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息微微皱眉:“何至于此……” 太后轻轻嗤笑一声:“皇帝是哀家自己的儿子,就算他不是在哀家膝下长大的,这狠绝的性子,却是如出一辙的。哀家如何不知道,他遇着不痛快的事儿了,最擅长的便是忍耐。如今他已是皇帝,年羹尧那等有功之臣他尚且能等待时机将其一举除去,如今乌拉那拉氏没有一个得力的男丁,不过靠着族中女儿延续荣光。对付这么一个徒有其表的大家族出来的女子,在皇帝眼中,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竹息垂下头:“若是太后能向皇上服个软……” “这心结,若只是哀家服个软便能解开的,便不算心结了。”太后叹了口气,“明日叫贵妃她们来这儿来一趟吧,哀家也许久未见着六阿哥他们了。” “是。” 去太后那儿一趟,不过是又见着皇帝的女人与儿女和和美美地凑在一堆,真是腻歪极了。 年世兰自万方安和回来之后人便一直有些恹恹,颂芝在一旁既担心又不敢多说话,只得等着年世兰自个儿坐在空旷华丽的清凉殿内默默发呆。 灵芝从殿外进来,颂芝瞧她手里拿着一个灰扑扑的香囊,气道:“不是叫你去看看内务府这月的绸缎布匹下来没有吗?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灵芝平时里话少些,自然不比嘴甜的颂芝讨主子喜欢,听得她这般毫不客气地训话也不生气,只跪下道:“奴婢原本也打算往内务府去的,可路上突然被一个小宫女给撞了一下,她塞给奴婢一个荷包,说是,说是皇后留给娘娘的,说完便跑了!这样的事儿,奴婢不敢耽搁,便想着快些拿回来给娘娘瞧瞧。” “皇后给的,指不定是什么晦气东西呢……”颂芝嘀咕一句,见年世兰神色虽不耐烦,却竟伸手示意灵芝将那个荷包拿过去,不禁唬了一跳,“娘娘!这说不定是皇后的诡计呢!” 年世兰摆了摆手,嗤笑道:“皇后生前便没能斗过本宫,这死了又能成什么气候?” 说着,她不顾颂芝忧心忡忡的模样,打开了那个荷包。 里边儿只有一张纸条,明明那纸条轻薄如烟,在看清上边儿的文字之后,年世兰却惊骇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明明是炎热七月,她此时却如置身冰天雪地一般,连她呼出的气都带着冷意。 颂芝和灵芝被她吓了一跳,颂芝瞪了灵芝一眼,带着哭意道:“娘娘这是怎么了……都怪你!那荷包里指不定是皇后那老妇藏的什么害人的符咒呢,害得咱们娘娘像失了魂一般……” “颂芝,你去请江城来给本宫把平安脉。”年世兰握紧了手里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愤怒与悲凉,养得极好的指甲在柔嫩的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她也如感觉不到痛一般,见颂芝傻愣愣地盯着自己,这才跟终于憋不住一般,高声斥责了一句,“快去啊!” “是,奴婢这就去……” 颂芝跑远了,灵芝还愁眉苦脸地跪在地上,娘娘自从打开了自己拿回来的那个荷包之后就神思不属,活似中了邪,难不成那里边儿藏的真是什么巫祝邪咒? “微臣给娘娘请安,娘娘……” 年世兰懒得同他废话,只道:“江城,本宫问你,本宫是否早就因着麝香坏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喜信了?” 江城脸色一变,连忙埋头请罪:“娘娘恕罪,微臣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年世兰冷笑出声:“你不懂,那便叫你全家老小在地底下问问阎王爷,听听阎王爷懂不懂。” 这是已然将他的家小拿捏住了。 江城满脸苦色:“娘娘,娘娘,实在不是微臣有意隐瞒,娘娘身子有恙……”他指了指天,“是那位的意思,微臣不过是听旨办事,绝非是有心要害娘娘啊!” 说着,他便以额触地,不敢起来直面贵妃娘娘的怒火。 出人意料的,年世兰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微微一怔,听到那个自己猜测,却又不愿相信的答案时,她才垂下眼,手随意地在脸上一拂,不叫自己在这起子奴才面前落泪。 “行了,你退下吧。” 江城如奉纶音,麻溜儿地提着袍子跑路了。 “娘娘……” 颂芝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娘娘身子有恙,是上边儿那位的意思,是皇帝,还是太后要害她们娘娘不成? “颂芝,备轿,本宫要去勤政殿。”
第64章 苏培盛远远地就瞧见那贵妃步辇朝着勤政殿的方向来了,他纳闷儿地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又看了看来势汹汹的华贵妃,心里不禁骂了一句,两个主子搁这儿你追我赶,到头来受两头气的还不是他苏公公! 但见着年世兰冷着脸走过来时,苏培盛还是笑眯眯地弯下腰:“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您来得不巧,这端妃娘娘还在里边儿陪皇上说话呢。” “说了这么些天的话还不够吗?难不成端妃过几日便要随皇后一同去了不成?”年世兰得知欢宜香真相之后心头大痛,这叫她原本明艳无双的一张美人面上也显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可她说话的语气仍如往常一般骄矜,叫人不敢直视。 到了这份上,她不是不知道端妃当年端来的那碗加了红花的安胎药或许另有真相,可她不敢去想,哪怕背后真正的凶手已然呼之欲出,她也只是徒劳地攥紧了手里的绢帕,不叫身体不自觉的战栗露出异常叫旁人发现。 说来好笑,她本是顶顶骄傲的一个人,皇帝多年来的宠爱更是将她宠得目中无人,可到头来,还是皇帝将她的骄傲给扔到了泥淖里。 皇帝真的爱她吗? 这样的疑惑她之前从不会想,无论是她自个儿,还是颂芝周宁海她们,又或者是皇后齐妃那群不受宠的老妇,对她的讨好、嫉妒,无不昭示着皇帝就是明晃晃地偏爱于她。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对之前深信不疑的事情也开始动摇恐慌起来了呢? 年世兰垂眸思量的模样太过沉郁,身上穿着的如意缎绣五彩祥云宫装上用金线密密织成的并蒂莲纹在明烈天光下闪着十分璀璨的光芒,明明周身仍是珠光宝气,艳丽逼人,可苏培盛莫名就觉着,这贵妃娘娘,有哪处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一处不一样呢?苏培盛却又说不上来。 见年世兰固执地站在原地,大有皇帝不召见她她便立在这儿不走的样子,苏培盛只得微微叹了口气:“奴才进去给您通报一声,还请娘娘稍候片刻。” 年世兰微微颔首,苏培盛便麻溜儿地进去了。 听清苏培盛说的话之后,皇帝原本微微放平的眉心又蹙了起来,苏培盛见他那样,试探道:“那奴才劝华贵妃先回去罢?” “罢了,让她进来吧。”皇帝咳了一声,这几日因着年羹尧之事他一直忍着不见世兰,她的性子热烈如火,若是逼得急了,难免会真的生气。 皇帝未曾赏她一个眼神,在一旁的端妃只缓缓起身:“那臣妾便先回去了。”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见端妃轻轻咳嗽了几声,又道,“吉祥,照顾好你家娘娘。” 吉祥连忙应下。 此时年世兰进殿来了,见着端妃眼含秋水地望着皇帝,心中原本强制压抑下的怒火又忍不住翻滚起来了,但她此时心中只想向皇帝问个清楚,因此也懒得搭理端妃,略略翻个白眼也就过去了。 倒是端妃,路过她身边儿时候顿了顿,笑道:“过几日便是贵妃娘娘大喜的日子,臣妾身子不好,便不去凑热闹了,改日叫人将贺礼送去清凉殿,还望贵妃娘娘不要嫌弃。” 年世兰有些诧异地望她一眼,就算当年她小产之事并非端妃有意为之,但这么多年下来她们早已不可能再想当年在王府一般和和气气了,她如今说这些客套话有什么意思? 还是她想借着机会在皇帝面前彰显她的宽容大度不成? 年世兰冷笑一声,她从来不是善良软弱之人,端妃没有底气在皇帝面前说出真心话,她却有。 “端妃,你先回去罢。”皇帝见着这两人对上,有些胀疼的太阳穴更是传来阵阵不适,他伸手揉了揉,声线有些沉闷。 端妃袅袅婷婷地行了礼,面上带着微笑退出去了。 “这么大的日头,你来做什么?”皇帝见着年世兰立在那里,明明是最熟悉不过的一张芙蓉娇靥,他此时却意外发现有些看不透她此时的神情。 年世兰沉默地看着他,就在皇帝有些不耐的时候,她突然开口:“皇上独独赐予臣妾的欢宜香,臣妾日日都用。如今也快用完了,臣妾想问皇上,还会赏新的下来吗?” 皇帝不假思索道:“这是自然。” 年世兰原本有些黯然的脸上骤然绽放出极为晃眼的笑意,人是他熟悉的,嘴角眉梢挂着笑意的模样也该是他见惯了的,可是……皇帝习惯性地蹙起眉头。 “哪怕是那欢宜香里加了大量的麝香,皇上也仍然舍得赐予臣妾吗?” “呵……真是天大的荣宠。” ‘麝香’此词一出,皇帝便骤然变了脸色,但见着年世兰静静看着他,眼角不断滚出泪珠的样子,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那股不悦,只缓慢又沉重地拨动着那串翡翠念珠。 年世兰见皇帝不言,笑道:“皇上骗了臣妾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接着骗下去呢?为什么要让我发现呢?!” 她向来挺直的脊背在此时也不愿弯下去,只听着皇帝目光晦涩,缓声道:“世兰,你没有孩子。朕才能放心地宠爱你,才能放心地重用年羹尧。” “皇上心中早已将臣妾哥哥认作乱臣贼子,又何必做出这副真心为臣妾考虑的样子呢!”年世兰摇了摇头,断了线的泪珠飞快没入织锦绣江山万里的地毯中再也不见,“这么多年来的宠爱,原来只是一个幌子,皇上可曾对臣妾生出过一点真心?” 望进那双泪光朦胧的眼睛,皇帝沉默下来,刚入王府的世兰,天真骄蛮,带着一股子无与伦比的张扬美丽,一下子便叫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刚入府时他便许了她只低于宜修的侧福晋之位,为着陪她冷落了刚成为福晋的宜修,闲暇时便带着她去京郊的山上跑马狩猎。 世兰在马背上对着他回眸莞尔的模样,叫他此生都难以忘怀。 见着皇帝许是迟疑,又或许是肯定地点头,年世兰颤抖着抚上小腹:“这个孩子……这个曾在陪了臣妾四个月的孩子,皇帝也能狠下心不要吗?” 皇帝被她怔愣又悲恸的神情一刺,心中也跟着难过起来,片刻,他迎上年世兰似仍带了几分期冀的目光,有些艰难道:“朕是人君,亦是人夫。这个孩子是朕的骨血,朕焉能不痛?” “焉能不痛?好一个焉能不痛?!”年世兰大笑出声,她从未在皇帝面前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此时她心中情绪饱满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拖垮,若是再不疯一些,只怕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7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