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建人扫了她一眼,也并未说什么,只把托盘原模原样地端出来。 在门口飘了一夜的灰原雄低头, 一眼就看到了还是满满一碗的肉糜粥, 愁得眉毛和眼睛都要挤作一团,吞吞吐吐地开口。 “七海……那个, 你说桑落小姐她……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啊?” 与其说是谎言被拆穿的慌乱,倒不如说是,听到了什么非常震撼她的不好的事情, 且和她关系紧密。 而七海建人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目前是无神时代的事实, 然后稍微提到了一两句御三家众所周知的生得术式……是什么如此动摇了她的信念。 七海建人又想起, 在洞穴中初遇时, 黑磨桑落自称的“巫女”。 巫女……吗? 传说中侍奉神明之人。 灰原雄一脸担忧地扒在门框边上,半个脑袋穿过门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蜷缩在床上的少女,生怕对方一个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敬业得连往日最心爱的电视剧也顾不上看了。 想到这里, 七海建人的右手抬起, 指尖轻轻帖在眼角上, 带起些许暖意的微痒。正如“巫女”当时为了让他看见好友的灵魂, 而触碰到时的感觉一样。 虽然这个推测非常离奇,可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更符合逻辑的答案。 ——桑落小姐是与神明有关吗? 七海建人决定试一试。 不论如何,他想,至少总不能大病初愈的小孩子闹绝食……桑落小姐看起来孱弱而稚嫩,左右不过少女的年纪而已。 理应是最不知愁、如枝头春花般的姿态,却身着血染华服,被藏于深山之中。 况且,还于他有恩。 而且再不想办法解决的话,灰原雄也会吵得他睡不着觉的吧? 七海建人下楼转了一圈,很快又拎着袋子回来,再一次叩开了客卧的门。 “打扰了。任务相关,今天我要去东京都中央区附近侦查。我记得那边,有一座名为‘末广’的神社,供奉的是七福神之一的毗沙门天。” 熟悉的名字唤醒了黑磨桑落浸在回忆中的心神。 她本能地抬眼,同那双如树海般平静的翠色眼眸对视,而七海建人弯下腰,向她伸出了手。 “——桑落小姐,要不要顺路一起去看一看?” 灰原雄从七海建人的背后飘出来,小鸡啄米样地拼命点头,努力怂恿。 “我刚才看了网上的图片,末广神社很漂亮哦!中央区那边还有很多店,听说好吃的东西也超级多。如果桑落小姐是第一次来东京的话,绝对值得一逛啦。” 末广神社。 是毗沙门天大人的神社。 眼睫颤了颤,黑磨桑落的意识被一点点从那个世界抽离,回到真实的此间,脚踏实地。 她抿了抿唇,握住了那只手。 指尖冰凉。 ……………… ………… …… 七海建人拎回来的袋子,其实是女性的着装,最简单、最普通的白色及膝连衣裙,再搭了一件粉白的毛线外套——当然,是托店员帮忙选好的一套。 毕竟黑磨桑落那一身是没办法穿出门的。 可问题在于,七海建人突然意识到,黑磨桑落真的对现代着装完全一无所知。 眼睁睁看着少女一脸好奇地把贴身衣服乱拿乱套,成熟的靠谱成年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按住对方的手,丢下一句“稍等”便又匆匆离开。 黑磨桑落茫然地看着咒术师的背影,好像看到对方因跑动而摇晃的金发下,略微泛红的耳尖。 感觉是狼狈地逃跑了。 看错了吗? 而七海建人请来了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 据说是邻居,黑磨桑落那天被带回公寓,换衣服和洗漱的事情也是临时拜托了这位女士。 因为七海建人的暗示,黑磨桑落全程只是保持着懵懂的笑,沉默地任由对方打扮自己,目光好奇地追随一件件形状古怪的衣物,一点点把自己包裹。 被阿怜和巫女们服侍惯了,这她倒是很擅长。 但……“孤独症少女”是什么?“禁断的养成系”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啊,七海阁下好像被评价为“人不可貌相”了。 还有,“报警”是什么意思? 单向聆听了那位女士的心音,黑磨桑落困惑地想。 ……………… ………… …… 末广神社,供奉的神明为七福神之一的毗沙门天,位于东京都中央区日本桥附近,从幽静的小路踏石阶而上,走上十分钟左右便可窥见鸟居一角。 这间神社远不如黑磨桑落记忆中的那片神域来的辉煌,鸟居鲜红的漆斑驳剥落,变为陈旧的暗红色,偶尔有棕黄的木料裸()露些许。 路上的石阶并不平整,青苔和裂痕皆是寻常。 小小的神社藏在幽静的林间,天光也吝啬地只透过枝丫,漏下一点点,不愿青睐这片被人们遗忘之地。 灰原雄小小声地嘀咕打破了静默。 “网上的照片可不是这样子的啊……这里真的还有人在打理吗?” “大概是过去的照片。” 七海建人看了眼身旁沉默的黑磨桑落,轻声解释。 “我查的资料显示,末广神社的页面还定时有新的情报更新。这里应该是有人管理的才对。或许是在更里面工作吧。” 黑磨桑落没有说话。 她抬头看着鸟居后如沉睡一般的神社,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建筑,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毗沙门天神域的样子。 曾几何时,此地往来的信徒如云,香火不断,神器们忙得脚不沾地,那位温柔的女武神会躲在莲花池自斟自饮,偷得半日闲。 而后画面四分五裂,赤红的血流淌在隙缝间,是惨死的神器挣扎伸出的手,是脸上飞溅了血迹的兆麻,是如饱含杀意和绝望在哭喊的毗沙门天。 幻梦破裂了。 黑磨桑落从短暂的梦中惊醒,眼前还是那座陈旧的小神社,灰原雄悬在空中,担忧地看着她,冲她大幅度挥手,以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而已经走至鸟居后的七海建人侧身回望,眉心微蹙。 “怎么了?这间神社有什么问题么。” 甩开回忆,黑磨桑落摇了摇头,继续拾阶而上。 却在这个时候,温和的男性声音从神社内传了过来,隐含惊喜。 “你们,是来参拜毗沙门天大人的信徒吗?” 这个声音让黑磨桑落脚下一顿。 “如果是的话,请快随我来。我是侍奉这间神社与毗沙门天大人之人,你们叫我——” “——兆麻?” 黑磨桑落喃喃自语。 红发的青年也闻声愣在原地,视线越过七海建人,怔怔地看向她。 “……桑落……大人?” 他唇瓣翕合,声音微弱得恍如梦呓。
第1卷 第55章 【055】 那位末广神社如今唯一的侍奉之人, 是毗沙门天的神器、兆麻。 或者说,再继续称呼他为“神器”是不那么正确的—— 意识到这一点,黑磨桑落下意识要上前几步, 查看兆麻现在的状况, 却被七海建人挡在身后, 搁在了二人之间。 咒术师不离身的武器, 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而他看向红发青年的眼神, 明显是夹杂着些许敌意的警惕。 “不管这个家伙,是否和你认识的人容貌相似, 但桑落小姐, 请退后。你的话,应该是能分辨得出来吧?” 七海建人一字一顿地将真相摊开在阳光之下。 “这个家伙……不是人类。是咒灵。” 闻言, 身着正装、手持扫帚而立的年轻神主也并没有生气, 而是好脾气地笑了笑,轻声替自己辩驳。 “这位阁下是咒术师吧?这样的话, 咒灵倒也不至于。我觉得自己更像是地缚灵那样的存在呢。” “我是侍奉毗沙门天大人的兆麻,没有做过恶事,日常也不过就是打理末广神社, 在这里等待信徒来访而已罢了。请不用担心, 我不是您的敌人。” 无视了七海建人有些尖锐的口吻, 兆麻侧过身,一只手指向神社深处,眼中平静而包容, 带着无害柔软的期许。 “既然你是桑落大人的同伴, 那便是末广神社的上宾, 兆麻会好好招待您的。不过……来都来了, 阁下要不要遵循礼节,先去参拜毗沙门天大人呢?” “那位灵魂状态的阁下也一并来吧。” ——果然,这个自称是“地缚灵”的咒灵不但认识桑落小姐,而且同样能看见灰原雄。 明明刚才在路上,遇见的小咒灵是无法感知到灵魂的存在的。 这里是神社,而这个咒灵和桑落小姐都自称是“侍奉神明之人”……所以,“神明”真的是链接了二人的关键吗? 二十多年来稳固的世界观被敲开一个小角,七海建人还在权衡,黑磨桑落却扯了扯他的衣角,率先迈出一步,迎向兆麻。 “没关系的,七海阁下。” 她回过头来,对七海建人微笑。 “毗沙门天大人是七福神之中的最强女武神,掌管胜负。对于经常战斗的咒术师来说,参拜一下可是有利无弊的。谨记虔诚就好。” ——二者间第三个共同点:脸上这种宛如被岁月打磨、时间沉淀,显得厚重而温柔的悲伤。 因为没有肉()体束缚和记忆枷锁,灵魂能更好地感知情绪,灰原雄只犹豫了一下,就飘到七海建人的身边,也劝他去看看。 反正来都来了嘛! 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理直气壮的灰原雄,又看了看耐心等待的兆麻与黑磨桑落,七海建人最后无可奈何地暂时放下武器,顺应直觉,跟在了二人身后。 总觉得,他在靠近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他想。 ……………… ………… …… 兆麻先带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去拜殿进行参拜。 由于咒术师和灵魂都对参拜一无所知,兆麻认认真真地从头给他们细细讲解了一遍: 要先在手水舍清晰双手和口,以除去尘间污秽,使身心清净,是谓“静心”。 因为不是正式的升殿参拜,只需在拜殿外进行参拜即可。 先向塞钱箱内投入钱币,数额任意,但五元硬币谐音“缘”,更受信徒的青睐。随后摇动塞钱箱上方的铃绳,是以铃绳引起神明的注意,再行拜礼。 最常见的是二拜二拍一拜。 被人遗忘已久的规则,被兆麻娓娓道来,就好像是重复过不知多少次,早已刻进本能的重要之物。 从他口中描绘出的画卷,也似乎有那么几分庄重威严,让七海建人不自觉地沉下心来,专注于眼前的参拜。 好在路上,灰原雄嚷着要买路边一款电视上见过的甜味伴手礼,不然还拿不出五元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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