而入。 内室不过内外两间,室内高阔、陈设简洁,有没有人一目了然。一室寂然,并未看到东华。 三人又不死心地将里里外外摸了一遍,苍何和重霖俱向凤九摇摇头。 这就奇了,当日是凤九亲自送东华入内闭关,因此前与折颜的一番交谈,凤九还特别交代重霖着人把守,自己也常常前来看顾,并未发现东华出来,那他又怎会不在此处? 诚然,以东华的能耐,他要瞒着众人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有如此折腾的必要吗?他在四海八荒要做什么事不行,何须整出失忆、闭关的大戏? 虽是如此,面对空空如也的内室,却也找不出别的想法。 消磨了小半日依旧无果,三人退至门口,凤九望着门外沉吟:“稍后,不如我们分头去……” 正说着,她心头一突,似有所感应,恰逢苍何也身形一僵,忽而转头看她:“凤九!”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涵义,猛地转身往里奔去。重霖只略一迟疑,也立刻抬步紧跟了上去。 方才空无一人的内室遽然亮起白光,发光的区域不断扩大,从一指到一拳,再到一臂,最后到一人,光晕流转中凭空在内室开出了一道门。凤九他们回转来,见到的便是这道门正在打开。 一片耀眼的炫光中,一道人影踉跄着跌出光幕,倒在冷硬的石床前,他撑着床沿似还想站起来,却被一阵呛咳打断,不及伸手去捂,止不住的热流已染红了衣襟,溅到近旁的石床上。掐在床边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仍无法挽回逐渐暗沉的意识,他身形虚软着便往一边歪倒过去。 “东华!”凤九向前扑去,却只来得及扶住他的身躯,自己也因过于急切的动作而跌坐在地。 满手的湿滑叫她乱了方寸,她颤抖着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污。东华面色苍白,并未应答,好看的眉眼如今沉寂着,霜河流雪般的长发也敛了光华。 凤九不知事情怎么突然就到了这般境地,那些让人隐隐不安的细节正在晕染着不祥的阴影,让她心惊肉跳。 她蓦地想起相送时他的背影,东华低头浅浅笑着说:“那我走了……”顿时有尖锐的疼痛在胸口炸裂,仿佛印证了什么预感,让她冷得发抖。 不是,不对,他明明说了过几日见的!凤九竭力遏制脱缰的思绪,抱着他哀哀低诉:“东华,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然而就算有苍何和重霖从旁相助,三人亦未能将东华唤醒。 折颜匆忙赶来时,即便已经知晓梗概,仍不免心中一沉。 东华这副模样,也唯有两千年前从混沌神雷下归来时可堪一比,只是那时总还知道前因后果,这次到底是为何?旁边站着的几人早已惶惶,而唯一的知情者无知无觉躺在面前。 这人还真是,每次都不叫他好过。 诊了脉,又细细探查才知道,东华这次受的伤着实有些多,内伤外伤齐发,怨不得到此时意识还不清醒。 想到上一次与凤九说过的发现,他格外认真地探了修为,果然退得比之前还要厉害。这反反复复、时高时低的修为又是为何? 他凝思苦想,终于灵光乍现了一回:自己一直以为东华是因为用了短暂闭关的方式恢复才会出现修为上的不稳,但如果不是呢? 倘若摈弃惯性思维再看,其实另一种思路也说得通:这倒更像是有什么在不停地消耗东华的修为,此前能够补过来,不过是因为消耗得少,这两回情势逆转许是那东西变得麻烦了,东华需要用更多的修为来克制。 但究竟是什么如此棘手,要让东华来来回回地与之磋磨? 这点所得并未使折颜卸下重负,反而让他觉出情势的复杂。原先还只是医治伤势、恢复修为,所需不过时间;如今成了东华与未知的角力,他不知那股力量来自哪里,又会不会由外侵而转内,或者引致什么不可逆料的后果。 折颜在医术上固然拿手,可对于韬略之术,他自认比不上东华和墨渊。且此事有诸多顾忌,涉及的人是东华,而其中又掺杂着神秘莫测的未知,这使老凤凰觉得背后定然另有天机,不是他能把握。 “不行,得把墨渊叫来!”折颜在殿中环视一周,点了苍何走一趟。 凤九听闻东华的伤势居然连折颜都觉难办,还要惊动到墨渊,一颗心更是悬得老高,她握着东华没有温度的手,不知要怎么替他减轻伤痛。 尊神自有尊神的气场,与太过熟稔的折颜相比,稳重靠谱的墨渊,显然更让人定心。 墨渊看完东华亦是沉吟不语,关于伤势他倒是同意折颜的猜测,毕竟就算短期的闭关再如何不济,并不致有如此大的反复,如果有也定是另有缘由。但造成这一境况的究竟是何玄机,墨渊也无成熟的想法。 凤九对于这位夫君的老友、姑父的长兄一向敬重有加,此时她蓦然想到一件事,上前躬身行礼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尊驾不吝赐教!” 墨渊也很少见到凤九如此郑重,正色道:“帝后请讲!” “上回来时,我记得尊驾曾对东华说,此前遭遇像是因缘,却又不像是六界之中的因缘,不知此话何解?” “此事说来蹊跷,我掐算许久总觉渺茫,似乎根由并不在六合之内,其中因缘,乍然而生,不期而至,冥冥之中似有若无,无法窥知轨迹,属实奥妙。然大道之行,并无定数,因缘既生,福祸两依。我虽觉得应不是劫,却也说不好会有什么波折。” “那便是仍无把握了……”凤九眸中的希冀黯淡许多。 “倒不必急着下定论,其中许多机窍,诸如东华的忘却,怕就是隐藏着天机。有时,等待是唯一办法,时机一到自见分晓。要相信东华!”对着面前这位年纪差了许多的小帝后,墨渊总当是后辈,难得多解释了两句。 几人尽皆沉默,凤九忧色尤甚,虽是如此说,可东华受伤昏睡,安危未卜,叫她如何放心。 一旁默默听了良久的苍何突然开口说道:“有一事,虽不能确定,但我觉得还是要说一说……” 这些日子凤九见惯了苍何活泼跳脱的模样,一时忘却了他也是随东华经历了许多事的,此时见他一脸凝重倒有些恍神。 “其实,我随凤九进入内室时看到些东西,确切地说是那道光幕内有些什么……”见众人都专注看过来,苍何回忆道,“当时,凤九、我还有重霖进入内室时,见到东华从一道光幕中跌出来,凤九先顾着看东华许是没注意,重霖在最后,他进来时光幕已经消失,我也是不经意朝那里看了一眼,瞥见其中似乎是,似乎是另一方天地……” “另一方天地?此话怎讲?”墨渊十分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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