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半分眼光都不敢随便瞟,只恭敬回答了:“是,儿臣记着了。” “好了,一家子说着话,何苦跪来跪去的。华妃,快起来吧。”太后见皇帝闷闷地坐在一旁不说话,心中知道她这个儿子是个多疑又敏感的性子,面上只得装出一副笑脸来,叫竹息去扶华妃起来。 华妃本就因着刚刚说错话的事儿心虚,自是不敢叫太后跟前最得脸的姑姑亲自扶自己起来,颂芝连忙膝行过来扶着她慢慢起身。 “朕养心殿中还有事,便先过去了。”皇帝站起身,见着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华妃,心还是软了,“朕批完折子了,便去翊坤宫用晚膳。” 原本情绪低落的华妃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来,一双泛着红的眼睛霎时便有了光彩。 “是,臣妾定会盯着小厨房,多做些皇上爱吃的。” 皇帝握了握她的手,大步出去了。 四阿哥仍旧老老实实地跪下磕头:“儿臣恭送皇阿玛。”
第37章 今儿是华妃的好日子。 宝桑一大早便在那儿嘀咕:“翊坤宫的人个个都是爱装模做样的,奴婢听说周宁海提前两日便遣着一堆小太监去捉喜鹊,就等着今儿放过来给她们家贵妃娘娘添点喜气呢。小主你听,真是吵死了。” 嗯,是挺吵的。 席卷了整个皇城上空的喜鹊叽叽喳喳地叫,闹得弘珩和淑质今儿早早也醒来了,此时正趴在厚厚的芙蓉织锦毛毯上看着她梳头。 安陵容随意地从匣子里挑了一支垂珠却月簪递给宝霜,噢,宝霜是内务府前个儿送来的几个小宫女里格外机灵的一个,安陵容瞧她梳发髻梳得不错,便留了她在身边伺候。 “华贵妃如今是这宫中第一得意人,如此吉日见着喜鹊,算是喜上加喜吧。”安陵容对着镜子比了比,觉着这对白玉镂花耳坠不太搭,又在匣子第二层里挑挑拣拣,重又选了一对翡翠缠珍珠耳坠戴上。 宝桑一边儿逗着两个孩子,一边儿回道:“奴婢听说今儿果郡王和福晋也要一同出席呢。” 安陵容扬了扬眉:“那位果郡王福晋出身名门,瞧着又是个性子温和的,配果郡王这等生性潇洒之人,倒是正好呢。” 宝桑听不懂,只跟着附和:“小主说的是。” 安陵容照了照镜子,觉着满意了,这才起身,抱起正在专心玩着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手钏的淑质:“乳母可是喂过一道了?” 新上任的乳母郑氏连忙道:“回小主的话,奴婢和乔氏在六阿哥和公主起身时已经喂过一道了。” 安陵容点了点头,遥遥听见翊坤宫那边儿传来的礼乐声,她还是如上一世般封了贵妃。 索性贵妃宴是在晚膳时分才开始,她今儿白日也不想出去了,好好陪着弘珩和淑质玩会儿吧。 她不想出门,淳常在却上门做客了。 “安姐姐,你这儿的东西可真好吃!”说着是来瞧小侄子小侄女的,淳常在嘴里却塞得满满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盯着釉下五彩春草纹碟子里的松子枣泥麻饼,“以后我能常来玩儿吗?” “当然。”安陵容见她眼睛和嘴巴都忙不过来了,有些好笑地招来宝霜,“你去小厨房给淳常在装些点心起来,待会儿叫她带回去。” “不过,今晚皇上可是特地为华贵妃设了宫宴,你吃了这么多点心,待会儿还吃得下吗?” 淳常在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像是一只小松鼠,不过这也半点没影响她说话:“不会呀,安姐姐你不知道,我可能吃了。待会儿走走路,到了宴会上便又能继续吃了。” 她吃得开心,安陵容看着她,忽然就懂了甄嬛上一世和这一世都这般喜欢她的原因。 自个儿深陷深宫囹圄之中,见着她这般无忧无忧的样子,好像自个儿也轻松了不少。 今日的华贵妃格外意气风发,穿着一袭玫瑰紫绫如意云纹宫装,发髻上戴着太后赐下的宝蓝吐翠孔雀吊钗,一张美艳灼人的面上尽是骄傲笑意。 “今儿是华贵妃的好日子。”皇帝举起酒盏,“且饮尽此杯。” “恭贺华贵妃。” 见众人都对她举起酒盏以示庆贺,华贵妃面上笑意更盛:“在座诸位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客气呢。” 酸得直冒泡泡的齐妃小声嘀咕:“得意便得意吧,装什么呢。” 皇帝没心思理会女人堆里的暗潮汹涌,只对着静静喝酒的果郡王举杯笑道:“老十七,成了亲之后便不爱往宫里来了,今日可得陪朕喝个尽兴。” 果郡王清俊却难掩疲色的脸上勉强漫上笑意:“是,今日臣弟定会陪皇兄一醉方休。” “王爷,先用些菜垫一垫吧,空腹饮酒恐伤身呢。”孟静娴今日身穿一身郡王福晋的吉服,瞧着很是端庄贤惠,“妾身瞧着这宴席上的清蒸江瑶柱和三鲜木樨汤都是王爷往日爱用的,妾身替王爷盛一些吧。” 她的态度亲昵又自然,倒是果郡王,仍旧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必,多谢福晋费心。” 甄嬛瞧着这一幕,有些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悄悄倾身同一旁的安陵容说话:“我往日还觉着这果郡王虽说生性风流,但既娶了那位孟小姐,便该好好待人家。这般冷冷淡淡的算是怎么回事儿?” 左右不过是觉得自己被迫娶了不爱的女子为妻,心中憋屈罢了。 自个儿不敢反抗皇帝,只能将气撒在那沛国公府的小姐身上。这样的男人,要来有何用? 安陵容摇了摇头,轻声同甄嬛道:“这位十七爷瞧着是个风流肆意的,倒是可怜了福晋,觉着自个儿的真心或许能感天动地呢。” 两人在一块儿说着悄悄话,喝得有些上头的华贵妃放下手里的酒盏,娇声道:“怡嫔和莞贵人说什么呢?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和在座诸位分享的吗?” 安陵容稍稍敛了笑意,恭声道:“嫔妾同莞贵人方才见着娘娘头上那支宝石簪子实在美丽,不知是哪位匠人大家所做。” 华贵妃最爱听的就是旁人对她奉承了,今日本就是她的主场,加之喝了些酒,一张娇艳芙蓉面上已然浮现了些许薄红,也未曾听出安陵容话中的深意,只得意道:“这是本宫独独叫匠人打的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鸾鸟簪,连这流苏也是金线密织串了西南新进贡的宝石珠子打的,只得一份儿。怡嫔若是喜欢,也可以拿着银子叫人给你做一份儿。” 华贵妃还是这般容易上钩。 安陵容唇边抿起淡淡笑意:“嫔妾蒲柳之姿,只怕压不住这等好东西,贵妃娘娘凤仪万千,这支宝石簪子,与您倒是极配。” “怡嫔今儿的嘴可真甜啊。” 意气风发的华贵妃只当安陵容是在示好,下颌微微抬起,依旧是那副骄矜模样,未曾注意到皇帝一瞬的眼神变化。 华贵妃一个深宫妇人,虽说不指着内务府发放的月例过活,但要做这么一支造价昂贵的簪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对着自己的妹妹尚且这么大方,年羹尧他自己的荷包又塞了多少? 皇帝眼神一冷,饮尽了杯中酒。 今儿是华贵妃的好日子,与她素有旧怨的端妃自然是不会出席的。 安陵容拆下发髻钗环的手顿了顿,有些惊讶:“姑姑你是说,瞧见端妃与四阿哥在一块儿?” 禾玉点了点头,示意宝霜她们出门守着,自个儿亲自过去给主子拆下华丽沉重的珠宝:“那时天黑,奴婢原先还疑惑是不是瞧错了,但是走近些听着了声音,便知道是了。” 见安陵容沉默,禾玉试探着问:“端妃娘娘是伺候皇上的老人儿了,若是她开口想要抚养四阿哥……” “不会的。”安陵容望着雕花灵芝铜镜中自己模糊的面容,说话不疾不徐,意思却很明确,“端妃虽无宠,却与华妃一般是将门出身。皇上不会容忍四阿哥有这么一个可以倚靠的外家,更不会让端妃突然有了子嗣。哪怕是养子,也是不许的。” 禾玉拿着梳子轻轻给她篦头发,轻声道:“小主看得通透……是奴婢目光短浅了。” “姑姑在这宫中什么事儿没见过?一个久病无宠的妃子,一个没有母族庇佑的阿哥,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左不过是为自身的利益做打算罢了。只是咱们能想到的,皇上只会比咱们想得更长远。”安陵容叹了口气,端妃,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许是她也做了母亲的原因,见着曹琴默为了温宜宁愿撞柱自尽,心中也有些不忍心,这一世只要曹琴默不作妖,安安稳稳地陪着温宜长大便也罢了。 端妃膝下空虚,四阿哥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心眼子太活络,若是攀上了端妃,只怕日后…… 真的要叫弘珩去争那个位置吗? 安陵容眼中闪过几分迷茫,却也知道,这不是她一人想想便能敲定的事儿。 “今晚皇上歇在华贵妃那儿,你遣个人问问姐姐可方便?今晚我想和她一块儿说说话。” 禾玉笑着应下了。 “陵容。” 安陵容惊了一惊,连忙放下怀里还在吐泡泡的小女儿,起身迎她:“姐姐,怎得亲自来了?” 甄嬛轻车熟路地握了她的手,笑语盈盈道:“左右不过是我来,或是你去。我今晚没事儿可做,正愁着不知道该怎样打发时间呢,来看看你和淑质她们也是好的。” 淑质对着这个很脸熟的姨母露出一排洁白莹润的小米牙,在乳母怀里不甘被冷落的弘珩连忙伸出莲藕般白胖的手臂咿咿呀呀地招人。 甄嬛笑着接过弘珩:“呀,弘珩越发胖了。瞧瞧这小胳膊,真有劲儿。” 弘珩是个只要有人理他就会很兴奋的性子,见甄嬛笑着同他玩儿,自个儿也咧开了嘴傻乐,流了一下巴的口水。 甄嬛有些无奈地从乳母手里接过软绵帕,给弘珩擦了擦下巴:“对了,华贵妃今日给六宫姐妹都赏下了东西,我方才打开来一瞧,是一支青金石簪子并些旁的绫罗绸缎。旁的也就罢了,这青金石十分难得,华贵妃这般大手笔,实在叫人惊讶。” “年羹尧还朝,如今人在京中,多得是想要走通这条门路的人。十万雪花银,也不过是堪堪做个投名状。”安陵容使了个眼色,宝霜便会意地带着两个乳母出去了,殿里只留了宝桑和流朱两人伺候,“华贵妃如今正是如势中天,咱们又何苦戳破这层荣光背后的腌臜事儿呢?只等着瞧吧。” 甄嬛点了点头:“我知道华贵妃素日便是个跋扈骄矜的,可未曾料到,她竟如此不知收敛。” “她虽有几分聪明,但周边之人皆是爱捧杀的。没了曹琴默,她如失了一臂,她自己犹不自知,若曹琴默还在她麾下,必定会劝一劝,可惜了……” “是啊。”甄嬛拿了个拨浪鼓逗弄着弘珩,温柔笑容里藏了些叹息,“再得意的花,也没有逆着上位者心意开放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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