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面, 我并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候我在何处,但我预料到恐怕并不安全。或许你说得对,我有时候过于看轻自己,至少此刻,我想我是有勇气的。 啊,好像有些语无伦次了,你又要嘲笑我的文学素养。 长话短说,你的推测是对的,早在布兰斯顿庄园,莫里亚蒂就见到了我,他将我救治的举动视作某种残酷冷血的体现,并对此颇为欣赏。此后,我的某些言论通过斯蒂尔顿传递给了他的弟弟萨缪尔,而他的弟弟,正是莫里亚蒂手下的一员,顺带一提,斯蒂尔顿并不知情。 我在KK诊所的一些工作,包括手术,包括对病人客观的态度(恐怕被认为是冷漠),也通过各种途径进入了莫里亚蒂的视野,他曾派人试探我对器官移植的态度,甚至,我没料到他使用“移植”一词竟是从我这里得来的。而如果你还记得,布兰达小姐的妹妹的死亡,也不过是他试图把我拉下水的局——他本设想我入狱之后,摧毁我的意志和前途,彻底沦为他的棋子工具,但恰巧,他失败了。 我放弃行医之后,他或许认为我泯然众人,便放弃了我。在你我破坏了他的初步工作之后,他甚至短暂放弃了这项计划。直到红发会我们同他在广场的偶遇,他又拾起了这个念头。 请不要过于苛责萨缪尔,他帮了我许多忙,我获取了不少信息,他试图帮助我脱离莫里亚蒂的视线,成功过一次。至于这次,我不确定能否成功。 这次我收到莫里亚蒂的邀约,我尚不知道目的地是何处,也不确定是黑暗的邀请函,还是死亡的通知书。我被告知他们认为数次计划(包括我们在汉普郡暴露了莫兰行踪)的主使均是我,说起来有些好笑,或许是他们过于先入为主给我安上了一个冷血的人物特质,又或者我的表现并不像是什么好人?不过我是有些庆幸的,我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过客,大费周章地折腾我倒也没什么所谓,至少你还没有被他们发现,而我相信你有机会顺着蛛网毁灭中央的邪恶源头。 我无法告诉你更多信息,否则萨缪尔的位置便会十分危险。我很遗憾不能再给你更多的帮助了,也恐怕我只能走到此处了。 我告知婶婶我去国外求学,我曾在史密斯那存了一些信,还有一部分钱,他会定期给婶婶,让她知道我还活着,在一个月之后的信上,我会劝她将我的房间租出去,以多一些收入。请务必不要让婶婶知道此事,令她伤心,多谢。 我的资产存折,以及这些钱应当怎么处理,我已立好遗嘱放在抽屉里,一部分给婶婶,一部分给了史密斯,还有,我知晓你不在乎金钱名利,但又唯恐你只顾工作不索报酬以致生活困难,故将其中一处房产留给你,即便偶有吃紧之时,租金也够你维系生活。或许你会觉得我担忧全无必要,但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然后,如果你看到这里,愿意原谅我不告而别的话,如果我没有回来,又或者你从他处获悉我的死讯,你便打开第二封信,我放在你的枕下。我恐怕我无法亲口跟你诉说了。 你的,阿德莉亚·赫德森] 歇洛克呆立在她桌前。 他想去找她,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没有线索,没有方向,他素来灵敏的大脑推测出数种她可能面对的危机与困境,但却束手无策。 她为何只字不提,只独自面对呢?他想要问,可却又知道是为什么。 最糟糕的是,他应当能发现些端倪的,她每次靠近,每次的碰触,他应该注意到的;她甚至隔开了他和赫德森太太,令他根本没从赫德森太太口中得知任何信息;她所获知的信息,恐怕还有不少来自他的那本索引,而他完全没有觉察;她就在起居室里,就令他只顾着关注她,而看不见其他了。 如果多看一眼,如果再看一眼—— 我没有原谅你。 他在心里说,却终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看见了那封信。 信封看上去被打开过,又被粗糙地封上。 他低垂着眼,重新打开那封信。 [我知道,即便你不原谅我,你也会打开的。不过,倒也不用担心我,我想我最大的可能就是向莫里亚蒂投诚,做他的幕僚为他钻研器官移植的事情。不过你要相信我浑水摸鱼的技巧,我会尽量保全自己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以使自己配得上你,等我熟悉环境之后,一定会想办法给你递消息的。 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告诉你,再商量怎么做,但我深知,即便有萨缪尔的帮助,我甚至都没有任何指认莫里亚蒂的证据,哪怕贸然将他送上法庭,也只是平添你我的危险,又给你造就麻烦。不过你倒也不需要有负担,这些麻烦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你不怕危险,也不怕麻烦,但我同样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我会担心你。 当离别的日期十分确切的时候,我无法回避自己对你的情愫,管他未来是怎样,至少此刻我就是想要向你靠近,说起来,我有时候内心还在谴责自己,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坐在你那张单人沙发上学你的样子翻阅案卷,尝试了你最近喜爱的烟草,你在的时候呢,我尽可能地与你挨得近一些,期待一些巧合的碰触,甚至主动地拥抱——我觉得我有些过分了,但我确实就想腻在你身边,尤其喜欢拥抱。 我没办法抗拒你,我忍不住关注你的一切,又相信你的一切,你说得对,我的未来的设计之中有你,那一开始是一个巧合,但是我承诺,之后的一切都只出自于爱。我独自一人时反复思索我是何时爱上你的,但我的答案只能是比我自己所想的可能要早一些。啊,说这些话好像有些太直白肉麻了,但我又忍不住。你主动向我表明心迹的时候,我是慌乱的,你恐怕很难理解一个离群索居之人心中藏着汹涌的情感,又害怕这份情感唐突了你的那种为难。我甚至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因为巧合住在贝克街221B,走在路上你恐怕不会施予我一个眼神,因为我其实是个糟糕的人。我想了许多你会不喜欢我的理由,但你又是那样坚定地肯定了我、鼓舞着我,我又在想,如果是和你在一起,或许我也可以变得很好,因为你真的很好。 我还想说很多很多关于我辗转反侧时候的胡思乱想,又担心你全然了解之后对我厌烦,不如就保留一些吧。如果重逢的话,即便可能过很久,能再给我一个无所顾忌的拥抱吗?] 歇洛克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然后他静默地将信件翻到背面——这一部分显然是匆匆写就了,恐怕就是今天早上。 [啊,我实在是太勇敢了,希望你不要觉得被冒犯,今天早晨起来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使我更加渴求碰触——算了,不解释了,总之我是爱你的。 以及,有些担心我不在之后你变本加厉地吸烟,作息颠倒,又或者采用比尼古丁更激烈的方法磨损你的健康,请你务必保重自己的身体,至少若能重逢,我不会看到你手臂上的针眼。” 我想我早就爱上您了。 再见!] 然后又匆匆地写了一段,这段显然是拿着他桌上的笔写的: [少抽点烟!别碰那些对你的健康有害的东西,我刚刚无意间看见你房间里的注射器了,你要是敢碰□□你就死定了。 再见!] 从信中,他甚至能想象到她早晨送他出门之后,在屋里折腾,把早早准备好的信添几句,又添几句的样子。 他双手捧着信,险些笑出声,可笑着笑着,嘴角却慢慢撇了下来。 见了鬼的再见。 可她真的就从这里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往何处去,便贸然离开了,而他错过了告别的前奏,现在呢,又一分线索都获取不了。 有失控的念头在他内心嘶鸣,他的腿却似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她说或许会重逢,可她甚至立好了遗嘱,连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也就留在了这里。 他突然听到了马蹄声,以为是她回来,顾不上分析便匆匆下楼,却看见的是老熟人,雷斯垂德探员——这令他胸口疼痛,雷斯垂德是她引荐给他的。雷斯垂德的面色沉重,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骤然升起。 他有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总之,他大概是面色如常的:“如果是阿德里安的事情,我们能否换个地方说,以免惊扰了赫德森太太?” 雷斯垂德倒也不介意:“正好我想邀请你去现场。” 他伸手扶了一把看上去有些苍白的侦探。 “我本来想差使个探员来找你的,但想了想还是亲自来了,”雷斯垂德同歇洛克并肩坐在马车上,“你看到瑞瓦尔俱乐部的火灾那个新闻吗?媒体小报的嗅觉比狗都快。” 歇洛克点了点头。 “其实如果只是普通意外的火灾,我不会找你的,但是,”他停了停,语气带上了些困惑和沉重,“我们在大厅发现了一个行李箱,没被烈火波及,那个行李箱恐怕属于赫德森先生。” “你们,”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现了他了吗?” 他甚至不敢说发现了尸体。 “翻阅了访客登记本,他应当是去了地下室的某个房间,那个房间根据我们初步探查,即是火灾的初发地,”他侧目观察了自己侦探朋友的表情,“但那个房间只有一具女尸。” 雷斯垂德认为歇洛克或许会稍微放下心来,但是他没有。 “我想去看看。”他的语气如冬风般寒冷。 雷斯垂德耸了耸肩,他本来还想说赫德森险些被指控为纵火者,但此刻他明智地咽了下去:“毕竟没有找到赫德森先生的遗体,或许他离开了也说不定,往好处想想。” 歇洛克面无表情,完全听不进旁人的话,雷斯垂德体贴地未再说什么。 他们抵达了那个泰晤士河旁边的小旅馆,歇洛克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如同以往每一个经手的委托一般,提前下了车,沿着道路走到旅馆门口,将这幢被烧毁的建筑收入眼底。他记得报童说的话,死伤数十人,所以现在有许多苏格兰场的人来来往往,清点物品。他无暇顾及许多,甚至懒得批评他们如此破坏现场,他想的只有一件事情。 找到她。 之后的一切好像失去了声音与色彩,他在一片烟灰阴暗之中找到了那个房间,房间白净的墙壁已经被烧至乌黑,灵敏的鼻子完全被焦糊的气味蒙蔽。 她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了。 他从未感受过这种疼痛,像是同她一起经历了烈火烧灼,他像是一个婴儿一般重新认识自己的躯体感受,才知道原来这种感受便叫做疼痛。 他隐约意识到,这样的感情不会再有第二次,而伤痛却会长久地跟随着他,在每一个不为人知的时分,显出后遗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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