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伏氏、迎少帝!!” “上——” 身后士兵闻言而动, 拔剑出鞘,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对着秦楚刘辩一拥而上。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原本空旷的北宫再度沸腾起来。 然而袁军阵型还未展开,杨彪却若有所感,忽地抬起头,与袁绍对上了双眼。 在袁绍做出反应之前,这位面白微须、看似平和的中年士族,却又垂下了双眼,极轻也极缓地,摇了摇头。 那动作真是微不可察,倘若不是袁绍本就注意着他,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点动静。 袁绍心中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左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刚想开口,却看见不远处有一银甲将士向他飞奔而来。 下一秒,他便看见曹操一扶剑柄,微微侧过头,对他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主、主公!” 身后那士兵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一口气未顺下去,便飞快道:“豫州那些金城军已经赶到城外、正要破门而入了!将军抵挡不住,派属下来报,主公可先撤回司州与韩馥刘岱汇合——” 袁绍脑中“嗡”的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曹操那笑容的含义,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秦楚的援军到了。 他咬咬牙,缰绳一拍,不退反进,竟就这样抛下了亲兵,冲进了人堆里。 袁本初瞠目欲裂地看着陈行石手中走不稳路的刘辩,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道: “抓天子——!” 危难关头,图穷匕见。 此时此刻,他连“勤王救驾”最后那张遮羞布都不要了,先前的“迎”变成了“抓”,世家的皮囊几乎罩不住他的野心,那张尚算清俊的文士面庞一瞬间狰狞至极。 秦楚一剑劈开冲过来的袁军将士,狠狠咬住下唇,一手拽住刘辩的胳膊,将年少羸弱的刘辩揽入怀中,脚下发力,又狠狠将陈行石踹出了战局。 陈行石一个踉跄,被她踢出好远,曹操立刻跟上,挥剑斩下,一把拨开冲他袭来的袁军将士,把陈行石跌跌撞撞地拽了过来,二话不说,将他塞进了身边亲兵手中:“护好他!” 与此同时,以秦楚为中心的包围圈中,忽爆发出一声极刺耳的尖叫声。 那声音听不出年龄性别,几乎是满含恐惧的,陈行石的心顿时漏了一拍,几乎要忘记呼吸。 很快地,他像意识到了什么,不管不顾地挣开了亲兵,拼了命地向熙攘人群里冲过去。他额头后背上的冷热汗交织在一起,牙齿却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平素气力不足的四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竟狠狠地拨开了穿着盔甲的敌军将士,硬生生凭着一介肉/体凡胎挤进了人群中心。 就一眼,他浑身的热血都冷了下来。 ——天子胸口有了两道伤。 倘若此前他替秦楚挡的那刀位置略偏,流血虽多,还算有救的话,那么这一刀……恰好便落在左胸口正中,是足够致命的地方。 陈行石替他包扎的伤口似乎被牵动了,新鲜的血液很快盖住了干涸的旧血,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很快便将天子季夏时的藤黄外袍染成了猩红色,衬着刘辩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显得触目惊心。 秦楚左手扶着他,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七分恐慌,内心却无动于衷。 刘辩染血的胸口一阵阵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竭尽全力,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竟已显露出大去之势了。 “你要救他吗?” 系统忽然从她的意识海中飘了出来,慢慢地落在她肩上,悄声问。 它休眠的时间太久,一启动便遇到了这样的大事,实在没做好心理准备,发问时的声音又轻又细,简直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 秦楚眼角微微弯了下,嘴角却仍抿成了一道。她似乎是笑了一声,低声回道: “不需要。” 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刘辩冰冷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他的体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下降,瞳孔已开始微微扩散。 周遭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秦楚听到士兵后退的声音,两方人马混杂在一起,竟也如此一致地为谁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可她没有管。 秦楚眼睫微垂,露出一个并不真诚的“痛惜之色”出来,安慰似的虚握住刘辩苍白寒凉的手。 然后,借着衣袖遮挡,点横撇点,慢慢写下一个字。 只有天子感觉到了。 刘辩瞳孔一颤,紧接着,便回光返照似的挣扎着直起上半身,竟然借着秦楚的手慢慢站立起来。 此时,无论是伏寿曹操,还是杨彪等十多个世家字,甚至是始作俑者袁绍,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不敢开口。 陈行石反应最快,当即伏身跪地,其后便是蔡邕卢植、曹操。秦楚扶着少帝不动声色,只是目光向下一扫,那五百人的金城军便“哗啦”一声伏拜在地,乃至到最后,连袁绍的银甲兵都跪了一地。 刘辩摇摇欲坠地撑住身子,眼皮一垂,便沙哑着嗓音开了口: “封——” 一口血痰卡在他喉中,刘辩几乎没办法顺畅的说出什么来。只是跪倒在他跟前的都是精明政客,只一个字,他们就猜了个大概。 杨彪还未说话,便听见身后一个世家低声喊道:“陛下!” 然而此人还未来得及再说第二句话,曹操的目光便扫了过去,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剑光在骄阳之下闪了两下,那士族顿时噤了声。 刘辩根本注意不到身前,有气无力地喘了一喘,竟连咳嗽都用不上力气了。他只得按下痛苦,继续道: “封,勤王救驾者,大将军伏楚,为燕王……” “朕,时日……皇后伏寿,可与燕王一同,从宗室子嗣中,择新帝任之……陈留王,谋逆不轨,此后不得入京……” “……” “陛下?” 陈行石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刘辩沉默了片刻,涣散的目光再一次聚焦起来,他这时已经很难说出连贯的话语了。最后,他极轻地对着陈行石点了一下头。 “朕……可能,”他虚弱地喘了一声,“朕可能,生不……逢时。”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该意识到了。 “大将军救朕于水火,皇后,与朕同患难。”刘辩微微阖眼,不知怎地,气息竟然顺畅了一点。他缓了缓,才发现自己已经听不到周遭的声音与气味了,眼中却滚不出一滴泪水。 “新帝交由皇后……与大将军教养。” ——这便是刘辩最后的话了。 与此同时,东明门前,孙策一声高喝,玄甲军破门而入,潮水般涌入都城雒阳。 就在城门大敞、援军进城的那个瞬间,雒阳空中的夏阳恰好不好地升至德阳殿正上方,日光明亮得灼人,似乎要将少帝冰冷的双手烘至回温。 一声悠长的鸟鸣掠过雒阳都城的上空。 公元190年六月,袁绍叛乱,于雒阳北宫刺杀少帝。汉少帝刘辩深信大将军伏楚,垂死之际,以皇后伏寿、校尉曹操、以及雒阳二十一位世家作为见证,封大将军伏楚为燕王,与皇后共择新帝。 即使是两千年后,汉少帝的这份口谕仍然谜团重重。这是一份极其荒谬的诏书,却因为见证者身份贵重,燕王兵权在手,直到其后数十年,始终无人质疑。 哪怕那位更名“秦楚”、终身不婚的燕王,在五年后受禅登基,推翻了汉朝,成为千年历史中的第一位开国女帝,她手下的王朝依然四海波静、千里同风,太平如无事发生。 当然,新任的燕王秦楚,此时还未预测到后事的发生。 她被飞驰而来、准备救援的荀治中抱了个满怀。
第140章 秦楚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整个人都懵了。 她余光里看见袁绍黑着脸被援军拿下,又看见曹操将少帝的尸身收拾妥当、世家被人再度扣下, 受伤的伏寿陈行石也被搀扶着上了马……所有的善后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时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鼻腔中的血腥味很快被覆盖过去,秦楚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仍旧是泛着苦意、尾调微甘的, 只是气味比以往浅淡了不少。 想来也是,这些天征战劳苦, 荀彧暂管五万军士, 连休息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又怎么顾得上熏香? 秦楚眼睫微微一颤,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了眼前人身上。除了庭院里的蝉鸣之外, 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荀彧不说话,她也不知如何应对, 只是闻着那浅淡的香味, 心中微动, 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腰。 “清减了。”她默默地想。 荀彧身体难以察觉地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耳边便传来“锵啷”一声清响,打破了沉寂。 她这才发现自己右手脱力,已握不住剑柄, 银剑砸到地面上了。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 荀彧便已回过神,轻轻放开她, 一声不吭地弯下腰, 单膝跪地, 替她捡起那把沾满鲜血的银剑,又轻轻地将上面的尘土缓缓拭去。 秦楚:“文若。” 荀彧擦拭剑柄的动作微微一顿,仍然是低着头,很轻柔地答道:“殿下,我在。” 秦楚垂下眼帘,忽然笑了一下,轻轻摇头。 她本来是想问的。在她读过的历史里,荀彧到生命最后都是大汉的忠臣,甚至无法接受曹操进国公、加九锡,以为此举“未秉忠贞之诚,未守退让之实”。这么一个沉静守贞的人,看着少帝临死前加封她为燕王、将择取下任君主的权力交到她手上时,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 然而在她闻到那清淡到快要消散的熏香气味时,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人总是会不断说服自己的,就像另一个时间线上,被董卓扶立的汉献帝最后成为了“正统”一样,只要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这些汉臣总是能自我开解的。 更何况,荀彧称呼她的那声“殿下” ,于他而言,已含义已经相当明显了。 “当日在阳翟,你与我说‘珍重’,我一直没有给你答案。”她说着抬起头,不闪不避地望进荀彧眼中。她放缓了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但是现在,我应当可以回答你了。” 荀彧似乎是怔了一下,轻声道: “主公。” 秦楚眨了眨眼,没有接他递来的剑。 “虽然你应当已经猜到了,但是……”她踮起脚,干脆抓住了他的衣襟,就这样引着他弯下腰,贴在荀彧耳边,轻声道: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荀彧呼吸一滞,纤长的羽睫随着目光下垂,就在她最后三字说出口的那个瞬间,他微微伏身,就这样顺着她的力道,在秦楚耳边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秦楚:“……” 俯仰无惧的燕王殿下顿时红了耳根,脑中种种考量顿时乱作一团,手足无措地抓起银剑,当场后撤两步。她自觉在某些方面技不如人,因此相当没有人主气度地选择了溜之大吉,决心将难题扔到一切结束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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