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佛陀化作一位仙人在山中修行,有位国王带人来游玩,因为他的一位侍女偷偷跑去听仙人讲法,国王恼羞成怒,拔出宝剑就去找仙人算账。” “国王先后砍掉了仙人的双手、双脚、耳朵和鼻子,仙人都忍耐了下来。但国王依然说,我不相信你是仙人,你有本事就展示给我看。” “于是仙人说,如果我的能力是真的,就让我的血变成奶水,让我的身体复原。话音未落,他的血就真的变成了奶水,身体也真的复原了。国王这下服气了,仙人并没有怪罪他,反而对他说:“等我以后修炼成佛,一定要第一个度化你。” “这是《金刚经》里的故事。后来仙人真的成了佛,就教导他的弟子说,在我被那位国王砍碎身体时,我心中并没有我自己的形象,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形象,正因为我是无形的存在,才没有心生怨恨。因此,当你们想要救赎他人时,不要在意自己的身体是否会陨灭,只要你的心在无形之处,你就能成为任何有形的存在。” 女孩轻轻的叹了口气,将桌上的银铃握在手里。 “我就要去无形的地方了,但我会永远和小白在一起,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愿意把我的灵魂献给你,这样小白就可以代替我,体会世上所有美好和幸福的事。” “只有一件事…我想让小白原谅我的任性。” 她缓缓抬起头,似乎要以灵魂的力量,将一种全新的意志刻印在荒川之神的灵魂中。 “虽然不甘心,但我没办法再履行我和那孩子的约定啦。他和小白那么的相似,都是好孩子,可我担心他会消失掉…那些人在吃掉他,我看得到。” “所以请小白找到他,不论过了多久,不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也请你代替我守护在他身边,不要放弃,不要让他消失掉。” “这是我对小白唯一的祈愿,拜托啦。” 她紧紧的抱住了荒川之神,蛇神也回以一个温柔的拥抱。他们依偎在一起,度过了女孩生命中的最后三个昼夜。 第三日的傍晚,荒川神社的巫女白姬登上了荒川畔临时搭建的祭台。柳生大人带领家老和武士们来到了祭祀的现场,藤月夫人据说因为失去儿子太过悲痛而病倒,因而罕见的缺席了这一江户城中的盛事。 荒之巫女身披华丽的千早,手持纸扇和串铃,为荒川之神献上了最后一次神乐舞。人群伴随着太鼓的声音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饱受干旱和疫病折磨的人们,在这一刻感到自己真正得到了来自神明的救赎。 神圣的时刻到了。 白姬巫女站立在祭台的边缘,面对着夜幕中荒川的滚滚波浪。河流如同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等待着自己的祭品。 天空中骤然炸响了一道惊雷。在闪电的光芒中,离得近的人们开始爆发出尖叫和祈祷声,那是因为目睹了水中巨蛇显现的身影。 青蓝色的巨蛇,有着金色的独角,如同一条蛟龙般从河中探出头来。 伴随着那一刻,倾盆大雨降落在这一片黑暗的人间。 “下雨了!”人群嘶喊起来。 “下雨了啊!荒川之神显灵啦!” “神明大人一直在守护我们呢!” “真是太好了,庄稼有救了!” 大雨中,巫女的脸上满是雨水,露出了得偿所愿的笑容,口中说出的却不是事先拟定好的祷文: “能认识小白,我觉得好幸福啊!”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所以,以后小白不可以再吃人了哦!记住了吗?” “也要记住我们的约定哦!” 她闭上双眼,将那枚银色的、刻着莲纹的驱魔铃,紧紧的按在自己胸前,声音飘渺而清澈,不知向哪位神明发出了最后的祈愿。 “请你,赐予我救赎。” 巫女如同一只展开翅膀的白鸟,在夜风中翩跹而起,坠落在荒川之神张开的巨口中。 那场大雨持续了三天,滋润了荒川两岸干涸的大地,也许真的是神明护佑的缘故,就连先前肆虐的疫病,在这场大雨之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任的吉宗将军听闻神迹,格外欣喜,在雨停之后的第二天,特地在荒川边安排了盛大的花火大会。在荒年中压抑已久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那条号称有神明护佑的河畔,欣赏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的绝景。 在最后的烟火于空中轰然盛放的时刻,没有人注意到,一只纤细的赤足,踏上了荒川神社附近某处的河岸。 那是一名披散着青蓝色长发的女子,光洁的身体在月下散发出珍珠色的幽光,如同一只古老的幽灵,但那双茫然而空白的金瞳,又像是刚刚来到人世的婴孩。她像是第一次学习走路那样,小心的适应着陌生的双腿,迈出了一步,又一步。 身体上最后的鳞光在登岸后隐去,新生的神灵突然听到身体中响起了某种从未有过的声音。 怦怦…怦怦… 她惊讶的抚上胸口,眼前是被花火点燃的浩瀚夜空,以及即将展开的漫漫长路。 一枚小巧的银铃在她的左腕上轻轻颤动,如同星光,如同信仰,如同遥不可及的梦想。
第38章 白姬(5) 我站在翻滚升腾的烈焰中,好像回到了我刚刚堕入地狱的那一日,在业火之界的焦土上睁开眼睛之时。 皮肉消融,血液蒸发,重复了不知多少个轮回。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荒川之主,忏悔你的罪孽!” “我并无罪责。”我说,“人类的确在我混沌之时以巫女的血肉供养我,但这就像初生的婴儿无法选择自己的食物一样,我亦无法选择。直到我的最后一任巫女用自己的灵魂净化了我,她对我并无半点怨恨,而是只有祝福,我因此而成为了真正的神灵。我是无罪的。“ 火舌舔舐着我的手臂,“你必定背负着杀戮之罪,否则不会来到地狱!快忏悔!” “是啊,我杀了柳生大名一家。” 我说。 “但那是在十二年后,他们为保自己的田产炸毁堤坝,淹没了附近的村庄。此为恶行,身为荒川的水神,我惩治人类的恶行,并无过错。” “他们全家上下六十多口人,其中必定有无辜者。”那个声音契而不舍的质问,“况且神灵不可干涉人世的因果,你肆意使用神灵之权,才是堕入地狱的原因。” “柳生家自成为藩主以来,献祭了无数无辜的女童,整个家族都建立在巫女的尸骨之上。你一句不可干涉,是想让那些女孩子自己爬出来伸冤?”我冷冷笑道,“说起来,我在地狱里这么久,可没见到柳生大人一家子呐。还是说,诸位大神因为需要人类的供奉,因此更乐于对人类造的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嘴。” 那个声音突然变化成少女娇俏的嗓音。火焰向两侧分开,一位黑发的少女伸出一只手,嬉笑着抚摸我的脸。 “不跟你装啦,白姬,我们都是神灵,所以彼此坦诚一点吧。” “你真的以为,你能破坏因果之法,从地狱里带走罪人么?说到底你也只是个小小的水神而已,又已经失去了神体,你不会觉得,地狱这种地方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吧?” 那只雪白的手化为枯骨,尖利的指甲戳着我的脖子,娇俏的声音也变得如同老妪般嘶哑。 “连掌管这罪孽之地的我都无法逃离的地方……你又凭什么破坏天神们定下的规则?” 她的脸半张像是最精致的艺术品,半张则是枯骨,蛆虫从空荡荡的眼眶中涌出,好像一行泪水。 “阁下也不过是个被憎恨和死之恐惧困住的可怜人罢了。”我轻声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您杀不了我,我猜的对吗?” “呵呵…有意思…白姬,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对方不怒反笑,身影在业火中逐渐隐去。 “你在地狱里徘徊了两百年,应该很清楚万事皆有代价的道理。你想带走那只鬼,就准备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自己是在荒川神社那飘着桐木和藤花香的内殿,还是身处地狱里。 脑袋疼到炸裂。听见谢花梅那高八度的破音后,就更炸裂了。 “哇啊啊阿姐你醒了!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啊~” 不要演的这么投入啊少女… “吵死了…”我捂住脑袋,“你再叫我就把你扔出去。” “染小姐醒了?真是太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你妹妹怎么都不肯让妾身给你用药呢,妾身还很担心来着…看样子应该没有大碍了。” 珠世的声音也响起来,她递给我一只碗。 “把这个喝了吧,头痛会缓解一些。” “不需要你的东西,拿走!”小梅横眉立目的说。 “好了,小白,我信任珠世小姐。” 我晕头转向的坐了起来,接过了那只碗,里面是某种绿色的液体,散发着植物的味道。 呃,好苦。 “染小姐很厉害呢,仅仅一天就清醒过来了,当初妾身用了整整三天啊…”珠世感慨,“但看你昏迷时一直在哭,是梦到重要的人了吗?” 我摸了摸脸,果然一片湿冷。 该死的,希望没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嗯,梦到了以前和小白在神社里的事。” 我含糊其辞的答道。 “别担心,大家已经认可了你人类的身份,毕竟无惨制造出的鬼是很难在’时轮‘的业火中存活的,更不会哭泣忏悔。” 哦,那是你没见过。我想。我就见过一只能随时随地哭给你看的鬼。 “珠世小姐也经历过试炼吗?我看你和他们早已熟识的样子,还需要试炼吗?” “鬼是罪孽深重的存在,在这一重地狱里只有两条路,要么经历‘试炼’后洗清杀业,从此一心忏悔自己的过错,要么就只有被消灭。妾身是鬼,自然也不能例外。”珠世垂下眼帘,“那个肮脏的男人将妾身变成鬼时,并没有告诉我鬼化后的一段时间内是会失去作为人类的意识的。妾身…因此而吃掉了自己的夫君和孩子。” “而妾身之所以选择变成鬼,是因为当时身患重病,却想要看着孩子长大成人啊…” 她将头扭到一边,眼中有泪光隐约闪现。 果然是这种人间惨剧吗…… “你也不用太过执着于此。”我淡淡的说,“真正爱着我们的人,是不会怨恨我们曾经犯下的过错的,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心怀祝福,等待着和我们重逢的那一天。” 珠世回头注视着我,片刻后露出一抹微笑。 “染小姐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子呢,身为人类却能在地狱里来去自如,原来是抱有这样的心境吗?” 她轻声叹息道:“但妾身却认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的人,必须受到惩罚。妾身自己也曾堕落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杀戮和吞食人肉中,那是会上瘾的,但凡是鬼,除非从未杀过人,没有以人肉为食过,否则这种瘾很难戒除。而数百年来,妾身都在改造自己的身体,才能控制这种对血肉上瘾的症状,也只成功的将一位少年转化为仅靠人血就能存活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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