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预备纵火的,也已借着大风的遮掩,徘徊在草野附近,只等长社城头的鼓声为令,便可将黄巾营寨一举摧毁。 万事俱备。 典韦的队伍被安置在军营中后方,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前方的情报,尤其是在风雨雾雪一类的天气中,只能通过周遭黄巾的反应来推测战场的变故。 因此,在他听到大风里忽高忽低的“敌袭”叫声时,心中就已隐约有了预感。 攒动的人头不断起伏,典韦随手推开周围挤过来的黄巾兵,抻起脖颈向前望去: 不断席卷的大风里,忽然出现一大片飞扬的尘土,夹杂着哒哒的马蹄声,飞快的朝黄巾营寨袭来。 与此同时,城楼上传出响彻云霄的鼓声。 那声音带着直穿人心的意气,穿过猎猎风声,锐不可当地指向波才军,将这支乱七八糟的军队扰成了一锅昏头涨脑的粥。 典韦即刻挥手大喊:“动手!” 燃烧的火把被按在营寨边缘的杂草荒木上,被东南风一带,便蔓向了四野。火苗眨眼间疯长起来,把五月的长社城郊映出了漫山遍野的赤红。 黄巾刚刚整齐了队伍,又被这窜天的火光惊了一跳,前有敌军后是火场,这些未经过系统训练的青壮立刻慌了神,只有波才手下那群主力军勉强维持住了镇定。 看来波才打败朱儁也是有些原因的,毕竟以他的性格,这种情况下没喊“怎么回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个时候,绕开着火处的皇甫嵩军已然逼近。 这下谁也没心思管这火哪里来的了,短暂的慌乱过后,黄巾军再度被聚拢,波才举起铁剑指着前方官军,看了眼一团乱麻的局势,还是硬着头皮,大声喊起了黄巾的口号: “黄天当立!儿郎们!都给我上前冲!”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黄天当立!” “黄……” 声音在烈火里沸腾起来,黄巾又一次举起武器,试图应对这场莫名的大火。 “——还立什么呢,” 忽然,熊熊的火光里传出了少女清亮的嗓音,一道提着枪的身影慢慢从烟尘狂风里显现出来。白马在蒸腾的热气里缓慢踱步,那些紧张的黄巾贼匪瞪大了眼睛——来人身后横亘着十来具尸体。她语气不咸不淡,言辞却极尽讥讽, “‘人命’都快没了,还‘黄天’呢?” 这姑娘红衣白马,猩色的披风映着火光,将一张白净的脸庞照得泛红,无限接近于民间传说里的女武神。 “谁?!”波才脸色微变。 她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在众目睽睽中跳下马,横枪挡过扑上来背袭的乱贼,又一脚踹开身边意欲拉她入火的敌人,在满目的刀光剑影中大声唤道:“典韦!” “——末将在!” “建功之时已到,随我诛尽逆贼!” “——阳翟儿郎们,与我上前!” 中平元年,孟仲两夏交汇之际,长社大风,官军由此发动火攻,与内应里外夹攻,大破敌军营盘。 这一日,长社城外红光冲天。 黄巾将领波才抗争途中,被马背上的舞阳亭主一箭击穿胸口,血溅三尺,当场陨毙,此后军队大乱。 余下士兵群龙无首,全线崩溃,节节败退,一路退至阳翟。 阳翟守军早有准备,裨将高玥率领守城官军、少量县兵,一路阻截,又与追杀黄巾的舞阳亭主汇合,杀将领于马下,斩首数万级。 此后,以骑都尉曹操为首,前来增援的义军联兵,加入战场,乘胜追击,对黄巾军围追堵截,大伤敌军元气。 南路黄巾一败涂地,自此一蹶不振。 此后,舞阳亭主携军五千人,跟随皇甫嵩、朱儁二将先后镇压汝南、陈国等地黄巾,一路破敌,声名鹊起。 是岁冬,舞阳亭主秦楚,携麾下郭嘉典韦、中监军荀彧,班师回京,朝中震动。
第50章 阿楚坐在案边削木棍。 室内置了火盆, 窗外还洋洋洒洒地飘着大雪,抬头就能看见压满白雪的红梅枝丫。 院里刚伐了一株瘦梅,新的树苗还未长成, 此时无人看顾, 雪地里只有三两株梅花枯树星星零零地布着, 冬末鸟飞投林, 显得院落空旷又寂静。 从回雒阳的第三日开始,她便不得已把自己锁在了屋里,院前派了人把守, 所有人都不予放行。 她自己便窝在房里, 终日不出。 “这是厨房新做的姜汤。”阿妙端上一碗热姜汤,漆碗与木几相触,发出一声轻响,滚滚热气从里头腾起来。她透着白雾看了眼阿楚, 注意到她手中不成型的粗木棍, 削了又削, 已经崎岖得不成样子了:“主人,这种活计,还是让阿妙来吧?” 阿楚摇了摇头:“不用。这梅花是我当年亲手栽下的, 如今伐制成了木材, 也当由我亲自动手加工才对。” 秦妙有点不确定地问:“是送给……郭先生的吗?” “对,”阿楚手下一用力, 刀片飞快地从木条上削下来一片,不小心划破了指尖, 却没落出来一滴血。她漫不经心道, “奉孝看我送了双戟给子满, 笑我身为武将厚此薄彼, 我便想着趁这几天闭关,做个发簪给他——这个做起来容易些。” 郭嘉典韦跟着她四处镇压黄巾,又不似她体质特殊,一路吃了不少的苦,功劳苦劳都少不了,等随军回了雒阳,才算勉强安顿下来了。 她还未到搬家自立的年龄,主宅又人多眼杂,多有不便,于是和父母商议了,把步广里的别院拨了出去,让郭典二人暂时居住。 阿妙又道:“等做完了,婢子让阿谨给您送去步广里吧。” 阿楚:“好。另外备的财物也别忘了。” “婢子明白。” “那些财物”就是刘宏赐下来的金银财帛,东西不少,什么都有,但是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处。 正所谓越不缺什么越来什么,与同行的几个将领相比,刘宏给她的物质赏赐是最多的。 阿楚跟着皇甫嵩朱儁回来的第二天凌晨,便被阿妙提起来穿衣服,曲裾的衣襟绕了一圈又一圈才算结束,又听母亲叮嘱了两句,被一把塞进伏完的马车里,再和亲爹一路向西,准备跟着上朝领赏。 雒阳的冬季比颍川还要冷,天亮得又晚,她窝在车厢里昏昏欲睡,把小捧炉压在腹部,在身上盖了条裘衣,就着炭火的热气,眼睛要闭不闭,后半程已经打起了小呼噜,在马车轻微的颠簸里来到了东明门。 荀彧比她起得早,在北宫门前略等了些时候,看着她迷迷瞪瞪地下了马车,立刻加快步伐,走到她身旁。 他轻轻咳了下,试图把阿楚唤醒,压下声音,低低地提醒道:“异人稍后上朝,务必谨言慎行。” 阿楚:“我懂。” 其实她压根不懂。 往回追溯一下,她上次进朝面圣还是在八岁那年。那时候窦氏余党倾巢而出,世家动手砍了好几个宦官,唯一的皇子刘辩都被宦官骗到了郊外。朝堂一团乱麻,谁能注意她哪里不合仪礼呢? 荀彧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想说什么,又碍于周围官员太多,不便开口,只好借着轻撩袍服的空档,冲她微微眨眼,大概是“好吧,我信你了”的意思。 她也对荀彧眨眨眼,眼看着楼梯快要走到尽头,阿楚偏过头,对着他轻声道:“谢谢文若。” 她没有看荀彧的回应,直接跟着父亲踏入了德阳殿。 德阳殿陛高二丈,玉阶金柱,是北宫最高大的建筑。 狗皇帝刘宏就坐在最前方的龙榻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臣子。 “左中侍郎皇甫嵩皇甫义真、右中侍郎朱儁朱公伟,中监军荀彧荀文若……舞阳亭主秦楚秦异人,镇黄巾反贼,平海内三郡,保国安民,多有功绩——”他喘了口气。 阿楚屏息凝神,等着听他接下来的具体赏赐。 刘宏治国□□的本事没有,架子却摆得挺足。一通套话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她头晕目眩地在脑子里整理其中的有用信息: 皇甫嵩被任命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封槐里侯;朱儁右为右车骑将军,增加食邑五千户,由都亭侯改封钱塘侯,加位特进。 除此以外,跟在阿楚身边领了监军职位的荀彧,也受任加官,从原本的守宫令一跃成了中层文官谏议大夫,另有各类赏赐。阿楚呢,阿楚…… 到了她这里,刘宏卡壳了。 人说“英雄出少年”,然而皇甫嵩口中“大破波才军”的是个十四岁的姑娘,再怎么着也不是个“雄”吧。这怎么赏? 若和前两位将军一样,直接封做高级将领、加官晋爵,就算是他也知道不合适。退个几万步再讲,和荀彧一样封个中层官员,也还是过分了。 就算是掌权的外戚女子,大多数也是垂帘听政,不在人前露面的,更何况还是闻所未闻的“女将军”呢? 此前放她随军,也不过是料想她起不了大浪 ,给伏家与荀蔡等世家些面子,行个方便罢了——这姑娘要是不自量力死在外头,也是家中看管不严,可碍不着朝廷的事。 没想到她还真就打出了名堂。 刘宏低头一看,除了袁公路还在试图把白眼憋回去,大部分人都敛目不语,眼观鼻鼻观心地闭嘴了。平时那些满口“伦理纲常”的,这时也神隐了,也不跳出来说女子出征于理不合了,只作不知道此事。 这情况这也不难理解。 光和元年的那场宫变后,伏完被任命为执金吾,而伏家庶女伏寿与两位皇子年龄相仿,恐怕未来也会有所交集。伏家这些年势力稳步上升,隐约有成为清流之首的趋势。 伏完送女儿上战场,看上去荒唐,可又极其合理——这姑娘出生时天降异象,被送回徐/州之后隐约传出“神女转世”之名,八岁便被卷入朝廷政变,一出手又救下皇子。这样的孩子,的确和普通世家女有所不同。 如今她得胜归来,战功赫赫,且领军的皇甫嵩又是不爱揽功只推功的厚道人,圣上问起,也只对伏家女儿的战绩如实表述,更让人无话可说。 毕竟,有本事站在这庙堂上的人,看见的都是切实的利益,而不是“是否合理”。 女子立于朝堂,等待天子封赏——这件事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没人能站出来反对。因为她身后站着的是伏家,代表的依然是世家贵族,仅仅一名特例的出现,还不足以让他们警觉。 不过,身为皇帝的刘宏是想不到这层的。 他卖官鬻爵、奢侈享乐、任人唯亲,但他知道,他是个好皇帝。 斟酌了片刻,“卖官鬻爵的好皇帝”总算想出了解决方案:赏钱,然后拖。拖到有人提建议为止。 阿楚于是“谨言慎行”地低下头,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手下人的封职却干脆利落的派下来了,高玥典韦各自封了郎将,郭嘉则得了文学掾的官职,尽管他的上司还是个有爵无职的亭主,这“文学掾”多半也有名无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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