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那就一间……你睡床上,我睡地板,好了吧!”看得出来,那少年心不甘情不愿,似乎已睡过不少次地板了。可架不住妹妹的唠叨,也只得答应。 “这……”掌柜凌乱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年轻的孩子独自出来住店。听他们的口音,是从外地来的吗?他们的父母呢?……不,比起这些,“你们两个……真的有钱付房费吗?” “喂,你瞧不起谁啊?!”阿君这怎能忍?他从怀中掏出钱袋,炫耀似地摇了摇,里面满是钱币碰撞的清脆声响。 “有!当然有空房!”掌柜到底也是生意人,一听这钱袋中发出的天籁之音,登时两眼放光,哈喇子都差点流了下来,其他的啥也顾不上了, “小兄弟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那你可挑对地方了,我们这是全朝歌最大的客栈,你看这位置,这气派,这装潢……” “打住打住,”掌柜这滔滔不绝的营销话术听得阿君阿卿齐齐头疼,忙岔开话题道,“所以你们这最好的客房是哪间?” “我们这儿最好的,莫过于三楼的天字一号房,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护城河!”掌柜满脸堆笑道,“不瞒你说,明天正是我朝太子的生辰,朝歌各处都会放烟火庆祝,而那间房正好是最佳观赏地,从窗外望去,看烟火在河面上绽开,啧啧,那风光……” “好,就它了!”阿君不忍再听,忙将钱袋往掌柜手中一塞,一手夹起阿卿,兄妹俩逃也似的奔上楼去。 “喂,小兄弟,我们朝歌还有很多地方值得一玩呢……哎,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没点耐性!”自己话还没说完,阿君他们却已经跑得影儿都不见了,掌柜不免不满地嘀咕两句。 不过嘛……他捧起阿君留下的钱袋,满心欢喜地摸了摸,又呵呵笑了起来。到底是初入江湖的年轻人,这么轻易便交了这么多钱,这数目,怕不是两倍都有余了吧。要是这样的肥羊多来几只就好了! 掌柜的转过身,正要好好清点自己的战利品,却差点迎面撞上了另一位客人。 “——住店!”那是一个大概三十多岁,一身利落劲装的男子,他手提长/枪,扶着一名虚弱的女子,一脸焦急地闯了进来,“你们这还有空房么?” “有……有!”许是被对方的气场吓到,掌柜本能地后退两步,说话也结巴了起来,“我、我们最好的房间是地字一号房,在、在二楼……” “好,就住那间。”男人也不多言语,扶着身旁女子就要上楼。 “我、我没事……” 他怀中的女子却突然动了动,似要挣脱他的怀抱。她的容貌清丽绝伦,脸色却惨白得可怕,额前的几缕碎发无力地垂下,更让人平添几分爱怜之情。 “……不用住店,我休息一下就好……”她用手轻轻抵着男子胸口,似乎已站立不稳,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勉强维持身体的平衡,“不必管我,我们还是先去……” “你现在这幅样子,怎么去找人?”男人也不知是该懊恼还是心疼,他不管不顾地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搂得更紧,“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好了,别逞强了,先好好睡一觉,剩下的等明天再说!” “可是,已经三个月了,他们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女子似有不甘,盈着泪的眼倔强地望着对方,“再不快点的话,我怕……”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身子也失了力气,跌落到男人怀中。原来那男人不忍再听,趁其不备,一个手刀打晕了她。 而这一切,全被掌柜的收入眼底。 男人望了掌柜的一眼,见他没有声张,便弯腰将女子抱起,走上楼去。 “……等等!”掌柜的这才回过了神,忙叫住面前的男人。他本想说先交钱后住店,可看到男人一脸不耐烦地瞪着自己,一副“说不出要紧事就撕了你”的表情时,他还是咂了咂舌头,后退一步。 “真是邪了门了……”等那男人走远,掌柜的才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在朝歌开店也有数十载,各色人等谁没见过,但这样的狠角色还真是没怎么见过。 而且更重要的是……掌柜的不禁揉了揉眼睛。不知怎的,刚刚那对男女的面容,竟与更早之前的那对兄妹重叠了起来。 “哎,一定是年纪大了,出现幻觉了。”掌柜的拍拍脑门耸耸肩,不再多想。他又掏出那个少年交给他的钱袋,将里头的钱币尽数倒在桌上,数了起来。 3 女子挽好的发髻被散开,如云的乌发如星河般倾泻在枕上。哪吒将昏睡着的妻子放上床,小心地掩好被子,然后拉过一把椅子靠在床头。 做完这一切后,他看着莲花,伸手轻搭着她的手腕。 这些年同莲花一起经营医馆,每天看着莲花问诊,哪吒倒也耳濡目染间学会了一点把脉技巧。通过脉象确定了莲花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和积郁成疾后,他才稍稍舒了口气。 “真是的……” 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明明身体已不堪重负,为什么还是一直在逞强?他嘴上不悦,看向莲花的眼里却满是复杂的情绪。长着薄茧的手小心地拂过她的发梢眼角,最终停在那微微泛白的唇上。仿佛这么做,就能让她现在所承受的苦痛减少几分。 他明明答应过,不会再让她受苦,也曾立誓要守护好那两个孩子……可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想起三个月前,他与莲花之间的那次争执,那是他们成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 “为什么要让他去呢?战场上刀枪不长眼,你是最清楚的……” 莲花当时泪眼婆娑的样子他至今仍不能忘,“是,做大将军,很英雄很威风,可是……可是如果丢了性命,那又有什么用?” “你也记得,当年的伐纣之战,光是诛仙阵一役,便折损了多少将士,就连你和阿君也……”似是想起了最难熬的那段时光,她低头哽咽,“我差一点就在战争中失去了阿君,也差一点失去了你……如今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君上战场?” “是,如果没有人在前线拼命,就没有江山社稷,没有国泰民安……可是,为什么要是阿君呢?你已经为这个天下,为万民做了那么多,为什么现在,连我们的孩子也要……” “我不奢望那孩子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我只求他平平安安,健康快乐地长大……我只希望能时时看着他……只希望逢年过节,我们能一家团聚……”说到最后,她抓着他的衣服,泣不成声,“哪吒,求求你,我之前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但这一次……求你帮我劝劝他好吗……” 那一晚,他拥她入怀,极尽温柔地爱她。一次次的忘我缠绵中,他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在她耳边低语,告诉她即便阿君不在,自己也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无论怎么做,都止不住莲花眼角的泪光。她倔强地摇着头,泪珠颗颗分明地,打湿了枕边的并蒂莲…… “真是傻瓜……”如今,望着莲花苍白的面容,哪吒心中不禁隐隐作痛。想为她分担苦楚,却不知自己能做什么,更何况…… 更何况,她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也有他的责任。 “你的心情,我怎会不明白……”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莲花并不喜欢打仗,更不愿他去打仗。她担心他受伤,更怕他一去不回。打犬戎巨人时,在冀州时,破诛仙阵时……每每他带兵出征,她便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只得日日跪在帐中,祈求上苍护他平安…… 可这样的莲花,却不曾对他有过半句怨言。 或许是怕他为难……又或许,她也清楚,自己一个女人家,是劝不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立誓要成一番大业的少年郎的。 当年如此,如今亦是。 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意,他和当年的哪吒一样,眼里除了那个大的不切实际的梦想外,再无他物。 而她只能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珍视的人,义无反顾地扎进那腥风血雨中。 夜色已深,微凉的晚风灌进窗户,吹得窗子噼啪作响。哪吒脑袋一沉,才发现他竟就这么睡着,不知过了多久了。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起身便去关窗。合上窗扉的那一刻,他听见了妻子梦呓般的呢喃。 “阿君……阿卿……” 莲花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不知是否梦见了那两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孩子。 “阿君……娘不该逼你……” 提起这个最让她操心的大儿子时,她的声音里满是歉疚。 “还有……” 她顿了顿。 “哪吒……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道歉?哪吒坐回床前,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他吗。 4 “哥哥,你在看什么?” 阿君手中把玩着的,是一块巴掌大的牌子。那牌子青铜质地,正面刻一个“帅”字,背面则遍布着神秘的纹样和庄严的铭文,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更显出一股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阿卿在家时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可现在,这么个奇怪的牌子却被自家的哥哥轻巧地攥在手里……而且哥哥还跟着了魔般,一直盯着它傻笑! “咳咳,没什么,”见阿卿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阿君忙将那牌子收入怀中, “对了阿卿,今天你要乖乖待在这里,我要出门一趟。” “你又要去干什么?”阿卿咬了口手里的包子,“我也去!” “小孩子是不能去的啦……”阿君摆摆手,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而且我呢,是要去干一件重要的大事!” “啪!”须臾之后,阿君飞也似的闪出屋外,将门推上,同时起手施法,将房门牢牢锁住。金色的符文自空中隐现,缓缓附于门栓上,不过片刻,房内的声响便再也传不到屋外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舒一口气:至少在自己回来解开法术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阿卿都无法离开这间屋子,更无法到处缠着他了。 “抱歉啦阿卿……可不能让你坏了我的大事。”这么说着,他重又从怀中掏出那块让阿卿好奇不已的牌子——那是当年哪吒身为伐纣大元帅时所持有的令牌,凭它便可在战时号令三军,甚至无视军法调兵遣将,可谓令牌主人的意志,即是军令。 而如今,这枚令牌又被赋予了新的权力——持有这张令牌的人,可以自由出入王宫,甚至面见当朝天子! 这是如今的周天子——武王姬发赐予哪吒和杨戬的特权。当年战争结束,天下一统,一切都安定下来后,姬发也曾请哪吒与杨戬再去朝歌,继续做大元帅和大将军。可两人皆不要封赏,更不愿与妻儿分离,只求能在西岐做个普通百姓,与家人一起共度天伦。姬发感念二人重情重义,又为大周立下过汗马功劳,故此赐予二人随时面圣的特权。两人的后代,不论何人,只要凭这两枚令牌——一枚帅令,一枚将令——中的任意一枚,便可当面向天子提出请求,只要不违大义,不妨国体,姬发都会一一承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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