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正色:“我从不曾这样想过,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我退婚,从不因别人之过,对你,我从心底赞赏尊重,我总觉得,我们该已是朋友了。” 有些人适合成为朋友,这天生就注定。 时春看着他片刻,笑了起来:“我从不曾想过会与我曾经的未婚夫成为友人,但现在,我们坐在这里,喝着茶,惊讶地发现彼此成为最懂自己的人。” 傅恒微笑:“成为朋友有时很难,有时又很简单。有些人需要一辈子,而有些人,只需要一句话。” “你说我是一个温柔的人,其实这些话,又何尝没有给人温暖。” 时春站起来,系上了披风的结,她居高临下看着傅恒。 “若说没有怨怼,绝无可能。或许本来只是想看看,毫不犹豫拒绝我的富察傅恒到底是何等人物。但我很高兴今日发出这个邀请,并且愿意下一次继续坐在一起喝一杯茶。富察少爷,再会。” 傅恒坐在原地,面上是毫无意外的平静,他逆着夕阳而坐,轻轻一笑,向走到门口的时春说:“很高兴认识你,纳兰小姐。” 婢女为她打开了门,踏出雅间的那一刻,纳兰时春忽然回首,红色的披风在身后划过一道弧,她面上笑容恣意,带着几分鲜有的骄傲。 “有些话我忘了说,富察少爷,你的棋下得很好,可也仅仅是很好了。此番我已经摸清了你的棋路,下次再见,让我们凭真本事,再谈一局吧。” 说完,她扭头离去,衣角颜色烈烈如火,割破了从窗中偷照进来的昏暗日光。 傅恒轻轻怔住,半晌,才明白过来,笑出声来。 棋社大门,时春带着满足的笑容上了马车,她对身边的人说:“倘若说退婚对我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从此以后,多了一位陪我打发时间的茶友吧。” - “少爷!少爷!傅恒少爷!” 傅恒转过头,看到向他奔来的璎珞 他露出笑容来,停下脚步,等她跑到他身前。 “少爷,向你打听个事。” 魏璎珞转转眼珠,仰头笑容灿烂道。 傅恒看着她的笑容一怔,轻咳了一声,偏过头不去看她。 “什么事?” 璎珞偷眼打量一眼他的神色:“少爷,您对和亲王有多少了解?” 傅恒皱起眉,回过头看她:“好好地你问和亲王做什么?” 魏璎珞慢腾腾地道:“上次纳兰小姐来长春宫路上被和亲王拦住,事后娘娘特地警告我们要远离和亲王,奴才好奇嘛,他到底做过什么,怎么名声这么不好?” “他名声不好的原因很多,”傅恒顺口说出来:“做事荒唐,又喜好女色。” 魏璎珞猛地抬头:“连宫女也是吗?” 傅恒一下蹙起眉,低头眯起眼看她。 魏璎珞头一次在这位君子一般有礼温柔的少爷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她咽了口口水,暗地里攥紧了手指。 她再问了一次:“连宫女他也敢吗?” 傅恒冷声问:“阿满的事你还没有放弃,对吗?” 魏璎珞身体一僵,慢慢的,她身体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了。 “少爷既然知道,又为何躲躲闪闪,避而不谈?” 傅恒:“我那是为了保护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我只想知道害死我姐姐的真凶!” “所以你就查到了和亲王的身上,你怀疑他,是吗?” 傅恒声音冷下来。 “应该说,我有些怀疑他,但我心中最大的怀疑,仍旧是你。”魏璎珞冷笑道。 傅恒闭了闭眼,把心里窜上来的一丝血气压了下去。 “就算我告诉你,你以为你能查到些什么?弄不好就是鱼死网破的事情,他是亲王,你是宫女,你扳不倒他的。就算真的是他,知道了这件事也只是让你更加绝望而已。” “绝不绝望是奴才自己的事,打从进了这紫禁城起,奴才就没想过活着出去,为了替姐姐报仇,我这条命,早就不稀罕了。” “你不稀罕,”傅恒冷笑:“你不稀罕,那我几次三番救你是为了什么?你不稀罕,你把对你好的人当成了什么?皇后娘娘是你报仇的踏板吗?我呢?我是你报仇利用的工具吗?” 魏璎珞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心里仿佛被刀捅进去的剧痛感,但她高扬起头:“少爷如果心里是这样想的话,那么以后大可不必去救璎珞。明明是少爷自作主张,璎珞从来没有求过少爷什么,现在,奴才求您,告诉我,和亲王到底是不是杀害姐姐的凶手。” 说着,她双膝一坠,跪到了地上。 傅恒惊愕地低头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你起来。”他涩声道。 “少爷不告诉我,我就一直跪着求您。” “我屡次提醒你,此事背后绝非那么简单,就是想让你从仇恨里出来,真正地做一个快乐的人。”傅恒说:“我提醒你远离弘昼,可你不听,一意孤行。那么好,我告诉你。我不知道。” “少爷怎么会不知道?”魏璎珞猛然抬头。 “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夜里我不当职,宫门下钥前就已离宫,我不知道我的玉佩是怎么跑到御花园的,更不知道此事与弘昼是否有关。但他为人荒唐,此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他与宫女有染,但没有证据,没有人会主动查一位亲王。”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傅恒低头看着她:“我曾经百般阻挠你,看来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触动,反而时时刻刻提防着、怀疑着我,究竟我对你来说,算是什么呢?” 璎珞怔住,她抬头看傅恒:“是杀害我姐姐的疑凶。” 傅恒闭上眼,清晰地听到从内心中涌出的一声疲惫叹息和失望。 “罢了,倘若连你自己都不想要这条命了,我阻止你,也没什么用处。” 他低头看着她。 “只是时间长了,我也会失望的,璎珞。”他淡淡道。 魏璎珞看着他,对上他平静的、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睛。 “奴才只怕注定要让少爷失望了。”她说。 傅恒定神看了她一会,迈步离开。 “随你吧。” 他丢下一句。 魏璎珞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蹙起眉,不懂自己内心中涌动着的轻微痛意和悲凉。 “少爷。”她轻声说。 您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着,连同皇后娘娘的,永世都难忘。 但从姐姐死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是我了,现在的璎珞,只是为了报仇而活着,倘若连报仇都不能做到,那我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 作者有话要说: 傅恒喜欢璎珞的鲜活,所以他想让她放弃仇恨,走出来做她自己。 而这对于璎珞来说是绝不可能的。 他们都曾对彼此有过真挚的好感,但最终都会因为彼此的分歧而分道扬镳,这是一定的,不论是什么原因。 他们是差异产生吸引。 - 时春与傅恒,应该说有着非常相投的性情,章佳氏就曾经说她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两个是性情相投、爱好相投的,彼此间有一些地方也非常相似,所以可以互相理解。 所以他们可以飞快地将对方当作友人和知己,也可以很快地做一对神仙眷侣,关键在于他们想不想。 他们是天生契合,自然得像是水与空气。
第21章 七夕特别篇 福康安一岁之后,傅恒自准噶尔带兵回来,皇上体恤他,述职后允他一月不入朝,在府中休养。 皇帝下旨,想封他为一等忠勇公,傅恒之前在金川役中便已获此爵位,再次封公,可称旷世殊荣。对此他特地进宫严词拒绝,不久后皇上陈百位功臣名将画像于紫光阁,而傅恒荣居首位。 一时之间富察氏富贵如烈火烹油,富察傅恒之光辉压蔽朝堂,天子重臣,国之肱骨,便当如是。 他实已位极人臣,再无可晋。 拜帖如雪花一样涌向富察府,各府夫人轮番上了邀约,想请那府中的权臣之妻赏花赏月。 这些帖子也如同雪花一样从府中富察傅恒大人的书房里被退出去,那些邀约也被郑重而坚定地推回。 京中贵妇,虽然失落,却几乎没有人意外。 那位向来低调的富察府四少夫人从来都不是京中宴会的宾客,她有着传说中一顾倾人国的旷世美貌,有着如雨后兰花一样优雅端方的性情,有着被宗室大族称赞的品格。 可她唯独没有长袖善舞、交际应酬的热情。 除了能在皇宫除夕夜看到那位着品级大妆,一脸温柔陪着丈夫坐在大殿高处的头一等的命妇外,她几乎从不曾参与这些后宅间的应酬过。 “这位富察家的四少夫人可真奇怪。” 这是不少贵妇人在人后悄悄议及多次的一句话。 然而没有人质疑过她身为一位大族儿媳的能力。 乾隆十三年金川一役,傅恒九死一生,是这个年轻、柔弱的女人站了出来,稳住了因李荣保逝去而乱作一团的富察家。 是她支撑着富察氏的门庭,直到富察傅恒带着大军凯旋,那一日紫禁城姹紫嫣红,百花争艳,那风尘仆仆的年轻主帅从马上翻下,披风猎猎,迎着众人的目光直直走向站在养心殿一侧安静站着的人,那目光疲惫、温和、澄澈,投望过去时,谁都能感受到他几乎用尽了一生的温柔来看她。 他身上是镶黄旗的甲胄,她抬眼看着他,温柔地笑着。 金甲美人,黄沙广殿,难俱全。 他们是这北京城鹣鲽情深的一个传说。 绝代美人和一朝名将。 这爱情本身便令人欣羡,最富有想象力的话本也不过如此了。 因此当富察傅恒休朝一月,任谁都觉得他是去与夫人团聚温存。 然而休假一月的傅恒大人,此刻正苦笑地站在他自己的院子门口。 那仗着主子宠爱越发敢放肆的丫头雀宁刚刚才出来告诉他,他的夫人今天又借口把他拒之了门外。 这已经是他回来后的第五天了。 他身侧,看护着二少爷的乳娘抱着一岁过了不久的福康安经过,向他行了礼后就向里院走去。 主屋处,门帘忽地从内被人撩开,八岁大的福隆安站在门内,双眼期待着看着被抱来的弟弟,像是才刚刚发现了站在院门口的阿玛,向着傅恒露出一个横眉冷对的表情。待福康安被抱进去,傅恒的这位大少爷才斜斜地挑了下眉,冲着傅恒大人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把门帘撂下了。 傅恒气极反笑。 好啊,说了正在作画不想被人打扰,现在看来,只怕这个“不想被人打扰”只是特对他来说的吧。 傅恒手指曲起,指节在他用力之下发出了“咯吱”的声响。 他对卜隆说:“等会儿你随我进去,不管你是拖的还是抱的,给我把福隆安那小子弄出去,听见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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