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焦灼,但也知道不是纠结的时候,此时唯有快刀斩乱麻,重法抑浊息,否则伤亡只有更加惨重。 打定主意,他跃至战场中央,双手合十,迅速结了两个印,眸中紫光流转,场中佛铃花瓣陡然密了起来,汇作道道洪流。洪流如天河之水,倾泻而下,冲刷着整个战场;又似有灵智,遇见浊息便成了一个个紫色的漩涡,将浊息卷入其中搅拌翻滚,光点散尽,浊息亦消弭。在众人的惊呼中,浊息形成的黑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东华这法子效果虽好,代价却也大,别人不知,他自己已觉察法力的消逝也如漩涡一般。若无恙时倒还好些,但此前伤势未减,不过因情势所迫暂被压制,此时连番施法便有了反应,后劲略有不足。 可他必须快,在小白的定身法解开前,在姬蘅想出新的花招前,打她个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姬蘅不会老老实实等他施完法,凤九不能动,她可以,手中不停歇地发招搅扰,企图打乱他的节奏。好在连宋、折颜等人已到近前,合力挡了那些攻来的招数。 东华消减浊息已到尾声,凤九这边挣脱束缚的动静也大了起来。几乎就在最后一团浊息困于佛铃花的漩涡消逝之时,姬蘅操控着凤九挣开一臂,一掌拍出,一股更大的浊息投入阵中。 东华心念急转,他若不克制凤九,便无法靠近姬蘅,这场战斗永远不会结束。此事白奕白真都不能做,唯有他来。 他合身扑向凤九,避过要害,以右半边身子挡了她一掌,一手凝了法术扣住浊息,一手将凤九圈在身侧,又飞身踢向藏于凤九身后的姬蘅。 姬蘅不意他竟不惜自己受伤也要救凤九,一时不察一记正中心口,不由踉跄了几步咬牙切齿道:“你连这样的她都要护着,为什么!她回不来了!” 东华手上攻击不停,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来质疑本君!她是本君的帝后,什么样的小白都是我的帝后!轮不到你来置喙!” 姬蘅怒目圆睁,惨白的面目上表情狰狞,黑而无光的眼珠里,瞳仁诡异地收缩一线,显出非人的残忍,状如疯魔地嘶喊:“帝后帝后!我才能做你的帝后!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 她浑身戾气暴涨,身后腾起偌大一蓬黑气,生了灵智一般挥舞着八爪鱼样的触手,张牙舞爪地朝着东华和凤九扑来,那是比此前浓厚了不知多少倍的浊息,阴寒的气息让靠近的众仙都倒退了数步。 姬蘅手中突地化出一柄黑魆魆的剑,黑色的锋芒隐在浊息中,悄无声息便向东华怀中的凤九刺去。 东华一手揽着凤九,一手招了苍何挡住剑招,反手一剑刺入姬蘅肩头,却因距离太近无法完全闪避同时到达的浊息,只得护了凤九侧身以后背抵挡。 未料,这浊息厚重,攻击也同样厚重,触手猛地抽打在身上,千钧重力轰然撞击皮肉,胸口一阵钝痛,他气息一滞,咳了一口血出来,赤金色的血线顺着唇角滴落在衣襟上。 他顾不得去擦,只低头看了看怀中人。方才一揽一带的动作使得凤九正与他面对面,她赤红的眼睛仍然瞪着,无甚表情地看着他,并没有挣扎。 还好,还好小白没有再受伤。 东华还记得姬蘅方才说的话,她说小白不记得自己,不会回来了。这必是那疯女人的疯话,他是不信的。现下小白如此安静地在自己怀里,恍惚间让他有种立时就能唤醒她的错觉。他必须再坚持,只要除了姬蘅,便能救小白回来。 二人你来我往,一个声东击西,招式只招呼凤九,实则件件算计了东华;一个奋不顾身,一路猛攻,除了护住怀中人只求克敌制胜。 几番下来,不仅姬蘅被刺了数剑,东华身上也添了不少小伤口,鲜血慢慢洇出衣衫。 此时,在别人看来,这一方天地已被浓重的浊息包裹了起来,众人见三人陷于苦战,虽想助力,却苦于近不得身,只得徒呼荷荷。 折颜叫上了白止,夜华请来了墨渊,昆仑虚重现,只待应付浊息。可奇怪的是,墨渊法力驱动之下,战场中遗留的些微浊息尚可吸纳,对于姬蘅放出的浓厚数倍的浊息却无任何效果。难道这事又只能靠东华不成?
第35章 沁芳华(廿四) 一片浊息隔开两个世界,外间的人望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则无暇他顾。 连宋与折颜觉得,这般境地莫名熟悉,却并非什么好的预感。碧海苍灵华泽之畔拔地而起的银色屏障,漫天浊息上星河倒转的悲壮惨烈,给予记忆太多冲击,他们并不想拿来回味。 九天之上,朔风四起,舔卷着战场中人的衣角猎猎作响,阴霾笼于众人头顶,经久不散。 相较于浊息外战场的嘈杂,浊息内反倒安静许多。 凤九是不能说话,东华却是不想说话。一来,此时不比以往,他需要积蓄实力,等待时机,争取将姬蘅一招毙命。二来,不知是不是在浊息内经得久了,他略有些恍神,姬蘅的叫骂声、兵器的撞击声、耳边的疾风声、外间的呼喊声都有些远,他只听得自己与凤九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从错落有致到渐趋同步。感受到来自她的气息,他觉得有些温暖。怀里的人已不知多久未曾抱过,亦不知有多久未被她抱过,即便此时她仍然失去五感,可近在咫尺的感觉太好,让人不忍破坏。 姬蘅神神叨叨,妄图以浊息来困住东华与凤九,以此来威胁东华妥协。可这不过是她的妄想,换来的只有东华一次次的刀剑相向。 她在东华冷淡的眼神中愈加愤恨,举掌向天,祭出长剑念念有词,一副可怖容貌更无一丝人气。她身后的黑气嗖地钻入她体内又猛地喷涌而出,姬蘅的身形扭曲了几下,再抬头时竟已佝偻了一圈,而面容更与骷髅无异。 一个人的欲念到底能有多丑陋?鱼馁肉败、枯株朽木,而不能自知;一个人的欲壑到底可以有多深?九天之高、四海之深,竟不足填补。 东华再次见识了姬蘅的疯狂,厌恶道:“你竟以魂魄作引来吸纳浊息!自作孽不可活!” 姬蘅的粗粝嗓音仿佛来自无间地狱:“那是我为你作的孽,老师!不可活?那便一起不活吧!” 那些浊息宛若得了滋养,瞬间粗壮了起来,触手又长出一截,数量翻了一番,抖动着各自攻击,又此起彼伏互为呼应,倒有些伤脑筋。 东华见此,不敢分心,凝神以对。但怀里有顾忌的人,到底有些掣肘,少不了被浊息伤及,旧伤口上叠了新伤口,衣衫上洇出的赤金色越来越多,几滴血珠溅在凤九的脸上。 在二人没有注意的地方,凤九的眼睫缓缓地眨了眨。 东华原本猜想,姬蘅怕是把凡世中作的恶都用到了此处,否则不可能有如此浓厚的浊息,谁知她还将自己做了献祭。作为魔族的一员,她虽法术了了,但投入身体与魂魄来献祭,却使这浊息呈现出了与缈落不同的情状,确实需要小心应对。 可此时有些不妙的是,胸口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想是今日消耗过大,伤势又要发作。他暗暗提了口气,借了错身的时机,拄着苍何剑稳了稳身形。 不想,还是让姬蘅发现了端倪,她摇晃着亦是伤痕累累的躯体,阴恻恻道:“呵呵,老师的伤还没好吧!臭狐狸的尾巴果然有点用处!”擎着一副了然的神情,她陡然振奋了不少,手中控着几道浊息从四面八方袭来。 东华闪避中被其中两道打在后背,脑袋一晕又是一口血吐出。他眼前有些发黑,强自支撑着不肯退让,因而便没注意怀中人突然动了动。 姬蘅见一击竟然得手十分得意,上前两步抬手又是几道浊息拍出。 便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不……” 东华忽而一惊,抬眼屏息细听,甚至忘了要去抵挡浊息。 那个声音从他怀中传来,这次又大了一些:“……不,东华……” 怀中人瞪着的赤红眸子里突然滑下两行血泪,她颤抖得厉害,秀眉深锁,苍白的脸上显出挣扎的神色。 “小白!”东华不可置信地搂紧她,他没想到她竟能在此时清醒。 此刻,姬蘅打出的浊息已涌至近前,浓墨似的一团眼看着就要咬上东华和凤九。 “不!”凤九身上骤然爆出一团红光,红光陡然变大,从浑然一团慢慢有了形状,化为一只遮天蔽日的九尾红狐,即便是在暗沉的浊息中也清晰可见。 九条灿若烟霞的狐尾团团围在身后,如旌旗招展。狐狸额间凤羽艳丽夺目,双目圆睁似秋水含冰,尖利牙齿闪森森冷光。 九尾红狐挡在东华身前,口中发出低低的咆哮,九条狐尾猛地回转一拍,打散了奔涌来的浊息,又奋起四爪疾驰几步扑到姬蘅面前,张开狐嘴一口叼住了姬蘅的喉咙,狠狠咬住甩了甩。利齿扎进皮肉,破开数个血洞,鲜血立时涌将出来。 “你……你怎么,还能,清醒!”姬蘅疼得浑身团起,她未料乐极生悲,此等境地居然还被臭狐狸逮到机会。她张开十指乱抓,长长的指甲上裹着浊息,指望从狐狸口中脱身。 可这狐狸并非实体,任她抓挠也不过是在一团红光中来去。倒是浊息遇到红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竟是被这红光消解了一般。 姬蘅见浊息都奈何她不得,不由绝望,激痛之下惨叫连连:“你,你这臭狐狸,究竟是什么东西!” 狐狸并不理会,任她挣扎扭转,只管死死咬着不放松。 姬蘅颈项间的破洞中汩汩地流出暗色的血液来,她喉咙里发出风箱一样嗬嗬的抽气声,黑洞似的嘴里还在不甘心地翕动:“不可能,我不信,是我的,都是,我的……” 但随着血越流越多,没一会儿她就声息渐弱了下去。 那些血液蜿蜒曲折,引得她身后的浊息争相投奔。浊息层层叠叠伏在那些血液上,像是野兽在啜饮美味,不一会儿那滩血便只留下浅浅的印迹。 原本在姬蘅背后散射状的数条浊息,如今少了凭依,四处散逸,又渐渐向东华与凤九聚拢过来,伺机攀附侵入。 九尾红狐吐出口中已然不动的姬蘅,伏低身体龇着尖牙威赫着浊息,不让它们靠近。但浊息自有它们的逻辑,并不知道前方危险,或者,就算知道危险,无尽的诱惑仍使它们前进。 红狐甩着狐尾扫开不断靠近的浊息,可四壁沉沉并不那么容易消解。她忽而望着团团围着的厚重黑云仰天长啸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东华,圆圆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喉间咕哝了一声,眸光渐而转为坚定。 “小白——”东华猜到她要做什么,急忙伸手拦阻。 可话音未落,她又一声长啸,浑身立时红光大作,九尾红狐的轮廓由实化虚,术法化为无数光点,穿透浊息的重重迷障。每一个光点与每一丝浊息都在撕咬搏斗,光与暗的战斗爆裂在每一寸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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