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道劫雷又是一般光景,红紫相间的雷电旋转成巨大的光柱,破空而来时不仅在苍穹之上划出蜿蜒的轨迹,更在众人的眼中留下残影,在场的仙者仿佛都听到了劫雷的咆哮。东华皱皱眉,手指微动,结界晃了晃并未破碎。群情激奋中,仙者们不禁爆发出阵阵喝彩,一个两个都似随着帝君亲自对抗了这逆天的劫雷。 然而,前一道劫雷的轰鸣还在众人耳边,下一道劫雷已悄然杀到。这次它十分刁钻,趁着结界中人尚未来得及喘息的当口,小小一股出现在前面落雷之处,然后便像钻子似的盯住了一处使劲,雷光电弧也渐次增强,竟是要对抗到底的意思。 东华催动的结界其实已到了极限。他知自己此时底气不足,之所以未提前张开结界也是存了审时度势的想法,有限的法力要用在刀刃上。这次结界能够抗得三道劫雷已然超出他的预期,可见这雷与他所历的混沌神雷还是有些差别,他不禁额手称庆。 他有预感,这第九道雷应是最末的考验了,因此调动全身法力预备最后一击。 果然,劫雷与结界一阵消磨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结界出现了一道裂痕,很快便让劫雷透了过来。 带着无数电光所化尖刺的玄雷如恶龙一般直扑东华和凤九而来,玄雷流光幻影般的轨迹在他眼中成了一个个的慢动作。他不能闪避,否则就会露出身后的凤九,因而只在判断出玄雷的攻击点时稍稍向左挪了半步,在右肩结了最后的屏障相抗。 如他所料,玄雷拼尽余力一口咬在了他右肩上,电光爆裂声声,皮肉翻卷,鲜血立时涌了出来。东华身形晃了晃,不怒反喜,他望着天淡淡一笑。 浩荡劫雷中,东华帝君染血的衣袍迎风猎猎,俊朗不凡的脸上依旧气定神闲,眉目似含天地日月,银丝如涤六界之尘,灼灼风华令人心醉,围观的众仙一时竟忘了言语。 便在这样的静谧之中,玄雷肆虐之后无可奈何地褪去了踪影,漫天乌云正在快速消散,万道金光穿云而来,云层之上仙音邈邈: “青丘白凤九,天性淳善,情衷意坚,遭邪祟蒙蔽不失本心,舍一己得失以彰大义,行合天道,敕升上神。”
第37章 沁芳华(廿六) 九重天众仙俱是欢腾一片,此时方醒觉,自己竟是亲眼目睹了一场前无古人的上神雷劫。 今日从妖族大军来犯,到东华帝君净化战场浊息,再到凤九女君祭出上古秘术击杀姬蘅,还有此时的帝君抗雷劫、帝后升上神,桩桩件件都惊心动魄。 一众小仙直看得呼吸急促、气血上涌、心肝乱颤、神思震荡,早先只从挂在墙上的神仙图里识得的上古尊神东华帝君,竟然是如此豪气干云、风华绝代,而印象中软萌娇美的帝后白凤九原来也如此勇毅担当、大义凛然,心生崇敬之时又不得不赞叹一声,真是郎才女貌、天设地造! 青丘众人更是得了众仙的一致恭贺,如此年幼的上神真是闻所未闻,虽说有帝君的功劳,可青丘也长了脸不是!白止、白奕、白真等俱是与有荣焉。 东华此时方有余暇回身看已飞升上神的小狐狸,他见凤九虽仍静静躺着,神色却舒缓许多。他抚上凤九光洁的额头,几根发丝调皮地缠着他的指尖,额间的凤羽花印记明艳依旧,轮廓还隐隐泛着金光。 他以神识细细查探,发现凤九神魂有力、仙泽深厚,便是之前缺损的狐尾也已补全,这飞升上神的好处确实不少,不由心下也是一喜。 还待再探,识海骤然滚过一阵刺痛,约莫是方才消耗大了些,他倒也不在意。此前迫于凤九的伤势,不得已在战场上取了神魂,才引出以身抗玄雷一事,如今也该带她回太晨宫去了。 想到此,东华俯身抱起凤九便没了踪影。 墨渊、折颜等知道他的去向,倒也不急。唯独重霖一言不发,紧紧跟上,不明就里的众仙们不免感叹,不愧是太晨宫的能吏干将,随时随地紧跟帝君步伐。 离开一十三天不过一日,可再回到一十三天,东华却觉恍若隔世,特别是此时怀中还抱着伤势大好的凤九,柳暗花明、否极泰来,如何不叫他开颜! 只是他太过欣喜于凤九的无恙,大概忘了此前自己因何要闭关调息。才把凤九置于寝殿榻上,方抬起身便觉眼前一黑,要不是重霖赶到从后扶住,倒要撞翻了榻边的桌案。 “帝君?!”重霖惊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东华闭眼忍过了一阵晕眩,拍拍他扶着的手说:“不妨事。”他转身看看榻上的凤九,喃喃说了句,“再等等……” 墨渊与折颜正好进来,见他们已将凤九安置好,折颜十分自觉地上前替凤九诊脉,他看东华还站在一边,顺嘴问了句:“你要不要紧?不然我先替九丫头诊过脉再替你瞧!” 东华抬手净了身上的血污,坚持道:“先看小白!此事稍后再说。” 墨渊见东华脸色发白、唇色发紫,知他今日损耗颇大,此时是不放心凤九才硬扛着,并不如所见的那般风光,便拉他去外间稍息,待折颜诊完脉再来告知。 白止白奕白真等已在外间坐定,自有人上前奉茶。 众人今日心情跌宕,到此总算可以稍定。折颜也算体谅众人,不过稍顷已先探了大概,便遣人前来报喜,说凤九已无大碍,只待苏醒。他自己则在寝殿中又留了一刻,细细研究凤九的脉案。 在座诸人顿时心头一松:凤九甫升上神,神魂归位,狐尾补全,不日即将苏醒,这着实是个好消息。数月来笼罩众人头顶的乌云终于一扫而空,青丘众人无不喜出望外。 白止更是笑着对东华说:“这下帝君也可安心了,此前为着九丫头受伤一事,帝君操劳至今,今日九丫头飞升上神,全赖帝君庇护。我见帝君近来清减不少,正该让折颜为你好好调养一番,待九丫头醒来正好团聚。” 其余众人言笑晏晏,纷纷应和。 谁知东华却眉眼微垂,低头不语。一旁侍立的重霖偷偷打量他,神色焦虑不安。 白止与白奕对视一眼,疑心他还在担心凤九,想想这些时日来他们夫妻也是不易,千回百折,艰难险阻,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便欲出言宽慰一二。 出乎众人意料的,东华突然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往外走,只是往日里或气定神闲、或端方合度,今日这步伐却看着不甚稳健。还未及走到殿门口,他颀长的背影陡然一僵,踉跄了两步,按着胸口便往一边倒去。 “帝君——”一直紧张盯着他的重霖先冲了过去一把搀住。 白止和白奕不知发生了什么,墨渊却是想到方才东华的脸色,疾步上前查看。 待到近前,他们才知情况不对。 东华一张脸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额间铺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修长的手指此时紧紧攥住心口,眉目颤抖,牙关紧咬,呼吸急促,衣襟上已蜿蜒滴落了一大滩血迹,口中却还在连连吐出血来。 “东华?”墨渊抓住他一只手掌,只觉触手间冷若寒冰,不由一惊。 他见重霖急得几乎要哭出来,问道:“你家帝君可是有什么状况?” 今日有多长,重霖的担忧便有多深,旁人不知东华这几月是怎么过的,他知道;旁人不知帝君举重若轻背后的伤痕累累,他知道。他知道帝君与帝后令人艳羡的深情之后是常人难以承载的重任,他亦知道帝君从来只会选择一条牺牲自己成全大多数的路。 然而这次,他不知帝君为何要隐瞒自己的伤势,虽不得不听命,却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此时听得墨渊问起,他一腔忧愁终于找到了出口,声音都带着哭腔:“帝君自两月前回到太晨宫便一直身体不豫,却又不肯看诊,也不让我告知旁人。今日他又是与姬蘅争斗,又是替帝后挡天雷,恐怕早就不支……” 白止已去把折颜拉了过来。折颜见东华这样子也是大吃一惊,他原想先稳住凤九,东华虽取了元神又受了天雷,瞧他方才的精神尚可,又执意要先看顾凤九,便想以他的修为再等一刻应不致如何,因此就大意了。他怎么就忘了这家伙一贯是能忍的性子,此刻这般只怕是已忍到极致。 他一边给东华把脉,一边心惊于其神识的虚耗、经脉的混乱。看来不止是最近,只怕是在青丘时的伤就没养好,后来这人又自作主张地以自己的识海养凤九的神魂,消耗大不说,还得时时操心仙妖大战,怪不得近来清减了这么多。 他又细细诊了一回,发现心脉处有些异常。见东华捂着胸口,猜想大约是心口所受之伤未愈,今日心情激荡引发旧疾,便立时替他扎了两针。 可今日东华是注定要砸他招牌了,本应立竿见影的医术,到了这里全无效果,东华依旧疼得身体都蜷缩起来,口中鲜血已将半幅衣衫浸染上了赤金色,这阵势把在场诸人都吓得不浅。 连墨渊和白止在内,有一个算一个,便是自洪荒一路走来,他们何曾见过东华帝君如此示弱,这得是多大的痛苦才能让他这样毫不掩饰虚弱。 殿外忽然传来几名宫娥的惊呼,众人抬头,方见恒常白昼的一十三天突然转了黑夜,漫天星子缀满了沉沉夜幕。只是,星子闪烁的光亦十分昏沉,有几颗正在慢慢偏移,于夜空中划出淡淡的彗尾。 墨渊和白止一见,心生惶急,这是有天象预警,东华的情况十分危急。 “帝君!”重霖扶着东华痛呼,连日来的焦躁使他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仿佛又看到了彼时帝君开星光结界迎战缈落时九天星辰坠落的场景。 东华已经疼得有些恍惚,即便当年剖半心做琉璃戒时好似也没有如此难熬。 那时只是心头残缺的钝痛,兼之有太多要操心的事,缈落、浊息、秋水毒、妙义慧明境还有避于凡世的小白,他没有那么多时间顾忌疼痛,忍一忍也便过去了,那时他最想的还是再见见小白。 可此时的痛是一种有生命的痛,说不清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什么力道体现。近来大约是时间快到了,每次都折磨得他九死一生。 这磨人的小东西。 但他又无比庆幸当初那个决定,虽则冒了莫大的风险,做了折颜又要破口大骂的事,可是如果不这样,小白醒来定是要伤心的。 那是小白和他的孩子,亦是他想要穷尽一生保护的人,虽说彼时是为了小白的安危不得不做出抉择,可要让他亲手处置自己的孩子,他又怎能不痛苦挣扎? 犹记得那个清晨,在折颜到来之前,他本已硬了心肠准备动手,但就在最后一刻,小家伙眷恋地蹭着他的手指撒娇时,他便怎么也下不去这手。作为父亲,他没有早日发现加诸于孩子娘亲身上的阴谋已是不该,如今竟还要亲手将这个懵懂的生命扼死,他觉得自己大约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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