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身量其高,宽肩阔背,穿了一身麻制的窄袖短衣,眉目深邃,一张脸生得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有点看不出年龄。 他大概是注意到了秦楚的目光,撩起眼皮懒洋洋地回望了一眼,恨不得把“目中无人”四个字刻在脸上。 系统惊奇:“咦,秦楚。那不是你一直盯着的那男的吗?” 秦楚:“没错,唔,他果然就是那个吕布。” 系统点点头:“他真的好大啊……典韦都没他大。” 秦楚沉默了。她问:“你在说什么?” 系统极有眼色地闭上了嘴。 然而系统不说还好,它一说,秦楚的眼睛就没法从吕布胸口移开了。 “确实挺大的。”她观察片刻,暗暗点头,在心里称赞。 丁原丝毫不知道她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拍着自己好大儿的肩背,乐呵呵地给秦楚介绍: “这是我的义子,吕布吕奉先,现于我帐下担任主簿一职。早闻亭主武艺超群,吾儿亦是勇武过人,亭主若是得空,也可与他比划一二。” 荀彧看了她一眼。 秦楚心不在焉道:“有空一定。” 只听丁原又道:“某麾下还有几位猛将……” 荀彧轻咳一声。 秦楚没听见,慢吞吞地呷了口酒,眼神在吕布半露不露的胸口前徘徊。 “从事二人。一位姓张名杨……” 荀彧小声道:“主公,主公——异人。” 秦楚视线依然游移。 “另一位名叫张辽……” 荀彧无可奈何,终于还是撩起了衣袖,食指中指微并,借着食案遮挡,轻轻敲了下秦楚的手背。 秦楚这才回神,条件反射地握住了荀彧的两根手指,轻轻摇了两才放开,面上还正经八百道: “几位想必都是非凡之士了。” 走神归走神,政事却还是首要的。 她虽没露形色,心里却有了些许猜测。 雒阳城风雨欲来,丁原再怎么缺心眼,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设宴邀请她做客,只为“交个朋友”。 眼下雒阳的何进残部已整顿得差不多了,其中由何家掌控的大部分中央军投了董卓,剩余的则为袁绍所用,她自己又称病多日,作壁上观的意图表现得非常明显。 除此以外,便只有丁原的并州军还没有去向了。 这种情况,丁原自身的倾向就至关重要了。 无论是投靠袁绍还是对董卓释放善意,朝堂局势都会因此而波动,因此两方无论利诱威逼,大抵都向丁原有过暗示。 然而这种时候,他不仅没有做下决定,反而还在府中宴请秦楚—— 那便是第三种可能。 这“第三种可能”大概率不是他想做第三方势力,毕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适用于各个领域,他要是争求权势,最好的方法是加入弱势一方,看着袁董二人打到两败俱伤,再踩着他们跃至高处才对。 但是他没有。 再联想起史书上记录的丁原,在听闻董卓有废少帝而立陈留王之心时,他愤而离席,次日于城外找董卓搦战,大获全胜后为董卓忌惮杀害……此人大约和皇甫嵩一样,是个纯臣。 所谓纯臣,就是“皇帝的臣子”,一心向汉的人了。 果然,宴席过半,丁原见她对军营之事没什么反应,终于是开口了: “亭主矫矫不同凡响,丁某也有意与您结盟讨逆。 亭主是忠良之人,却被董仲颖排挤至此——若您想举事,某可派让两位从事带兵相助。” 秦楚不语。 丁原身边没有谋士,麾下都是悍将,这番说辞直白得过分,应当是他自己想说的。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只见一旁的吕布表情纹丝不动,甚至又多倒了一杯酒,多半早就知道他义父的想法了。 丁原厌恶逆贼之心真切,可这做法,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丁并州说笑了,”她叹道,“诏令乃陛下所发,伏楚能有何不满?董卓势大,连袁本初都要避其锋芒,我又如何敢提‘举事’呢?” “轰——” 最后一声闷雷在昏沉中落下,随即便是掣空闪电从邙山打下,骤然划破苍穹,电光疾闪,瞬间便照亮了整座雒阳城。 永和里,袁府。 “大人,曹校尉来见!” 袁绍捏着紫豪木笔的手一僵,随即飞快地放下,唰一声站起身,也不顾外头风大,一边走一边披上了外袍,大步向门外走去。 曹操带着八百西园军跟在身后,眼看天色愈发阴沉,他有些焦躁地啧了一声,看着袁府空荡荡的大门,心中一团乱麻。 “孟德,什么情况?” 袁绍沉着脸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他身后的军队,脸色微变,勉强端住了神色。 “昨日刚向陛下提了请求,今日就把兵带到城下了。”曹操换了军铠,右手扶着佩剑,一张脸黑得不行。 他口中的人是谁,袁绍心知肚明。何进召董卓进京时,曹操便好声劝阻过,只是当时没有一个人在意,没想到一语成谶,董卓当真如此胆大,天子脚下都敢逆反至此。 “我手头能调的兵只有这些了——本初,不能让他进城,否则那畜牲更要无法无天!” “去备马,”袁绍飞快地吩咐家丁,又转过头对曹操吩咐:“你先去城门看着。我去西园领兵,稍后就到。” 曹操拧眉:“董卓手下兵马众多,你我军队加起来,恐怕……” “——丁原呢?”袁绍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当初大将军召他进京,为的就是铲奸除佞。董仲颖都到这里了,他还装什么死?让他一起过去。” 曹操张了张口,又想说些什么,刚吐出一句“舞阳亭…”,话音还没落干净,就被袁绍干脆地打断了: “事态紧急,不要多话了,快去吧。” 曹操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微皱,只看见袁绍闪烁的双眼。 袁绍刻意略过了情况相近的秦楚,不过是心中忌惮罢了。 丁原寒门出身,一介莽夫,除了战场上堪用外不值一提,秦楚却不一样。 哪怕她表现得再好,有董卓之例在前,他还是犹豫了。 哪怕起初对她有赏识之心,他也不愿意给秦楚机会——此女门第颇高,手下多是精兵猛将,身上又有护驾之功,哪怕性别易遭非议,也因为她出名过早而不足为道。 董卓再耀武扬威,毕竟是寒门出身,就算入主朝堂也得不到太多的支持,如今看似巨大的优势,也不过是因为他手握兵权罢了。 相比之下,秦楚与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若真让她上了战场掰倒董卓,只会成为更加难缠的对手。 袁绍不愿意冒险。 他是世家子弟,比起“臣子”更是“贵族”,习惯以利益、尤其是家族利益虑事。 对于他来说,董卓就算破城而入,袁家也未必不能通过其他手段解决他……然而秦楚不行。她是贵族,背后有伏家支撑,一旦游龙腾起,便压不回水底了。 袁绍闭了闭眼,接过家丁递上来的佩剑,一声不吭地插/入腰带中,语气没什么起伏,又催了一声: “去吧,孟德。先去步广里找丁原。” “……” 曹操最终还是听了他的话,不再多言,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沉默着骑上了马,临行前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眼少年时代的友人。 ——现在已是傲慢而冷漠的政客。
第76章 蓬生麻中, 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既然生在雒阳, 便是处在了政治中心, 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秦楚最终以“不胜酒力”为托辞,推却了丁原的明示,在对方失望的目光中走出了宴客厅 , 在庭院里找了处景致尚可的小路,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 天仍是乌沉沉地压在头顶, 邙山隐没在一片黯淡里, 雨水将落未落,如鲠在喉。 她顺着小路走了几步, 看见沿途的牡丹刚过花期,红粉花瓣半蔫不蔫地耷着向下,看得人兴致索然。 “绵软无力, ”她心道, “好像东汉王朝。” 她拿食指拂了拂, 边缘微卷的花瓣软塌塌地一动,居然就这样飘然落下了。 秦楚:“……” 真是太吉利了。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兴致缺缺地转身想找座亭子歇息,一抬头, 发现眼前站了个人。 她心脏陡然漏了一拍,显些炸毛。 实在不怪她惊乍。这人身长九尺,人高马大, 投下的阴影能笼住她整个人, 走起路来却猫似的无声无息, 又被这天昏地暗的天气渲染了一下, 简直像活见鬼。 秦楚定了定神, 才发现是宴席上丁原身旁的吕布。 “吕主簿,”她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随口叫了一声,客套了两句废话,“真巧啊,你也来散心?” 吕布“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承认还是否认,有些心不在焉地低头看她,也不说话,目光直直地打在她脸上,看得她莫名其妙。 “……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他老老实实将答道,眼神还是动也不动地黏在她脸上。 吕布默了片刻,忽然没头没尾地抛出一个问题,表情郑重得像在讨论军机要事: “你四月宵禁时出门过吗?” 这是什么问题? 秦楚一怔,差点被他这满脸严肃给唬住了,居然顺着思索起来,只觉得自己每天宵禁都在门外,压根无门可出。 “没有。”她于是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从来没有出过门。” 吕布一皱眉,露出了“你骗人吧”的表情,刚想说话,又好像顾忌什么,憋了半天,挤出来一句:“你再想想。” 秦楚:“……” “没有,”秦楚道,“我军事务繁杂,伏楚忙于军务,没有犯夜的习惯。” “四月三十日子时,你没——” “没有。吕主簿究竟在说什么?” 他说的四月三十日子时,秦楚其实是记得的。 四月末,她刚到雒阳不久,军队驻扎没几天,她忙于探听各方消息,自己去取了宋典的密信,回来路上遇到个武艺惊绝的执金吾……想必就是吕布了。 然而无论是她与宋典私下有信息往来,还是石块从天而降的原因,都不是好解释的事情,秦楚除了装傻别无他法。 只是这大将实在有点缺根筋,不知道是不是真被上次那大石头砸坏了脑子,颠来倒去地把问题换了好几种问法,似乎铁了心要从她口中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好在她没有为难太久。吕布第三次追问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把他打断了。 来传话的似乎也是个将领,宴席上位置靠边,官职不高,秦楚当时没太在意。 这将士青年模样,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身量颇高,表情却谦恭严谨,低头抱拳,先叫了声:“亭主,吕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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