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远?西伯利亚?“ “哈哈哈哈哈!比那个可能还要远吧。”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您还是结婚了吧?听说已经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了?” “嗯,因为遇到了对的人嘛,虽然他当时只是个画画的穷学生,也没有正式结婚,但我不后悔。”明子夫人说,“虽然养孩子真的让人很苦恼呢……但我始终相信,时代变了,是我们女人选择男人,而不是让男人来选择我们。” “说的有道理啊。”我轻轻呼了口气,“时代真的变了呢。” 说话间有几个人影挡在了我们面前,那是几名穿着和服的男人,为首的叼着洋烟,斜着眼睛说: “你就是平冢雷鸟那□□?整天在报纸上发些莫名其妙的话,真是笑死人了。身为女人不乖乖待在家里伺候丈夫,散布这些危险的言论,你他妈给我当心一点。” “你们是什么人?我要叫警察了!”明子夫人厉声道。 “哈哈,你以为我会怕吗?哟,这里还有个漂亮的女学生?”男人朝我伸出手来,“长的真不赖嘛…” 一分钟后,我重新撑开手里的洋伞,对明子夫人笑道:“我要纠正刚才的话,时代变了,人可没怎么变,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蠢货。” 她脸色有点白,勉强点了点头。 “荒川小姐…你这是…学过剑道?我第一次见到用洋伞也能把人打成这样的…”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基本都失去了意识,间或哼哼两声。 “跟您说了,我家以前是武家出身,加上我的老师是个剑道高手。”我微笑,“我们走吧,以后只要需要,我就送您回家。” 快走到她家门口时,明子夫人忽然说道: “其实你可以去大学里旁听试试看。” “诶?大学?那种地方……” “去听听吧,文学或者哲学,感觉都适合你,我当时就是总去文学系旁听。”她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荒川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呢,对了,可以让保罗教你英文,我会跟他讲的。” 我久久地凝视着这普通的人类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对人类的钦佩之情。 “明子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您。” “请说。” “世间万物…究竟有什么区别?比如人类和动物,或是男人和女人,大和的人和洋人…或是,其他的存在和人类,我们的生命,存在区别吗?” 她摇了摇头,“这么深奥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你,荒川小姐。” “但是,这让我想起我有一次在寺院参加禅修时,师父提的一个问题。” “那个问题是,父母未生你前,你的本来面目是什么?” “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吗?” 是啊,在我们作为人类,或是作为其他的生命来到这个世上之前,我们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在我们被世间的种种爱恨情仇所染污、被冠以种种与血统、与种族、与身份有关的名称之前,我们又是作为谁而存在呢? “是…空无的存在,对吗?”我小心地说。 “我当时也是如此回答的,但这个问题,我想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思想者,都有不同的答案,需要自己去体会。” 明子夫人微笑道,“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吧,荒川小姐,只有不断地向前走,人才能明白‘自我’究竟是什么。” 就这样,在咖啡馆工作之余,我开始了在女子大学做旁听生的日子。 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属于一群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陌生,但非常有趣,我听着老师和学生们谈论一个叫“莎士比亚”的洋人和他写的故事,听他们讲起大洋彼岸的世界,那种感觉令我震撼不已。 我开始能够体会到无惨大人的心情,想起他桌上那一本本厚重的洋文书,也许时刻都在蔑视着人类的无惨大人,也曾经好奇过大海那边的世界吧。 没能履行对他的承诺,真是有点愧疚。 很快我也学会了半生不熟的英文,和保罗老板的日语一样糟糕。因为不能经常在店里工作,我不好意思再要他给的工钱,而是改成每次帮他鉴别过一样骨董,在他卖出后抽成的方式。 钱不多,但足够我买洋果子和新衣服。 就这样秋天也过去了,天气渐渐变冷了,终于有一天下起连绵的秋雨来,之后枫叶红了,再之后枫叶落了,天上开始飘雪。 又一个冬天来了。 鬼杀队的气息似乎从世间彻底消失了。我将青色彼岸花种在了神社的废墟里,但马上发现这种花需要大量荒川的水浇灌才能绽放,否则看起来就跟路边的野草没任何区别,甚至很快就会枯萎。我又没那么多灵力一天到晚给它们浇水,只能暂时留下了种子,不再管那些花。 转眼过了新年,已经是大正七年。 一天我发现神社门口被人插了块木牌,大意是无主荒地,请勿入内,政府即将收回云云。 急急忙忙地找到了町奉行…不,现在是叫市政府的地方,被客气地索要地契。 我哪来的地契那种东西? “明治之后,原先属于幕府的土地都被收归国有,建成了公园之类的,像上野公园就是。”宗务课的接待人礼貌地解释道,“荒川附近即将兴建一座游乐园,可能将您说的神社也圈定了进去,但如果土地是私人财产,我们这里会有登记。” “可,可是…” 我第一次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还是巫女时,荒川神社是由柳生氏修缮和供养的,两百年过去,连幕府都垮台了,根本不会存在什么神社的所有人。 原来神灵也会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当然,因为是无主的荒地,如果您在政府收回前买下,就算是您的私有土地。” “这个…大概多少钱呢?“ “我看看…大约是五千元。” ……我一个月的收入能有五十就不错了… 嗯,这下真要无家可归了。 *平冢雷鸟, 1886年(明治19年)2月10日-1971年(昭和46年)5月24日),日本的思想家,评论家,作家,女权主义者。战前和战后女性解放运动,妇女运动的领导人,后期也关心和平运动,本名平冢明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正是个神奇的时代,不止有鬼杀队。
第88章 终章:花(5) 这个冬天在不安中结束了,咖啡馆附近的大学放了假,店里客人不多,我就也和老板请了假,想多花些时间待在神社里。 虽然它已经称不上是什么神社。 不论作为人类还是作为神灵,我都在荒川神社中留下了太多无法割舍的记忆,但接下来的日子,它却不能陪伴我了。 能够陪伴我的东西,已经全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作为神灵,这是很正常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拼命这样告诉自己,但还是彷徨无措。 以后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虽然已经开始适应这浩大的人类世界,但难道我真的要装成人类独自活过无尽的岁月吗? 我登上了神社的后山,这里虽然也杂草丛生,成了野兔子的乐园,但依然能从山坡上看到荒川。两百年前的记忆像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荒川的蛇神和白姬像一对形影不离的幽灵,她们见过这里的每个清晨和黄昏,彼此的记忆和愿望最终融为了一体。 我想起了明子夫人提出的那个问题: 父母未生之前,我是谁? 那天她告诉我另一种说法,传说有些灵魂在来到世间时会分成两半,各自体验不同的生命形式,最终在某个时刻合为一体,如此一来,这个完整的灵魂就能得到蜕变和成长。 我不知道她从哪听来这些稀奇古怪的说法,也许是坐禅时的顿悟?但听上去还挺有道理。 时值三月的黄昏,荒川在夕阳下像一条金色的带子一样闪闪发光,我想起两百年前那个傍晚,也有两个孩子坐在这片山坡上,看日落月升,星星一颗颗出现在天空上,有星光映在极乐教小神子那美的动人心魄的眼睛里。 那样璀璨的一双眼睛,却一生被囚禁在牢笼中,从未见过世间光明。 也许这就是所谓“神明之子”的宿命? 一片花瓣飘落在我面前,我抬起头来,发现山坡上的那棵樱花树竟然开花了。垂下的枝条上压满了一层层花朵,早春刚返青的土地上铺开了一层浅白浅粉的花瓣,甚是好看。 真稀奇,这树怎么也有两百多年了,竟然还能开出一树绚烂的重瓣樱,而且也开的太早了吧。 我笑着叹了口气,幸亏这是人世,要是在地狱里,大概又是幻觉。 回到神社里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来到原先正殿的地方,将附近的荒草清理了一下,然后依然坐在了那块神坛下的石头上。那里正对着从山下上来的参道和鸟居,曾经是来神社拜谒的人的必经之路。 当年的那个孩子,正是从那里被神辇一路抬进了荒川神社。 当时的情景在眼前一幕幕重现。白衣的女侍者们边唱经,边抛洒莲花的花瓣,然后是同样身着白衣的男侍者们抬着一架乌木造的、四面装饰着金色莲华纹的神辇缓缓走上台阶,走过鸟居,步入正殿。神辇上端坐的孩子身披黑色的法衣,有着洁白无垢的发色,眉目低垂,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一路摇铃声不绝于耳,那孩子在正殿的天光下睁开眼睛,虹彩流转在剔透的瞳仁里,像是莲花中生出的摩尼宝珠。 夜风渐冷,此处只有荒草萋萋。 手臂上感到一阵冰凉,我低头看去,发现那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 下雪了?在这樱花已经开了的早春? 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我伸出双手,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些落在手心的雪花。 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 抬起头,我发现参道前破破烂烂的鸟居下不知何时多了个影子,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是幻觉,一定是。 白发红衣的鬼,带着一脸无忧无虑的微笑。 是幻觉是幻觉… “诶呀诶呀,看来没有找错地方呀!” 不不不这贱兮兮的语气也是幻觉…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离我越来越近,还朝我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小染~好久不见啦~” 假的假的假的… “诶?怎么不理人家嘛~” 瞬间那个红色的影子已经到了眼前,弯下腰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好可怜,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我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诶?诶?”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自言自语地说,“奇怪,当时应该修好了呀。啊,你的头发和眼睛是用了拟态吗?很不错哦,衣服也很可爱呢~不过小染怎么每次都住在这种寒酸的地方呢?真是太可怜了,这地方连鬼都不会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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