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内,有人懂分寸,也就有人不懂。 “哗——” 一只茶杯被摔碎在地。 海氏愤怒地站在书桌边,摔了杯子还不够发泄怨气,又是将桌上的笔墨纸砚都砸到了地上。 噼啪哐当,瞬间一地杂乱。 桃红与碧绿在旁大气不敢出,生怕惹得海格格不高兴。被责骂一顿是肯定的,要是再罚月俸就更惨了。 “武氏,简直就是狐狸精投胎!” 海氏柳眉横竖地骂了起来,“四爷一定是被她勾引迷惑了,才会接连好几天都留宿闲云院!” 海氏想到自己因为武氏被禁足,每天要誊抄佛经百遍交给福晋检查。 那一头,武氏倒是过得滋润,夜夜能与四爷相会,又是被送了一大箱的赏赐。 凭什么都是格格,过得日子却天差地别! 等到腊八,终于解除了禁足。 海氏依旧没能盼来四爷,这个月每逢十五后院众人齐聚的晚膳也被取消了。 说是腊月福晋非常忙,忙得要处理各种礼单。等到正月,总有一起吃饭的机会。 “格格,您消消气。” 桃红试着劝说,“为了旁人气坏身子不值当。武氏也就是刚进府,等过一段时间,四爷自然也就厌了。” “厌了?!” 海氏拔高声音,尖利地说,“贱婢!你的意思是,我入府三年,四爷对我早就厌了,是不是?!” 桃红被吓得退后一步,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奴婢绝不是这个意思。格格……” “闭嘴。“ 海氏厉声叫着,看着桃红与碧绿两个丫鬟,一肚子气越烧越旺。 两个侍女压根派不上用处,让她们去注意些闲云院的动向,只打听到武氏经常看书。 这算哪门子消息,难道武氏就是凭着看书争宠的? 碧绿走得飞快,恨不得用一步就能窜出屋子。 临走拉了一把桃红。海格格都让她们滚了,这人还傻站着是等骂嘛! 桃红是被吼得一时吓住了,反应过来后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子。 两个丫鬟先是去偏房叫马嬷嬷去见海氏。 然后很想躲到小厨房透一口气,但又怕被骂没在主屋外候着是擅离职守,只能战战兢兢地又站回门口。 碧桃低头盯着地面,也不知道海氏召见马嬷嬷想做点什么。 马嬷嬷是海氏的奶妈。平时,她在院子里几乎什么活都不做,活脱脱像是半个主子。 可别闹出事来。 碧桃暗暗祈祷,别闹事、别牵连到她。 要是有的选,真是不想跟着海氏。海格格一直不得宠不说,对下人也是动不动就责骂或罚钱。 碧桃想着骂就骂吧,反正也练出来了,但罚钱就真的让人心痛。 可没想跟着海氏一辈子,将来放出去嫁人也好,是去别的地方做奴婢也好,手里总要有积蓄才行。 屋内,海氏已经顾不上侍女们的想法,她从没在乎过。 这会正与马嬷嬷哭诉心里委屈,“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四爷后院一共五个人,三个有孩子,武氏一进来就有宠。 唯独剩下我,什么都没有。福晋根本不管,从来都不会劝诫四爷要雨露均沾,她就一天天地念佛。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成为唯一被剩下的可怜虫了。” 海氏真的慌了,进府三年不得宠。 今年来一个武氏抢走了四爷的注意力,再过三年又来一个某某氏,旧人哪里还能出头。 马嬷嬷拍了拍海氏的手背,“格格,你得稳住,千万别自乱阵脚。别的不论,但福晋规矩严格,是不会无故苛待你的。” 海氏要的不是不苛待就够了。哪怕给她的吃穿用度都符合规矩,但凭什么她在府里就要排在最末。 “嬷嬷,你不能只看现在,是要看以后。现在府内人少,我还有争出头的可能,但以后谁知道什么光景。” 马嬷嬷知道海氏的顾虑也没错。 新人越来越多,有孩子的女人多少还能与孩子作伴,海氏却孤零零一个。 海氏解除禁足后,也试过能试的招数。 “我几次送糕点、羹汤去书房,但都被苏培盛拦下来,说是别打扰四爷办公。次次去,次次都被拒,四爷怕是真不喜欢我。” 海氏能怒骂侍女,但对着马嬷嬷只有哭诉,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啊?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从小,你就照顾我,我也答应会好好照顾你安度晚年。但照这样下去,只怕我也是有心无力了。” 听到这里,马嬷嬷精神一紧。 海氏在四爷府的地位,不只是她一个人的荣辱,也涉及到了自己能否过得舒坦。 马嬷嬷想要吃好穿好,儿孙想要谋个好差事,势必要依仗一位得宠的主子。 思及此,她正视起海氏的困境。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 “格格,你且放宽心。嬷嬷会帮你的。” 马嬷嬷没有多说,她知道海氏脸上藏不住事,具体要办哪些事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好。 海氏真也就不多问,只提出一个要求。 “嬷嬷,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武氏失宠,那个狐狸精霸占着四爷,府里谁也不得好。” 马嬷嬷点头,眼神冰冷。 “老奴不只让她在四爷跟前失宠,也要让她在府里没立足之地,福晋也绝不会保她。格格想要出头,那么就是浑水才能摸鱼。” 海氏瞧着马嬷嬷的神色,心里打了一个凸。不知道嬷嬷具体想怎么做,会刽害了什么人? 不! 海氏立刻将这念头甩了出去。即便害了谁与她也没关系,现在她过得最惨,哪还管得了别的。 ** ** 随着除夕的临近,年节的味道越来越浓。 小年祭灶,腊月二十八把面发,接下去宫内各处张贴起春联福字。厨房里准备着足够量的饺子,正月初一,皇上带头一起吃饺子。 每一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年节活动。 四贝勒府亦是如此,没有发生不和谐的事件。 尽管福晋听管账嬷嬷提到海氏摔坏过数套瓷器,但也是小年之前的事了。后来海氏也不知是郁气散了,终是不再折腾。 府内,一派风平浪静。 李侧福晋被叮嘱不要出院门走动。她的肚子很大了,免得在人多眼杂处发生磕碰。 太医们给的预产期就在正月初三左右。今年除夕家宴,李氏被特批不用参加,安心在屋内过就好。 说是家宴,事实上除夕当夜四贝勒府凑不齐一桌人。 四贝勒与四福晋要进宫陪吃陪喝,府内家宴也就是后院女眷与三个孩子参加。 弘昐、弘晖、茉雅奇的年纪都没超过七岁,四福晋决定不将孩子们带进宫。 宫内的宴席规矩重,大冬天吃到嘴里的膳食半冷不热。虽然菜品瞧着不错,但色香味三者中就是缺了点好味道。 菜不好吃还是其次。更要担忧孩子们入宫与谁发生了摩擦矛盾。 太子的儿子弘皙,脾气可不怎么样。 康熙活着的孙辈里,弘皙是长孙。子凭父贵,弘皙自幼也就颇得康熙的宠爱。 因此,将孩子带入宫的事是能拖一年就拖一年。 武拂也问了胤禛,他持有相同看法,不必将孩子们带进宫成为弘皙的陪衬。 倘若弘皙是宽容友善的性子倒也不妨培养兄弟情,但他如今七岁了,没和太子学到好的,骄纵的脾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生父(灵魂)与嫡母都决定不将孩子带入宫,武拂衣肯定不会自找事做。 要是有的选,她也不想进宫吃年夜饭。吃个饭要盛装出席,还要跪来跪去,倒不如躺在床上睡大觉舒服。 人,没有绝对的自由。 除夕当日,该入宫的还是得穿戴隆重入宫。 武拂衣第一次参加清宫重大宴席,没有什么期待,只希望无功无过。今天,她没有把苏培盛带入宫,而是带了其副手许定。 “李侧福晋生产在即,今夜倘若她刚好发动,你把场子给守住了!” 武拂衣将苏培盛留下是看场子,末了叮嘱。“如果遇到十分难决之事,就去找武格格。明白了吗?” “奴才明白,定不复主子爷信赖。“ 苏培盛答得掷地有声,但其实也不是完全明白。 为什么四爷如此信赖武格格,而非让入府更早的宋格格做主?看来有些事真没先来后到的区别,人都是偏心的。 武拂衣没偏心,更不可能完全信任胤禛。 仅仅是在李氏生产一事上,胤禛作为想要孩子好好活着的父亲,总是比其他人要可靠。 闲话不叙。 这就朝着大门走去,与乌拉那拉氏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内很安静。 乌拉那拉氏一成不变地捻着佛珠,没有聊天说话的想法。她一点都不尴尬,显然非常习惯与四贝勒谁也不开口的状态。 武拂衣没觉得气氛压抑,听着车轱辘与马蹄声,颇能自得其乐得寻些趣味。 想象一下车厢外的两匹马,它们有长长的睫毛,打一个响鼻在冬日里泛起白雾,宛如吐纳妖气一般。 马儿们正辛苦工作着。 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美,认真工作的马瞧着也挺眉清目秀的。 武拂衣想着进宫吃席也能算作四贝勒工作的一部分,这种宴会被叫做工作应酬。倒也不知除夕还要搞应酬,是她更辛苦,还是马儿更辛苦。 这样的发散乱想,脑补了一幕又一幕,思维发散到给康熙呈上的年礼。 有点遗憾,那套广播体操古籍伪造版没能引发多大的水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大海没了反应。 看来康熙收到了礼物太多了,没把注意力分给一本薄册子,也没来差人问一声《锻体术》的来历。 《锻体术》,胤禛最终给伪造的古籍取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书名。 武拂衣怀疑正是因为书名不够瞩目,没能表现出广播体操的深刻内含,它才没有引起康熙的注意力,致使明珠蒙尘。 天马行空的想象中,马车到了宫门口。 武拂衣先下车,然后扶了一把四福晋,让她也稳稳落地。 眼看进入宫门,这一去没有两个时辰出不来,最后再问一遍。“府内还有什么要关照的吗?” “都已经安排妥当。” 四福晋确认没有纰漏,“家宴由宋格格操持,流程都已经确定。今晚李侧福晋不出院,三个孩子身边都有人跟着。四爷,请安心。” 武拂衣微微颔首,其实她也核查了几遍细节。 一个萝卜一个坑,府内的每个人被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了。但或是还没习惯平淡的日子,总觉得眼前的平静无波像是蒙了一层雾。 雾气散去,就会惊涛拍岸。 多思无用,依旧要按时去参加宫内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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