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皇叔与皇伯父的离世,让汗阿玛觉得世事无常,情绪上起伏波大了些。” 这就掩去了关键性推测,而说:“你在制钟处呆了近两个月,没在他面前晃悠,他有些想孝顺的老四了,表现也就不同。念着哪个儿子,也就对其严厉些。” “是吗?” 武拂衣是不够了解康熙,并且在面圣时碍于礼数规矩不能全程直视皇上,无法捕捉微表情与微动作细节。 但眼前对于胤禛又是不同。 下一刻,倏然出手,直接捏住他的左手两根手指。 胤禛猝不及防被捏手,想甩却又甩不开。“你做什么?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少冤枉人,我才没动脚。” 武拂衣却没松手,还把胤禛的手指给提起,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是友情提示你不要撒谎。刚才注意到你在思考皇上的用意时,尽管面无异常,但手指微微颤了颤。这可能是激动的微动作。” 胤禛:不好,被发现了。 也是绝了。老鬼观察他,怎么就观察地这般仔细。 武拂衣可不就要观察仔细,谨防被坑,也能更好坑人。 至于胤禛激动的理由,不可能是他刚刚说出口的,康熙感叹年事已高就渴望多见一见孝顺儿子。 有个词叫做欲盖弥彰。 瞬间联想到胤禛能为之激动却又要隐瞒自己的事。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小心眼了?” 武拂衣一针见血,“你认为我会在四阿哥夺嫡的路上故意拖后腿,制造重重障碍。所以不说皇上已经留意起四阿哥继位的可能性。” 胤禛被点破心思,但撑着不能认。 一旦点头承认,老鬼必会趁势而为,提出各式各样的要求。 他似被冤枉般不屈服地仰首挺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不认,是吧?” 武拂衣也是干脆,反正她能够无欲则刚。 “行,认不认都没差。改明,我就向皇上邀功,主动要求找些差事做。树立不争不抢的形象困难,破坏它还不简单。” 说罢,起身就走,以示自己不惜鸡飞蛋打的决心。 即便破坏了康熙心中的老四形象会引发坏结果,再差也就是圈在京城一辈子而已。虽然与自由去浪的心愿相差甚远,但谁还不会宅呢。 胤禛见状,立刻反拉住武拂衣的手腕。 哪怕认为这人是在佯装生气,但也不敢赌万分之一弄假成真的可能性。 “你干什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武拂衣语气不悦,可没有用劲甩开被握住的手腕。投以淡淡一瞥,且看阿四能讲点什么。 六月债,真是还得快。 胤禛刚刚还叱责老鬼动手动脚,这会就被反击了。 此刻,他知道应该说些软话,奈何做不到张口就来。一时间只剩沉默,但就是不松手。 “你什么意思?间歇性沉默综合症?症状表现为闭口不言,但要抓着我才能克制病情?” 武拂衣挑眉,还故意摇了摇被握住的手。 “哎呦,那可了不得,我还成你的治病良药了。我要是狠心走了,你可不得哑了。” 谁有病? 胤禛被一通揶揄,面色镇定如常,而心中不断自我规劝。别和老鬼拼下限,打不过就加入。 暗暗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 转而起身,把自己被子往床内侧挪了挪,转而将刚刚武拂衣取出的备用被子也放到床榻上。 “睡前故事管够,请吧。” 胤禛迫使自己调整语气,仿佛非常心甘情愿一般。 他还主动拍了拍枕头,不就就是讲一讲宫闱秘闻,奉陪到底还不行吗,甚至可以主动扫榻相迎。 不过,今夜不仅仅是说故事。 康熙已经动了废太子的心思,必须让老鬼端正思想,行事收敛几分恣意妄为。 另外,有些事要准备起来,重点是对四个孩子的安全保护。夺位之争一旦开始,无所不用其极之事就会随之而来。 武拂衣瞧着胤禛化被动为主动的妥协姿势,看来她的花式催更起作用了。 这会听一听八卦狗血故事了,但也同时也要付出相应代价,会被灌输一番夺嫡之策。 她对做皇帝真不感兴趣。偏生时也命也,很难事事顺。 在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体验一回龙椅生活才是最优解时,倒也不必矫情地逃避。 正如胤禛以前劝说的话,真的做了皇帝,就把不顺心的制度给改了。反正只要思想不滑坡,偷懒方法总是多。 这些却暂时不告诉胤禛,免得他得寸进尺。 必定会各种要求不断,说不准会搞出《潜龙在渊之夺嫡十八式》,而以此为行动纲领。 武拂衣心里拿定主意,躺入被子,微笑示意可以开始讲了。 胤禛也努力扯出微笑,仿佛甚是欢迎能遇上一位忠实听众,而他居然还把这个三不五时搞事情的听众给保送上皇位。 这一幕像极了八个字:同床异梦,各怀鬼胎。 胤禛却真就能心平气和说起来,“从哪里开始好?是了,刚才我在看新送来的情报,汇总了今年选秀的结果。 各府添了哪些人,有的是政治联姻,有的就是汗阿玛随便指的。比如今年的四品典仪凌柱的女儿,钮钴禄氏被指给了胤祐,也就是鉴于两者之间。” 胤祐,生来有腿疾,早就与继承大统无缘。从去年起,负责牛痘推广事宜,算是一件重要的民生工程。 把钮钴禄氏指给老七,称不上有几分政治因素考量。 老七在继承皇位的名单之外,却也上了只要不主动搞事就一世安乐的名单。 钮钴禄氏被指入胤祐府邸,更多是给凌柱恩典,他的女儿能入七阿哥府邸算是半生无忧。 钮钴禄是大姓,兜兜转转难免有关联。 凌柱任职四品武官,在京城这般高官遍地之处似乎不起眼,其实也是皇帝身边的近卫了。 其曾祖父,是清初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的伯父。 额亦都,此人若是听了耳生,他的儿子遏必隆必是能熟悉些。是康熙登基之初的四位顾命大臣之一。 遏必隆的两个女儿先后入宫,一为孝昭仁皇后,一为温僖贵妃。 胤禛从选秀名单的钮钴禄氏开了一个头,真正要说的是温僖贵妃丧事上的闹剧。 “你想听一听狗血之事,在温僖贵妃葬礼上就闹过一场。阿灵阿,不顾那是姐姐的葬礼,在灵堂上就说三哥法喀与弟媳私通。 当时,说得有鼻子有眼,要不是众人知道阿灵阿与法喀为继承爵位闹翻过,怕是真会信了一番捕风捉影的鬼话。” 这是九年前的旧事。 当时胤禛不在场,但老十在场。胤礻我出席其母妃的葬礼,而这消息传遍皇宫也就不奇怪了。 此后,老十与阿灵阿这个舅舅就交恶了。 武拂衣早前做过京中各派关系调查,却无法得到太详实的消息,更不提能听到现场转播了。仅仅知道十阿哥与钮钴禄家不亲近,因为现在袭爵的正是大闹温僖贵妃灵堂的阿灵阿。 说来,阿灵阿与法喀不合,始于争夺遏必隆去世后的一等公爵位。 孝昭仁皇后、温僖贵妃与法喀,都是侧室舒舒觉罗氏的孩子。 阿灵阿却是正室巴雅拉氏的儿子。 偏偏,巴雅拉氏也非嫡妻,而是继妻,还是遏必隆娶的第二任继妻子。也就是说在她前头故去了两位正室。 这般复杂的关系下,阿灵阿认为他该以正房儿子的名义袭爵。 但法喀所在的舒舒觉罗氏一房,因为有两个女儿入宫居于高位而更得遏必隆宠爱。 如此一来,遏必隆死后,爵位先是落到了法喀 头上。 后来在康熙二十五年,法喀因为犯了事被革除爵位,一等公的头衔才被转赐给阿灵阿。 “阿灵阿获得爵位之后,依旧没给法喀好脸色。” 胤禛详细说起双方的几次冲突,兄弟反目的仇是早就结下了。 阿灵阿从康熙二十五年受封,到康熙三十三年温僖贵妃去世帮丧事,八年过去了。 他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没有尊死者为大,就在妹妹的葬礼身上制造了一场污蔑兄长的桃色丑闻。 当年,阿灵阿用词之大胆,仿佛他就潜伏在奸情现场的床底下,要不然也无发栩栩如生地描述。 武拂衣听着转述,不免啧啧称奇。 阿灵阿不该去争一等公爵位,倒是有另一个封号更适合他『康熙朝·头牌春宫段子手』。那些谣言都属于十八禁范畴内,亏得胤禛能不苟言笑地讲出来。 胤禛像老和尚念经一般地复述出当时听到的传闻。 打心底瞧不起阿灵阿的人品,若他是皇上绝不会对这种小人委以重任,但现在的皇帝是康熙。 康熙调查过这次灵堂闹剧,并且下了封口令不许再传。后来证实,阿灵阿是胡说八道故意泼脏水,法喀没有与人私通。 倒也是惩罚过阿灵阿一段时间,免了他的差事,可从未曾夺去其爵位。 “后来的事,你也该知道一二。汗阿玛很快重新启用阿灵阿,而且是重用。 前年,更是任命他为议政大臣、 兼理藩院尚书,而且还被委派去总理火器营的事务。呵!可不就是左膀右臂般的臣子。” 胤禛讽刺地报着这一串的职务,显然并不认同康熙的一些执政理念。 “阿灵阿有能力固然是一方面,可也逃不开权力平衡。汗阿玛要用钮钴禄家,但又要让十弟沾不得手,不得母族的支持。那么选择与温僖贵妃一房结怨甚深的阿灵阿,他就是好的选择。” 武拂衣忽然想到一件事,“等等,阿灵阿的妻子乌雅氏,是德妃的庶妹。换句话说,阿灵阿就是你的姨夫,所以你会深挖他的大小事件吗?” 胤禛点了点头,但不会因为德妃的这层关系就对阿灵阿多一丝亲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来听睡前故事,倒是让我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旧事。也是该未雨绸缪,免得他将来牵连到你我。这般造谣生事的能手,如今与老八走得近,指不定某天就把一盆脏水浇在我们头上。” 因为老八有夺位之心,而不管香的臭的帮手都敢要。 阿灵阿做事毫无底线,连姐姐的葬礼也不放过,必是要对他提高警惕心。提防他某天用造谣手段为胤禩排除异己。 胤禛侧头问:“对此,你还什么想说的?” “贵圈真乱啊!” 武拂衣脱口而出,立刻收获了胤禛的眼刀一枚。 胤禛没好气地睨了一眼,“真是不好意思,现在你也是身在乱中,还搁这里点评故事呢!“ 武拂衣心态好,“我明白,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你看,其实也有好的一面。阿灵阿与老八走得近,你十弟心里能没疙瘩?真能毫无嫌隙地与老八混一起?他是懒,不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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