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慧亲王永琮和富察家二少爷,富察福隆安。 永琮嘴里正含着刚才从太后宫里捎出来的参糖,眉头微皱,但又顾忌着形象忍着,偏生福隆安还在一丝不苟地说着他的亲事。 乾隆三十一年,永琮二十岁及冠,虽说满人不讲究这些,可皇帝一向自诩自己精通汉学,尤其是关乎最爱的嫡子,便是寻个由头也想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他,便脑子一动,想起永琮这郡王爵位也有十年了,正好永琮又刚办成一件好差事,便将他的郡王擢为亲王,封号为慧。 这个封号看似简单,实则耐人寻味的很。众所周知,早夭的皇二子永琏封号就是“端慧”。皇帝一般是不会封重了的,特别是这“慧”字还是他当年特地为永琏想出来的,怎么想都不像是随随便便变更封号。 且不论当时前朝和后宫如何哗然,但看六阿哥永琮本人,谁也都得承认他是一个没什么瑕疵的“贤王”。 慧亲王性善,温润文雅,又能骑善射,行事作风干脆利落,成年以来皇帝给他的所有任务都完成得漂亮,在满蒙八旗都素有贤名,宗室更是称赞有加,每每言之,“佳子福孙”,其中寓意不必多说。 上个月永琮才从江南回京,皇帝就给他指了婚。瓜尔佳氏的小姐,说来是时春表兄的小女儿,算是福隆安的表妹,成婚日定在明年三月。 福隆安眼下就在说这件事,无非就是担心永琮对自己未来的福晋为人不够了解,在告诉他一些表妹的品貌性情。 永琮背着手随随便便地听了几句。 福隆安察觉到他在走神,停下话音,看了他一眼,挑起眉。 “王爷,您在听奴才说话吗?” 永琮一听他这声调就知他在生气,摆手:“你可少来这套,还奴才奴才。你富察福隆安,可是咱们满洲第一美男子,德才兼备,仰慕者不知凡几。我可不敢当,叫声表哥就好了。” 福隆安无奈地摇摇头。 木兰围猎将近,宫里的主子阿哥们都忙于准备。除了被过继给慎靖郡王的贝勒永瑢外,宫里至今还只有永琮一位封爵的阿哥,也因此素来地位超然。 前朝满洲默认他是储君,后宫里众人也默认六阿哥在所有阿哥里地位超然。宫里大多数阿哥年纪尚小,都极为仰慕信赖六哥。其余几位年纪相仿的阿哥们,七阿哥一早被过继出去(宫女们猜测是因为纯妃娘娘参与了谋害元后的事)、五阿哥倒是颇得爱重早早封了王,但也在乾隆三十一年染病去世、四阿哥在乾隆二十八年出继给履亲王,如今是郡王爵位,却也没了争夺储君的资格、八阿哥永璇不得皇帝宠爱、九阿哥、十阿哥都早夭、十一阿哥过于沉迷书画,十二阿哥目前尚还无法担纲大梁。 他们两个还在这里说话,迎面跑过来一群宫女太监,追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哭天喊地,看样子已经追了不少距离了。 永琮和福隆安站定。 被一群人追着的男孩还有闲心扭头做了个鬼脸,然而身后的一群宫女太监却突然停住了脚步,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慧亲王安。” 永琰扭回头,正看到好整以暇看着他的永琮和看着他叹气的福隆安。 永琮笑眯眯地背着手走过来:“今儿十五弟是头疼还是肚子疼?怎么又不在学堂读书?” 永琰露出个讨好的笑:“六哥进宫了?怎么不早点告诉小十五?早知道弟弟就去找哥哥玩了。还有福隆安表哥也好。” 他装模作样地抱了下拳。 福隆安捂住头,叹了口气,嘴上不得不应:“十五阿哥好。” 永琮打量着他:“说吧,今儿又为什么不去上学?令母妃不管你?” 永琰:“六哥你这问的……母妃是什么样人儿你不懂吗?她不带头教我逃学就不错了。” 永琮从鼻子哼出口气,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无可奈何的事。他转眸:“既然都被我拦下了,那你还不回宫学?” “回,回。”永琰走近几步,小声道,“就是六哥,木兰围猎马上就开始了,可你看我,连一匹自己的好马都没有,多惨啊。皇后娘娘都给了十二哥一匹宝马驹,羡慕死我了。我今天回去念书,你能不能送我一匹马啊?” 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永琮挑了下眉,心说难怪今天见着我不怕,反倒是一副高兴模样,原是在这儿等着呢。 他指了下旁边的福隆安,说:“那你就得问富察家二少要,六哥可不知道哪里有马,反倒是富察家京郊养了马场。这阔少爷就在旁边呢,你可别求错了人。” 永琰转了下眼珠,开始拍福隆安马屁:“富察表哥,你今日怎么看着如此不同?定然是换了身新衣服吧?不愧是福隆安少爷,什么时候都光风霁月、引得京城万千女子疯狂啊。” 福隆安含笑看他瞎掰,等他说完,不做回答,反而问道:“福长安呢?” 永琰顿时面露心虚,摸了下鼻子,半晌道:“被我关在屋子里帮我罚抄呢。” “胡闹!”永琮斥责他,“你就会欺负福长安,仗着人家脾气好。你可搞清楚,人家是给你做伴读的,可不是给你罚抄的。当着人家大哥的面,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哪天让福康安听见,你就等着他收拾你吧,皇阿玛都不会护着你。” 他一提起福康安,永琰下意识就摸了下自己的屁股。上个月他在宫里爬树,就是被在宫里巡视的福康安给揪下来的,母妃还让福康安把他收拾一顿,结果他被那位表哥狠狠打了顿屁股。永琰觉得他母妃太狠心了,哭着去找皇帝,结果皇帝也说他活该,还把他骂了一顿。 也不知道他和福康安谁才是皇阿玛的儿子。 福隆安打了个圆场:“无妨。福长安性子温吞,幸好永琰活泼,从小带他玩,连带着福长安这些年也大胆了许多。额娘说该感谢永琰才对。至于马,家里早就备好了,和福长安的一并当作礼物,阿玛本是想过些日子当作惊喜带你们去看的,既然十五阿哥问了,那就先告诉你们也不碍事。” 永琰这下高兴了,道谢后依诺转头蹦蹦跳跳去宫学,没走出几步撞见十一阿哥永瑆,还提高了声音问好。 永瑆略有些错愕:“小十五,你怎么这个时候不在宫学?” 永琰已经跑远了,一伙下人在永琮示意下追着他去,声音远远传来:“我这不就正要回去嘛!” 永瑆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的两人,连忙走过来。 “六哥,富察大人。” 福隆安早于乾隆三十三年任军机处行走、工部尚书,完全当得起一声“大人”。 福隆安和他互相见礼。永瑆犹豫了一下,问他道:“近来似乎没怎么见汾嬅入宫?” 福隆安怔了一下。汾嬅是他的妹妹,傅恒与时春的长女,出生于乾隆二十一年,如今13岁过了大半。 十一阿哥是嘉妃所生,向来醉心书画,书法尤为擅长,已经有些书法大家的意思了。他有才华,也不屑追名逐利,素日里低调,身上书卷气很足,温柔又有些文人的忧郁,只是似乎一向对汾嬅另眼相待。 心里情绪纷杂,福隆安面上不显,笑着说:“她现在不在府里呆着,带着沅嫏去了京郊的庄子上玩儿。” 永瑆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向他们寒暄了几句就道别了。 永琮看着他的背影,对福隆安道:“我瞅着永瑆是真的对汾嬅上心,其实倒也未必不好。十一弟的性子我还是明白一些的,专情、淡泊。舅舅如今军功太盛,你身上已经被委以重任,福康安眼见得更得皇阿玛爱重,便是将来福长安也不会是个富贵闲人。这种烈火烹油,可是不怎么妙啊。” “我知道。”福隆安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永瑆的背影,“只是汾嬅你也知道,素来很有主意,我也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偏偏阿玛肯定不会在婚事上逼她。倒不妨和你通个气,钮钴禄家和辉发那拉氏都来上门提过亲事,一次被额娘拒绝了,一次被福康安打了出去。但汾嬅也年纪不小了,这样总归不是个事儿。” 永琮关注:“辉发那拉氏?翊坤宫那位?” 福隆安淡淡一笑:“当年府里和令贵妃联手,扳倒纯皇贵妃、迎回您和令贵妃、搜集顺嫔的证据,俨然已经表明了立场。我额娘从来不怎么掺和进宫里的事,但她以前一人撑起富察家、当街暴打钮钴禄多旺、长春宫与令妃对诰命夫人用私刑,足以让满洲知晓她既有能力、又有不要命的胆识和魄力,我阿玛又军功正隆,皇后一时畏怯,迟迟不欲正面与富察氏为敌。只是这些年十二阿哥渐长,有美名传开,辉发那拉族人和皇后党羽发展,她也觉得有了傍身,便试探着笼络,笼络不成,估摸着就要撕破脸面了。” 永琮叹了口气:“她对小十二,倒当真是一腔苦心。只是可惜了,我看十二弟每天也甚是可怜,倘若不是母亲要争,他何至于如此煎熬。” 翊坤宫。 皇后面无表情地听下面的人禀报说十二阿哥练字过度刚刚把手伤了。 在下面站着的小太监冷汗从额头上留下来,为这宫里凝滞的气氛。 十二阿哥是他的主子,本以为皇后听说了这个消息会着急担忧,但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好半晌,皇后才开口:“让太医看看,之后按时用药,尽快养好。过些时候木兰围猎,不能出岔子。” 看着永璂身边的小太监退下,皇后伸手扶住额头,长叹了一口气。 永璂虽勤奋,但论起文学天赋,到底不比永瑆,甚至连永琮都比不上。这些年她要强,憋着一口气要他成才,但这孩子总是会出各种问题,仿佛就告诉她他的极限就是如此,再也不能往上。 她有些伤感地想起了自己的小十三。永璟只活了19个月就死了,若是永璟还活着,她也不必把所有的希望都托付在永璂身上。 事到如今她只能指望着永璂了。她如今还年轻,可已经生了许多白发,就是这些年殚精竭虑的后果。 皇后不免想到了令妃。她倒是心大,成日和皇上跟宫里的两个老顽童一样玩耍胡闹,就连格格和十五阿哥都被她扔到太后那里教养。听说六阿哥平日里对弟弟妹妹多有照拂,还真是兄友弟恭。 她一阵气闷,想起了那让人呕心的富察家,那一家倒是所有子侄都深受重用。她累了,她亦觉自己一个人扶持着一族心力交瘁,有心想要和富察家修好,才选了辉发那拉氏如今最出众的子侄,可未曾想到就被福康安一个小辈不留情面地赶了出去。 福康安,皇帝最信赖宠爱的福康安,就算如此狂孛皇帝都不会去责罚,反而斥责她娘家的人伸手太过、痴心妄想。 什么叫痴心妄想?她堂堂后族,竟也高攀不起一个富察汾嬅? 她满心满意地爱着皇上,可他实在太让她伤心难过了。他偏袒小六、偏袒傅恒,如今偏袒富察家的小子们,甚至还把愉郡王弘庆的女儿赐给了他们家一个庶子!让他凭借妻贵成了多罗额驸。最讽刺的,那位多罗格格是纳兰时春亲妹妹的养女,而永琮将来的嫡福晋,也是纳兰时春的亲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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