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份容忍有限度。 看上去和常人无异的哥哥,很快被小镇所接受,融入了镇上,和学校里的孩子们玩做一团。 但常年带着蜡制面具的弟弟,待遇便远远没有那么好。 他在学校被人孤立、欺凌,哪怕戴上面具,也会被人撕下来。顽皮的孩子撕下他的面具,被他可怕的脸吓得哇哇大哭,却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 其他孩子、老师和镇上大人们也往往站在调皮的孩子那一边,但他们不会横加指责弟弟,因为他们认为弟弟是不祥的象征,不愿与他多加接触。 在这样反复几次的暴力行径下,特鲁迪很快察觉到小儿子在学校里受到了欺负,但镇上的人们人多势众,无奈之下,她只能接回弟弟,在家中亲自教导他学习认字。 也教他要做一个好人。 【虽然孩子受到欺凌,但我知道他已经尽力和那些人相处。看着他们可恨的嘴脸,我只能感觉到无力的悲哀,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成为那种人。】 【他虽然生在阴沟下,却也有仰望太阳的权利。】 这个母亲在日记中写道。 她心性坚韧,也经过多年高素质教育。把弟弟从公共学校接回家后,从不斥骂、谴责他,只是牺牲一部分雕刻蜡像的时间,抽空来教弟弟学习。 然而,看似幸福和谐的日子,在弟弟被退学不久后,便被打破了。 镇上开始出现怪事。 最开始,是猫死了。 ——带头欺凌过弟弟的那个小孩儿家养了一条猫,一只狗,有一天夜里,那家的女主人起夜,透过窗户无意中看了眼院子,发现满庭院都是血,自己家的猫被割开了肚皮,拖着半截细细的肠子,在院中艰难的爬动。 后来这家人查看猫时,发现猫嘴里的舌头被人拔走,凶手先是拔了猫舌,然后对它进行惨无人道的凌虐,最后把半死不活的猫扔回了院中。 猫濒死前,还拖着痛苦的身躯试图爬回主人家中。 这是第一起怪事。 然后,是一个小孩儿的耳朵被割掉了。 据这个孩子所说,他是和朋友们出去玩儿,在一条小河边尿尿时,突然被人蒙上了眼睛,他以为是有人和他闹着玩,便没有在意。谁知下一刻,一把小刀就割掉了他一只耳朵。 理所当然,这个孩子也和弟弟有怨仇,或者说—— 他是单方面欺凌畸形弟弟的孩子之一。 这是第二起怪事。 这件事发生后,小镇上的人们人心惶惶,终日不可安眠。镇子就这么大,他们很快找到死了猫和被割耳朵的人家拥有的共同之处—— 他们的孩子都欺负过特鲁迪家那个畸形的小儿子。 此时,已经有人上门闹事,试图让特鲁迪他们给出一个解释,他们认为是特鲁迪家的“不祥”作祟。 特鲁迪十分愤怒,她感受到了侮辱,对弟弟的指责,对她来说是在否定她的教育。她据理力争,认为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不可能做到这些,然而,那些人只是说—— “如果烧死那个孩子就好了。” 幸而大部分人还是清醒的。 直到第三件怪事的发生。 镇子里,有一具尸体凭空消失了。 这具尸体,是曾经教导过弟弟的,那个偏袒调皮孩子的老师死去的父亲,本该在三天后下葬,却在葬礼前意外消失。 空荡荡的棺木摆在大路中间,那个老师带着棺材过来哭诉。 谁也不知道尸体去了哪里,但人们知道,连着发生的三件怪事都和特鲁迪家有关系。 人们终于激愤起来,他们要求特鲁迪惩罚那个代表着不祥的“戴着蜡像面具的孩子”。 众人一致认为,这些事情都是弟弟出于报复心理,对那些人进行了诅咒。 虽然特鲁迪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想法,但迫于民众的压力,她承诺,将带着孩子住进地下室。 “我不会让他出现在你们面前。” 这个愤怒又可怜的女人无奈对那些人应承。 西黛尔在笔记中看见了她的迷惘、委屈和不满。 【我告诉孩子,我要搬进地下室,问他能不能陪我。我说妈妈要寻找雕刻的灵感,他很乖巧,答应了我。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是他们嘴里的不祥呢?即便没有人相信,我也会一直站在他身后,他的父亲、弟兄也会如此。】 【既然没有人喜欢他,我便把我除了雕刻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希望能陪着他健康的长大。】 在住进地下室后,似乎为了支持妻子,特鲁迪的丈夫辛克莱带着哥哥也一起搬了进来。 区别不过是,特鲁迪、辛克莱和哥哥可以自由出入小镇,而弟弟不能。 然而,不过短短三个月。 在笔记本中,一直到住进地下室的第三个月,西黛尔看见了特鲁迪恐惧到潦草的字迹。 她甚至慌乱到连日期都忘了记,只是在笔记本中匆忙写上这样一行字。 【或许,一切都错了。】 【我好像……生下了一个怪物。】 在这之后的笔记,不再是笔调轻松、记录日常的日记。 这本笔记,完全换了个风格,从温馨和谐的家庭吐槽风变成了精神错乱的病人写的恐怖小说一样。 特鲁迪不再写日期,也不再写人名,她状态似乎不太对,也不再专注雕刻,只是一心观察着那个孩子。 【今天,我从后院的泥土里挖出来几颗腐烂的鸟头……】 【我越来越害怕了,自从那一晚过后,那个场景,我一定永远不会忘记。】 【辛克莱知道这些事,但他不太在意,安慰我,让我不要太紧张。所以诚惶诚恐的只有我,是吗?】 【他看我的眼神,是不是越来越奇怪?我知道,他是我的孩子,我也很爱他,但我不能接受他做出这种事情……他还只有八岁!】 【半夜起床,发现他站在我身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 西黛尔发现,特鲁迪没有在笔记中写出自己心态忽然转变的原因。但她提到一个关键词“那一晚”,也就是说,她在某个晚上,发现了某样东西或者场景,导致她开始惶恐、日夜不安甚至惧怕自己的孩子。 稍微联想一下,根据这两个孩子也会跟着母亲做蜡像的情况来看,大概是—— “他”偷走了老师父亲的尸体,带回了家,偷偷做成蜡像,藏匿进蜡像群中,在几个月后被特鲁迪发现。 曾深信不是自己孩子作妖的特鲁迪十分恐惧,惊惧过后她试图观察这个孩子,却发现越观察,她便越惊恐。 她得出来一个可怕的结论,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怪胎! 在这之后,笔记仍然在记录。 【他开始发狂了,他伤到了自己,辛克莱找了精神科医生。】 【医生说,他患有冲动型人格障碍。】 【原来,我的孩子只是生病了……我开始愧疚,但是生活中的事情已经够多够乱了,辛克莱似乎有些疲倦。】 【他说不想去医院,为了避免伤害到人,我们只能把他束缚起来,按时让他喝药。】 【我是爱他的……但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接受。】 【我能把他调教成一个好孩子吗?我可以的,对吧?】 …… 【发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得病了。】 看见这行字时,西黛尔霎时想起,科姆在货车上讲述的、关于这个废弃小镇的故事。 特鲁迪病逝后,辛克莱不久也郁郁而终。 她没再仔细看接下来的内容,快速翻阅过去,看见笔记的结尾写着这样一行字。 【我就要死了,可是我的孩子他还没有长大。】 千言万语,也不过汇成这一句话。 【文森特,我留了一盘光碟,里面有我想对你们说的话。我走后,记得和你兄弟一起看,让他不要太难过。】 笔记本中,第一次出现除了辛克莱之外的名字。 文森特。 这个人是哥哥还是弟弟? 西黛尔翻完笔记本,拿了遥控器开始划视频进度,也是直接跳到了最后几分钟。 病床上的女人面容衰老,神色憔悴,只是笑容充满了温和的宽容。 她撑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对着镜头笑了笑,一字一句、有些艰涩、却又十分平稳的慢慢道。 【我这些年沉迷雕刻,疏忽了你们许多,等我死后,我的艺术也会随着我的身体一起埋葬。但是,我将永远爱着你们。我希望你们都能成为心怀善意的人,然后,幸福便好。】 西黛尔盯着电视机中定格的黑白画面,抬手关掉了它。 特鲁迪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还惦念着自己的双胞胎孩子,希望他们能成为正直的人。 但事与愿违。 这对双胞胎不仅没有按照她的意愿长大,还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他们把整个小镇的人都屠戮殆尽,全部做成了人体蜡像。 ——他们还待在小镇,继续不停的狩猎无辜路过的旅人。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隔着一层薄薄的地板,在一片黑暗的地下室震荡。 西黛尔抿了抿唇,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把手中的笔记本塞到面前抽屉中,合拢抽屉,一只手举着手电筒,右手悄悄摸上了后腰处的枪。 此时,西黛尔心情非但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反而带着几丝轻松。 ——有人找到这里,不管这个人是哥哥还是弟弟,只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她都能用他快速寻到贝尔奇所在的位置。 西黛尔想了想,试着晃了晃手电筒,光束波动的同时,她缓慢退向地下室的角落,改变着自己的位置。 沉重的脚步声倏然急促起来。 “咚咚咚——” 那人逼近了,显然,他发现了这里的光源。 “砰。” 那人没有爬梯子,而是直接跳了下来!然而,似乎因为太过急促,他跳下来时,没有站稳,踩着一片滑腻的蜡,身子晃了晃。 但脸上戴着蜡制面具的魁梧男人反应极快,他握住身边的木梯,数秒内稳住身形,抬头看向地下室中握着小手电的金发女孩儿,“咻”一声拔出腰间插着的两把雪亮的刀。 西黛尔一眼扫见他身上似乎没有其他武器,她看着这个男人脸上的蜡像面具,眸光微动,手指依旧按在后腰的武器上,却稍微歇了动枪的心思。 枪中只有三发子弹。 她现在需要率先找到贝尔奇。 “你的哥哥欺骗了你!” 在蜡像面具男扑过来前,她直直看着这个杀人狂提高音量喊道。 蜡像面具男动作微微停顿了几秒,然而下一刻他便继续毫不犹豫举着两把刀朝西黛尔追来。 但只是这些许几秒,西黛尔便已经确定了心中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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