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典是今年春季才入赘北方的,刘备说刘虞受到拉拢也是在这个时间段,看来袁绍在这之前的示好,都是为了这一天啊。 袁术挟持陈留王,这是野心有余而思量不足,将少帝与整个朝廷的面子踩在脚下;可袁绍却并非如此。 同样是抓个有可能顶替刘辩帝位的人入伙,幽州牧刘虞却是有实打实功绩、深受当地百姓爱戴的朝廷命官,而袁绍也并非从少帝眼皮子底下挟走兄弟,而是抛出了大义与利益,进行拉拢。 ……实在高下立见。 如此看来,还得感谢刘备的南下——袁绍做出这样的举动虽也在意料之中,可眼下众人的视线都汇聚于南部,若是对北方的动作毫无准备,那也有得人急的。 至于刘备本人,或者说季汉筚路蓝缕的领导者,在这时候也不过是个四处谋求出路的寻常人,选择来到最具正统性、也最安逸的京城雒阳,实在是情理之中。 秦楚瞥了眼刘备,在他眼中看到了过于晃眼的真诚,默了片刻,也挤出个微笑送了回去。 “玄德与两位义兄弟都是忠义之士,不仅愿意抛弃北方官职而来京城,作战能力亦不逊色。若将军愿意,可于本将麾下担任校尉,只盼不埋没了三位。” 刘备神色微变,立刻带着两个兄弟下席行礼,对着秦楚埋下头,深深一揖: “多谢大将军!” 秦楚没有上前搀扶,又慢慢道: “我知道玄德的老师是卢尚书。本将与卢子干亦有交情,若玄德有意,我也能向上举荐你担任卢子干的尚书丞。金城兵驻守京师,没有天子之令不可轻易出征,玄德在这里担任校尉,暂时没有立下军功的机会,即使是这样也可以吗?” 刘备仍然维持着行礼的动作,语气恭敬而谨慎:“愿为大将军奔走。”
第108章 中原的夏季来得猛烈, 立夏后不久,京城温度陡升,城内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热。本月京城依然无事, 朝会也不知要待何时,贵族们便连门都不愿出了。 五月二十日,日光灼人, 初夏的蝉在院外乱叫一通,油亮的绿叶在微风里摇曳。 消息就是在这时候传来的。 秦楚提醒刘备时, 说“未有战事,难以立功”,这并不是推拒的借口,可它还是很快被推翻了,因为袁术已开始有了动作。 这天的大将军府照例是门口无人——秦楚曾说若无要事不见外客, 起初还有不信邪的,后来都被武将客客气气请出去了, 如今也就没人来自讨没趣了。 庞德的栗马从夏门直冲过来,在超过将军府正门前, 先一步翻身下马, 迈着大步奔入庭院。 秦楚正在庭中空地看马超与孙策比武, 余光里见他涨着脸进门, 刚一转头,便听见他喊: “主公!急、急报!” “什么事情,还是急急报?”她掸掸衣袖,从石块上站起身,将信笺从庞德手中接过, 扫过两眼, 动作滞了滞。她凝起眉, 再往下读,脸色倏然一变。 庞德刚才跑过了头,站在原地又喘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下了呼吸,方对着她行了一礼: “末将在城外练兵时,恰好接到徐/州信使的急报,只说与袁术有关。末将不敢拆信,可那信使说事态紧急,传信途中已跑死一匹良马,我因此抛下城外士兵,先来送信了。” “……”秦楚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部右侧,本该佩剑的地方空无一物。 从徐州传来的、与袁术有关的急报,又说十万火急,那还能是什么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抬手,止住了马超孙策的比试,对着两人堪称肃然地命令道: “去,把几位军师将军都带到议事厅——尽快。” 二人见她表情微冷,又看见一旁庞德目光焦灼,便知是有大事发生,因此也不敢多问,立刻扔下武器,冲着秦楚一抱拳,转身便去了。 秦楚见他们各自离开,也一撩衣摆,对着庞德微微颔首:“令明城外事宜吩咐好了没有?若无差错,也随我来。” “诺。” 她转过身走在庞德前面,感觉身体里流动的赤血在微微发热……她想笑,又觉得实在不该。袁术拥立陈留王为帝,指责秦楚掌管朝廷大权、打压忠臣,是有意纂汉,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袁术狼子野心,这些指责不过是他扶刘协为傀儡皇帝、吞并权力的借口罢了。可是有一点他说得没错,秦楚的确抱有同样心思—— 所以,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大概秦异人当久了游戏玩家,年幼时只学会了以平常心待普通人,到现在还无法用端正的目光来直视战争。 她不忧虑战争、不痛恨战争,更不会畏惧战争。 从理智上来说,她很清楚每一场战争需由无数财力人力物力堆砌。她年幼时也在颍川见过被它磋磨过的黄巾兵,他们瘦弱而疲惫,有一些眼睛里还燃烧着仇恨的火,但更多的是空洞的麻木。 寻常人是会厌恶战争的。 它就像蝗虫汇聚出的巨大黑洞,贪婪地吞噬了一切——无论是夏季的粟米还是秋季的稻谷,无论是征战的将士还是后勤的炊夫,无论是个体的性命还是群体的生命力,在它面前都成了流沙。 可是秦楚是将领,是主公。她必须维持血的热,也必须冷下心,以最功利的目光去打量它,将它视作竹简上软笔写出的数据,走一步而想十步。 更何况,她本就是凌驾于世界法则上的、一半的玩家呢? “战争是必要的。” 她站在沙盘前,微微抬起下巴,环顾着议事厅内的手下,看见一张张或激动或忧虑的面庞,神色冷静如置身事外。 “刘辩帝位的正统性不可动摇,此战若避,朝中必然人心浮动。” 郭嘉接收到她的情绪,略一点头:“主公说得是。” 他顿了顿,苍白的手在沙盘上一滑,旋即指向了冀州,又道:“然而北方袁绍的势力还在扩大,哪怕刘虞暂时没有答应加入关东联军,袁绍也不得不防。” 感谢刘备义兄弟捎来的情报,让她加重了防范心思。 周瑜望向沙盘上,冀州地势平坦,四处平原,河流在广袤的北方纵横。他默了一默,抬眼看见秦楚闪着冷意的双眼,忽开口道: “主公若要北上,瑜愿意前往。” 秦楚一愣,随即冲他笑了笑,摇摇头:“公瑾出身江东,就算不自请上北,我也不会让你出战的。” “主公,瑜并非——” “嗯,我知道公瑾也有心建功。然而此时北上为时过早,公瑾可带人屯兵于司州,若北方有异,便以雒阳为倚,方便应对。” “……诺。” 对北方的应对有了大致方向,便该讨论南下了。她食指一点徐/州,刚想开口,边听到荀彧低声道:“除此以外,还有豫州。” 秦楚:“什么?” “豫州刺史孔伷。” 他将目光抬了起来,与秦楚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又看向了沙盘上代表豫州的区域,凝目道:“此人出生陈留世家,居名士之衔而颇为自傲。袁术背靠家族,想要说动他加入‘南方联军’,并非难以实现。” 秦楚眯眼思索起来。 荀彧实在有点君子过头,连讨论潜在敌人都如此委婉。她勉强翻译了一下,大意是: 孔伷是陈留的世家贵族,营销成了名士之后鼻孔朝天,看不上一般人。袁术家里出了四代三公,是世家之首,想把这傻子拐来当造反同伙,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根据两千年后的史书记载,当年离心离得十万八千里的十八路诸侯起兵时,孔伷这位豫州刺史响应得很是积极,而这位当代名士,在历史上留下的唯一评论是:“清淡高论,嘘枯吹生,并无军旅之才,执锐之干。” 秦楚:“……” 《战国策》说得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笨蛋是会吸引笨蛋的。 少帝身体虚弱并不是秘密,哪怕袁术不跳出来指责她擅权,恐怕也有不少人心思动摇。 她思忖片刻,喃喃道:“如此一来,袁公路手下兵马也不少了。” 从蔡琰寄送送的密信来看,准备扶立陈留王为帝的袁术已经在拨兵北上了,算一算送信耗费的时日,现在应当已经出征了。 秦楚在成为大将军前,是扬州名义上的刺史,可还没赴任便再度升迁,这就便宜了袁术,让他能跨过中央,直接与江东士族进行交易,获取足够的物质支撑。除此以外,豫州亦是资源丰富的富庶地区,哪怕孔伷心怀犹豫、没有绝对跟随袁术出征,粮草也是不紧缺的。 再远一点,就是荆州了。荆州刘表对此是什么态度目前未知,但天子在战事上的一拖再拖,显然已经为袁术提供了相对充足的发展时间。 秦楚垂眼盯着沙盘,缓声道:“诸位有何见解吗?” 郭嘉摇扇:“主公可待天子下令再做行动。” “袁术已经向北进发了,我们还要再等吗?”孙策愣了一下,又去看秦楚,见她眉头一蹙,似乎也有不解,于是继续道,“皇帝在战事上表现得那样懦弱,下令又要到什么时候?” “该等。”曹操沉吟片刻,忽然抬头,“主公留在琅琊的士兵如何?” “不多。”秦楚坦诚地摇头,“李谨带走的亲兵、张辽带的并州军,还有蔡琰带下去的西凉军,加起来不到一万人。” “主公如此便可。”曹操立刻道,“引诱袁术北上,远离徐/州,再以兵力施威,并上雒阳发去的檄文,可先大致控制住徐/州,之后再做考虑——郭祭酒是这个意思吧?” 他说着,露出了胸有成竹的表情,冲着郭嘉飞快地一笑,又对秦楚道:“操愿留于雒阳,择定檄文撰写之人,亦可观察朝中动向。” 郭嘉欣慰道:“曹校尉明理。” 秦楚被他二人的互动酸倒了牙,眨了眨眼,忽然嘴角一翘微笑道: “那奉孝就和孟德一起留在雒阳,以防雒阳有乱吧。” 郭嘉表情一僵:“主公,其实嘉更……” 曹操大方应下,对着她坦然地揖了一礼:“诺。” 他趁着作揖,又悄悄偏过头,对郭嘉露出了略带揶揄的笑容。 郭嘉:“……” 他虽有意随军前往南方征战,可其实也明白,自己留在雒阳是最好的选择。荀彧毕竟也是世家,面对雒阳那些高官时难免受家族影响而捉襟见肘,而他出生寒门,那些有异心的士族便难以找到应对的方法了。 同样地,曹操生父乃宦官之子,大多数时候,那些所谓的名门世家对他也有些偏见——这恰好是整顿京城风气的机会。 他眼角一抽,转而瞥了眼荀彧,看见他神色如常,与自己对视时微微颔首,应当也想到了此事。 “好吧,”郭嘉拎起鹅毛扇,怏怏不乐地摇了一摇,“文若与公达是叔侄,彼此相知相熟,的确比嘉更适合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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