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岩说:“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听言,白牡丹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乐得花枝乱颤,好半晌才止住。 “牡丹从小长在那样的场所,人话鬼话都听得不少,可讲得如此真挚的人,却只公子一个。” 吕岩一片真诚:“在下的一片真心,牡丹姑娘迟早是会看见的。” 事实上,吕岩离开别院的第二天,就请了先生,算下黄道吉日,广发喜帖。 一时之间,京城有名的吕大公子要娶一个烟花女子的事情就传开了。 白牡丹想,他是真心的。 何仙姑收到的那份喜帖,是吕岩亲手送去,她问吕岩是否当真要娶个□□回家。吕岩说牡丹姑娘十六岁开怀日便被他以万两白银拍下,与其他人不一样,希望仙姑不要言语轻薄了他的未婚妻。 一时间,仙姑无话可讲,造梦兽化身的青年却挑着水从河边回来,见到吕岩,他问:“琼英妹妹,这位是?” 何仙姑沉着声气,晃了晃手中的大红喜帖说道:“他是琼英的结义兄长,吕岩。” 青年将水桶里的水尽都倾进缸里,上前一拱手:“在下孟昭,久闻吕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闲叙时,吕岩刻意跳过何仙姑挑起的关于牡丹仙子的话题,倒没生出什么不愉快,只是没出半月,他忙着替白牡丹置办妆奁嫁妆,何仙姑的一道婚贴却送到了他家里去。 不前不后,正巧是同一天,十一月六日,天门开黄道,不犯红沙,是个宜出行、宜嫁娶的好日子。 吕岩望着婚贴,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在白牡丹是个明事理的,她说:“吉时良日,非是你我一家的时辰,你与她既然是结拜兄妹,不妨提前一天,与她送去贺礼,也尽你作为兄长的情谊。” 吕岩认可了白牡丹的说法,但见她芙蓉面不施粉黛,言语间知书识礼,全无半分轻佻之色。 他想,日子终归是自己与牡丹两个人过,她出身虽然不好,惹人非议,自己却应该给足体面,不教外言轻侮了她才是。 没两日时光,吕府中便热闹起来,张红挂彩,喜乐吹打不停,摆起了流水的席宴,不问穷富亲远,随到随食,随用随走,无需礼金,只需上一句吉祥话儿就好。 与吕岩这边相比,何仙姑那里便寒酸许多,她瞧着孟昭自在忙碌,心里有些难受。 孟昭察觉到她的视线,将个“囍”字帖正,扭头说:“妹妹,孟昭本是个跑江湖的糙人,你此时若后悔,还来得及。” 何仙姑摇摇头说不后悔,而云端上的张果老、汉钟离二人却急得头大如斗。 逢此时间,吕家仆从送来花红酒礼,言说道:“何小姐,我家少爷明日大婚,无暇他顾,因此与少夫人一同精心购置了些礼品,着我二人送来,惟愿二位花开并蒂枝连理,比翼恩爱有丹心。” 何仙姑颔首道谢,教孟昭从树下取了坛酒交给吕府仆从带回去。 酒坛虽封得严实,却还飘出些淡淡荷香,张果老鼻子一动,荡悠悠划着云彩随着酒味儿飘动。 吕岩瞧着那荷花酿,犹豫些时,晚间时分,将其送到了白牡丹处,三杯五盏一下肚,酒意涌上来,不消一坛酒近,白牡丹便把吕岩的话套了个干净。 夜半子时,何仙姑迷蒙蒙地走到白牡丹所在的亭台水榭,吕岩趴在桌上睡着,白牡丹捣弄着盆中碳火,听闻有脚步声,偏头一瞧,却见一身淡色衣装的何仙姑。 何仙姑恍了神,脑中流转几个大字:天姿国色,似玉生香。 “我是何琼英。” 闻言,白牡丹放下扇子,让出竹椅,自在站到吕岩身边去替他将有些滑落的大氅盖好,口中轻声细语:“原来是何姑娘,请坐。” 何仙姑没有坐,蓦然蹦出一句:“原来吕兄当真没有半句虚言。” “更深露重,何姑娘踏霜而来,还是上前来取取暖,若是冷着寒着,害了风寒却是不好。” 言外之意很明显是在说何仙姑明日婚礼,此时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有些不合时宜。但何仙姑却像没听懂一般,一动也不动:“你不要误会,不要多想,我只是想来看看吕兄不顾流言蜚语,狼藉了声名也要娶回家的女子是怎样的。” 白牡丹自幼混迹在秦楼楚馆,对于女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是再清楚不过的,哪能听不出何仙姑言语中貌似不经意的点她出身不清白,害吕岩名声败坏的诛心之意呢? “牡丹有怎样的好处,姑娘不知道,可姑娘你有几分好处,牡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只见她眸中水光潋滟,唇角微微一勾,将坛中残酒倒上一杯,细语温声:“姑娘这颗藏着掖着的心,何时如这酒水清澈透亮?” 亭台下的河水泛起了“咕嘟咕嘟”的响声,却被流水声掩盖,旋转的水流将一对依偎在水面上的鸳鸯卷进水底。 何仙姑被击中心事,却还自若:“他能保证身边永远只有你一个人?市井上流言风语他能一生都不在意?” 白牡丹清浅一笑:“他只怕牡丹在意,正着手变卖家资,婚后带牡丹回丹阳祭祖,再不往这京都城里来。” 何仙姑良久不言,临走时说:“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你道我青楼出身多不堪,人老色衰无善了,我却有一句良言赠你,”白牡丹瞧着何仙姑离去的背影,开口声色在流水声中更显温润:何姑娘,此时你只挣一口眼前气,轻将终身许旁人,当心来日里命比鸿毛轻,牡丹劝你三思而行。” 何为一语成谶,这就是了。 目送了何仙姑离去,白牡丹轻轻推醒了吕岩,教他趁夜回府,莫教旁人明日闲话。 白牡丹一日梳妆,打扮甚是仔细,玄中扬绛的嫁衣更显她肤白胜雪,未时上了喜轿,在吹吹打打的喜乐之音中游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街,直到酉时日入,天现黄昏,方才转进了吕家府中。 自入门到入堂,府中宾客立两排,每过一人,便得一句好话儿。 或是并蒂连理,或是白首偕老,或是永结同心,或是百年好合,诸如此类…… 祭拜天地时,司礼倌儿一声“夫妻对拜,百年恩爱”出口,吕岩与白牡丹躬身下拜,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轰隆隆响起一阵天雷,在他二人身边炸响,却是张果老和汉钟离二人一时情急,往下丢了个小闪。 他们不能显露神迹直接插手,可也不能眼看着何仙姑当真落进造梦兽手里。 造梦兽要的是何仙姑心甘情愿地为他贡献出自己的心血精魂,此时除了让吕洞宾去喊停之外,别无他法。 二人商议一番,先丢了一道闪电叫停流程,然后由面貌更威严些的汉钟离假作游方老道现身。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汉钟离高念着太乙天尊名号,入了吕家门庭,直直地向吕岩走去,拿不稳自己与张果老这般行事算不算是违背了王母娘娘所言的不得插手之令。 “道长打何处来,”吕岩见这云水全真进来,有心与他约个时间做一个法会,也教父母知晓自己成了家去。 道人目不斜视:“今日你这里添灯结彩斗酒会,她那里明日横尸沟水头,落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吕岩闻言,勃然生怒:“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道长如此欺人,还请离开吕某府中。” 汉钟离被噎住,思索着该如何是,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站在云间,高声喝道:“纯阳子,你此时不醒,更待何时?”话音落地,一道晴空霹雳直冲吕岩而去。 白牡丹满目惊诧,半晌难以言语,眼前只见吕岩神色怔愣,耳中却又听那云上仙人言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下红粉知多少,你偏作痴汉欲强求!累及妙法元君下凡渡劫,造梦兽破开封印送出一道神魂,要拿她心血精魂以愈其伤。” 这一道雷,劈得吕岩恢复了部分记忆,从茫然到清醒,不过短短半刻钟,云上的张果老脸色却已是变化了好几番,不停地向城郊方向张望。 吕岩抓着白牡丹的手说:“牡丹,眼下琼英她命在旦夕,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这其中事端,你等我回来,等我救了琼英回来再与你细说内情!” 话才落地,不待白牡丹回答,人已冲出了门外,白牡丹抬起头,发现那道人与白胡子老神仙也不知何处去了。 她想,吕岩把自己丢下了,和他们一起去找何琼英了。 一把揭开覆面的纱罗,她听见许多刺耳的声音: “风尘女子,就是祸害……” “啧,花魁抢男人居然还抢不过个乡野村姑……” “那吕岩既是神仙下凡,想起一切,还能要她吗?” “你管那多作甚?” “残花败柳也是个天仙一般的脸蛋儿,那吕岩若是不要,咱哥们儿勉为其难的收她做个外室,再生个和她一般貌美的闺女,送进王宫,岂不是为家族博博一个百年富贵?” “想的挺美……” “真是个丧门星哦……” “啧……可怜喏……” …… 人群散了,言语却不曾散,白牡丹驱散下人,坐在新房里,她想,他会回来的吧? 一天……两天……三天……吕岩没有回来,流言却发酵得愈发离谱儿,白牡丹不需打开门窗,便能听见旁人路过附近的窃窃私语。 从吕岩是仙人转世下凡除妖,到最后变成了白牡丹是妖孽转世的天煞孤星,出生克母,幼年克父,成人克亲克友,要克死所有人才行…… 是夜,白牡丹听着窗外的风声,推开了门,踏出了吕府,她想自己应该离开这里,去一个不伤心的地方才好。 走啊走,走啊走,白牡丹混混沌沌地就走到了郊外,一点灯光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自觉靠近了些,却瞧见吕岩与那天的两位仙人守在昏迷的何仙姑身边,口中小声的说着什么。 白牡丹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什么,想上前去问一问吕岩,问他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流言蜚语的最中心…… 可最后也没有问出口,只是嘀咕着“他们都是一起的,我才是外人……”从这氛围甚是和谐的竹屋附近离开。 吕岩再次见到白牡丹的时候,白牡丹已经不认识他了,是张果老和汉钟离跑回天上借了命格仙君的众生镜看过之后,方才知道吕岩那天走后发生了什么。 白牡丹那晚打从竹屋附近离开,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天色将明未明之时,路过一处山边,遇见了劫匪,贼人抢走她的首饰珠玉之后,认出她是哪个,害怕她回到城里去报官,牙一咬心一横,把她捆了绑到河边,凿开河面上的冰层,将她沉了下去。 为什么自己没有害过人,也没有做过恶,只是用尽全力地想要有一个好点的光明一点的未来,却要被这样对待? 白牡丹不明白,也不理解,随着窒息感,绝望这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在她心头弥散开来,忽然有一个水泡包围了她,似乎有一双手在拍打她的后背,她猛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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