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一凛,右手当即按上腰边佩剑,便看见城门缝隙里蹿出一匹黑马,飞快地向军营扑来。 那士兵反应比她慢点,这时才“唰”地抽出剑,露出戒备的神色,同时气沉丹田,差点就要把身后安营的将士都唤过来。 秦楚嘴角翘了翘,手腕一转,压下她手中长剑,低声道:“不怕,自己人。” 那将士愣了一下,乖乖收回剑,又抻起脖子细细看了两眼,不太确定地偏头去看秦楚:“主公,那是……” 说话间,那黑马已经飞快地冲到二人面前,被人“驭”的一声勒住,前蹄一抬,才终于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人身手利索,三两下便翻身下来,露出一张眉目深邃的少年面孔。他冲着秦楚恭恭敬敬一抱拳,口中道:“见过主公。” 原来是马超。 秦楚微微颔首,直截道:“奉孝派你来的?” “是。”他点点头,神色镇静,“城楼卫兵注意到广阳门附近的变动,报了祭酒,他让我传口信给主帅。” 秦楚仍是点头,反倒是她身旁那士兵露出一点惊奇来,又打量了他两眼。 说来也奇怪,马超还待在西凉草原的时候,三两年不见变化,始终是副倔强别扭的少年模样,如今不过随秦楚行了一年的军,却很有点脱胎换骨的意思,不但性子稳了不少,人也抽了条,显出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良将气度来。 她那眼神并未遮掩,马超自然感觉得到,只是此时还有要务在身,没空搭理。他眼皮一跳,默默侧过半边身子,干脆将那视线挡在身外,又对着秦楚一板一眼地背道: “祭酒前两日刚借天子名义,扣下了个作乱最甚的士人。只是‘雒阳内乱,此事实乃不得已为之。长久如此,必遭诟病’,请主公尽早定下时间,与城内军士汇合,先击退袁绍,再做其他打算。” “扣下士人?”秦楚愣了一愣,脸色微变,“世家把握海内舆论,即便是先帝党锢时,都能靠唾沫星子把宦官淹个半死,奉孝竟也……城中反叛的人竟然这样多?” 马超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浮现出一点异色。他抿了抿嘴,忽然抬起眼,目光与秦楚短暂地汇聚了一瞬,很快又低下了头。他语气平淡地答道: “在袁绍带兵前来之前,杨彪先一步回了雒阳,又买通了守城的卫士,藏得很好。此人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也不知用什么方法,趁着郭祭酒与曹将军都不在,绕开暗卫,直接派人潜入了府中堀室,把伏均救出来送回了伏府。 伏均回府之后似乎和不其侯说了什么,不其侯知道您拘囚禁兄长后相当不满……不久后便有了世家合谋投袁一事,伏完听闻后并未声张,不仅未告知祭酒,连大长公主殿下不知道。” 难怪这群四体不勤的政客倒戈得这样顺利,原来是伏均那混账又在背后坑了她一把。 秦楚眼皮一跳,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心道:“早知如此,别说是庶兄,就算是亲爹亲哥也该杀了。” 她心底虽还在为自己的仁慈扼腕,却也知道如果真杀了伏均,杨彪那些人照样能换个角度扣十来顶帽子,从名声上给她给她找麻烦。 她“啧”了一声,心情不太好地盘问道:“那些暗卫呢?杨彪手下那仨瓜俩枣都看不住?” 马超老实回答:“部分监控着天子起居,部分被派往司州了——祭酒说,多赖他们,司州那边才能发现关东军的动静。” 秦楚:“……” 还真是挑不出错。 郭嘉这安排的确妥当,即使换作她自己,也做不到再完备了。秦楚更加头疼了,只能把那点后悔当作边角里的灰尘,扫扫算了。她撇开那些无用的情绪,略整了心情,口中又问:“城里还有多少可用士兵?” “满打满算,恰好一万人。”马超似乎料到她会问这个,一低头,又用那平淡无波的背书腔调报了起来:“您留下的金城军六千人,先帝的西园军并城中羽林军,勉强有四千人。” 马超说着觑了眼她,见她没有流露出激动的情绪,又很贴心地补问了句:“主公何时出兵?” “哦,不错。”秦楚有气无力地心想,“打肿脸充胖子,居然还有袁绍的一半呢。” 可惜这算法太过乐观,有些脱离实际了。且不提被董卓二袁削过肉的中央军战力如何,就说城中那批倒戈世家中的部曲,林林总总凑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实在是内忧外患一起来,半点没有喘息的余地。 只是她心里虽愁眉苦脸一团乱麻,所谓的“主帅风度”却已经被焊死在了脸上,此时仍是一派“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风轻云淡,看上去颇能唬人。 大概是装得太过深沉,马超见她半天不回话,居然先反省起了自己,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漏了什么,片刻后,又补充道: “天子又病了。” 秦楚木然道:“哦。” 马超:“……”这时候确实没什么人想关注皇帝。 他想了想,又从脑海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点消息:“司州形势尚可。敌军虽与我军胶着,粮草毕竟有限。” 秦楚一点头:“我明白。” 冀州韩馥与兖州刘岱并未流传出太多功绩,司州却有庞德为主帅,剩下的周瑜与关羽张飞,虽然军功不足,能力却是无可挑剔的,虽然敌军人数太多,有他们这些人在,稳住北方防线也足够了。 阳翟城还有她留的四万兵马,袁术还被蒙在鼓里,一旦“袁绍逼京”的消息传递过去,南方联军必大乱,届时阳翟兵马便可调回雒阳。 如此看来,局势倒比她想的好些。 马超见她再度沉默,实在没话说了,只好不尴不尬地开口问了第三遍:“主公准备什么时候出兵?” 秦楚被他这话拉回思绪,微微定神,不动声色地向着上东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三日后。”
第135章 公元190年整个夏季, 中原大地上都弥漫着硝烟的气味。以“袁术拥立陈留王”为起点,这场充满政治色彩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七月,加入战场的角色也越来越多, 至此, 天下几乎乱得看不清局势。 徐州刺史袁术私下与扬州豪强达成交易, 以藤蔓攀爬之势将自己不稳的根基扎与南方,借着“四世三公”之名与大批的物资钱财, 硬生生地开辟出一条可行之路, 将豫州刺史孔伷拉入队中, 拖延了秦楚大半个夏季。 与此同时, 看似沉寂的北方袁绍也缓缓伸出了触须——从去年逃离雒阳起, 这位抱负不凡的世家子便开始招兵买马, 广纳人才, 在冀兖一带收拢众多文士武将, 又在辛毗许攸等谋士的帮助下,不露声色地布下暗线。 去岁冬季,袁绍派许攸前往雒阳, 令其担任使者商议联姻之事,现在看来,不过是麻痹秦楚的手段之一罢了。如今他振臂一呼, 城中便有几十贵族响应,想来也有那时许攸的功劳。 除此以外,袁绍深谙其弟的傲慢寡谋, 将手下谋士辛毗派往徐州袁术身边,硬生生将这场不太高明的阳谋设成了阴谋, 借着他的南方联军牵制住秦楚的大部分兵力。 杨彪何时投奔袁绍已难以深究, 但是在踹开猪队友之后, 此人的老谋深算便完全显现出来,也不知是如何游说雒阳城里那批世家的,最终呈于郭嘉桌上的“倒戈名单”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而此时的司隶州,亦在□□抵抗着来自兖冀两州的火力,仗着守城之便勉强占了优势,场面一时胶着难分。 除了主要战场之外,战区边缘如荆州幽州等地的诸侯亦在惶惶观望之中。 只是战场不比农场牧场,此地瞬息万变,眨眼的工夫便是天翻地覆。 袁绍怎么也想不到,他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准备,终究还是在数日后被打破了—— 袁术到底没能替他拖住秦楚的金城兵太久,因为徐州内部出了大变。 而那引发“州内巨变”的主要人物,好巧不巧,正是当年被他视作物件的女闾倡家们。 秦楚当时派人护送这些姑娘回东武,自然也是有所考量的。她派了蔡琰荀攸前往徐州,又私下写信给了叔父伏诚,希望他能暗中关照这些姑娘,打的也是“安土息民”的主意,盼望她们能将自己的势力渗入此地,悄无声息地种田安民。 没想到这些女孩比她想得还要能干。如果说她们因过往经历而对男性心存戒备、荀攸的才能无法完全施的话展,那么在蔡琰到来后,这些女子的天赋便全然展现出来,如雨滴汇入江河,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融入了徐州各郡,成了秦楚势力在此处的眼与耳。 除却在郊野改进出来的麻纸与竹纸外,她们在情报传递上也发挥出了惊人的作用。在得知袁术行军颍川后,蔡琰荀攸便开始奔走于动摇中的徐州世家间——以带来的少量金城娘子军与琅琊伏氏部曲为中心,他们最终通过种种方式筹得了足够的士兵,一举攻下了袁术留在郯城的少数兵马,行了一步堪称完美的“围魏救赵”。 当然,远在雒阳与秦楚对峙的袁绍对此一无所知,他能得到的最具体的消息便是“徐州内乱、袁术撤军”,而紧随其后的是什么,他不用想也知道。所幸今夏气温奇高,秦楚留在豫州的军队人数又尤其多,在他们回援雒阳之前,他还有一段喘息的时间。 这十几天时间足够他带兵撤退,也是他扼住秦楚命脉的机会。 只可惜袁本初自己虽有点应时进取的魄力,却并不是长于决策的人。而他那些手下呢,成分又相当复杂,几个谋士拉帮结派、泾渭分明,各自在心里举着算盘打得哗啦作响,说“早日撤退、留得青山在”者有之,说“敌军虚张声势,再博一把并无不可”的也有。 袁绍听完这个又听那个,连着犹豫了两天,到底没想好采纳哪边的建议,只抛下一句“我再想想”,便拧着眉又钻回了帐中。 许攸跟在他身后:“北方虽有韩馥刘岱,不至于被赶尽,可此时一退,伏异人必会加强防御。届时再想进攻雒阳,没有一年时间,恐怕也做不到了。” “眼下这个情况,雒阳断然留不得。”沮授闻言皱起眉,看了眼许攸,很快又收回视线,对着袁绍一拱手,“且不谈伏楚援兵何时抵达……袁术听闻主公出军后勃然大怒,显些将辛佐治斩于马下。此人心高气傲、愚钝无谋,若因此事而落井下石,我军危矣!” 这位嫡弟的确是他的心结。 袁绍脸色陡然一变,沉默片刻,最终摆摆手:“你们先下去。” 沮授:“主公应当尽早下定结论。” 回应他的是袁绍一声重咳,帐前亲兵立刻掀帘而入。沮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得噤了声,临走前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袁绍被他看得心中不悦,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倏然从榻上站起身。他走出帅帐,背过手,遥遥望了眼巍峨屹立着的雒阳城墙,心道:“也不知城内……杨文先做到哪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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