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吒説:“子不言父过。” 哪吒讥讽一笑:“李木吒,他是你爹,不是我爹,便是有些关系,我一身骨肉尽销也还干净了,凭你那点微末本事,怎敢在此拦我?” 木吒道:“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你如此忤逆,欲要弑父,教天地如何能够留你?” 哪吒连击三掌,笑道:“也罢,李靖逃不掉,我与你辨上两句也无妨。” ——“你说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 ——“那你可知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 木吒皱眉道:“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你祸及陈塘,如何言父不慈?” 哪吒说:“生我者父母,弃我者父母,养我者、教我者、育我者,具为我师。我一身血□□都还了你家,如今这一副躯壳却是家师以莲花造就。我与他又有的什么情分?你休在此间自作多情!” 木吒怒喝一声,自持拜得名师,修道小有所成,不将这凶名赫赫的兄弟放在眼里,一剑砍去。 “蜉蝣撼树,不自量力。”哪吒抬枪架住,不轻不重地说:“我与你无仇无怨,不想伤你。” 李靖站在一旁观战,只见二人你来我往,却也见得哪吒出手留有余地,没有真伤木吒之意,便按木吒先前与他耳语所言,土遁逃匿。 哪吒目标只是李靖,不想与木吒纠缠,不过三五回合便见李靖要逃,她果断祭出金砖,向木吒后心打去,将他打得跌在地上,又将目光看向李靖遁去的方向,一枪将其从地下挑起扔出丈远。 正欲落枪取了李靖性命,忽听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哪吒抬头一瞧,却见杨婵持宝莲灯自天际飘忽而来。 不料这一抬头,自身周遭立时就多出一道结界,遂问道:“你所为何来?” 杨婵抿了抿唇,没有直言:“是宝莲灯带我找到你的。” 哪吒全无听她叙事的耐心:“说事。” 杨婵说:“哪吒,你万不能杀李靖呐。” “我要杀他,凭谁也拦不住,你也一样,少在这里碍我的事!”说罢了,闭目运气,周身灵光暴起,试图破开那莲灯所施结界。 运气不过霎时,哪吒便觉眼中一阵冰寒,视物模糊不清,但只此刻,她决然不会让杨婵困住自己,便就将忽视了眼中的不适感,只一心与那结界争斗。 杨婵喝道:“还不带你爹走?” 木吒闻声,这才反应过来,将李靖从地上拉起来,急急忙驾云走了,哪吒听声,岂能让他们如愿?猛一用力,那结界登时化作虚无,收了法力之后,眼前才又变得清晰起来。 哪吒微微抬眸,望着半天空的人影,面无表情地说道:“杨婵,我当日救你,绝不是为了让你今日与我为敌。” 杨婵怔了怔,没想到哪吒居然挣开了宝莲灯施下的结界,更没想到哪吒会如此说话,“哪吒,我是为了你好啊,你杀他,就是不孝,是会留下万古千秋之骂名的啊......” 打定了主意要杀的人,岂会因旁人三言两语而改变心意? “杨婵,我对你总算有恩,你若再敢拦我,恩断义绝就在眼前。”哪吒冷哼一声,甩开杨婵,踏着风火轮循着李靖与木吒离开的方向追去。 听言,杨婵怔在原地,忽然又追了上去,纵是哪吒要恨她,她也不会让哪吒真杀了李靖。 李靖这厢迎风而逃,其慌乱好比是落网之鱼,失群之鸟,不晓得东南西北是何方了,赶路多时,更不晓得木吒带着自己逃到了何方地界。 一处山坡上,木吒按落云头,恭敬揖身道:“弟子木吒奉师命带领家父前来五龙山拜见文殊师叔。” 话音方落,只听轰一声响,山壁上开出一道洞门,自洞中走出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却是文殊广法天尊,这九龙山正是他的道场。 天尊道:“你且与你父进洞去,我在这里等他来便是。” 二人进了洞去,文殊道人静立在山前等候,哪吒赶来时,询问道:“先生可曾见过一位着重甲的将领与一小道人打此过去?” 文殊笑道:“李靖父子二人进我云霄洞中去了,你问他作甚?” 哪吒打量着眼前道人,看出些苗头来,却不是道门人,而是一道分神,想是西天哪位佛陀分化来此行事,于是说道:“那李靖与我仇深似海,你放他出来,我与你罢休,走了他去,哪吒便就不留什么情面了,由你替他吃我三枪。” 哪吒所看不虚,此人却是佛子一道分.身,因事化身道人,拜在道门,称作文殊广法天尊。 文殊道:“你这娃娃,好生嚣张,哪家师父竟教出你这般狠辣的徒儿?” 哪吒耐心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门下弟子哪吒。” 文殊笑道:“不曾听说太乙真人有什么徒弟唤做哪吒,你去旁处撒野则罢,在我处却不成,若是胡来,就讲你拿去我拿桃园里吊上三五年,打上二百孤拐。” “你不过一道分神,怎好小觑了我?”言语间枪出如龙。 文殊即往洞府中赶,见哪吒离得近了,从袖中取出七宝金莲往空中一丢,霎时间四野生风,泛起弥天大雾,掀起尘沙万丈。 哪吒稍一运气,便觉眼中便觉一片冰冷,好似眼眶中具是冰珠霜雪一般,雾茫茫的。 “我不与你施威逞能,你倒在我跟前现宝。”哪吒冷声说罢,心中又想,自己每每运起真气,意欲大动法力之时,这眼睛便要出些问题,但若不动干戈,但看今日护持李靖的阵仗,来日恐怕就没处寻他去了。 纵然拼却一双眼睛不要,李靖也一定要死,哪吒下定了决心,便就收起分散的心神,不再顾及眼中如如何,硬生生用混天绫与火尖枪上紫焰搅开一方清明世界,乾坤圈拖腕而出,直向文殊。 如此全力一击,那道人顿作烟云,在她眼前散去。 哪吒冷哼一声,径要往前,此时云上传来一声呼喝:“小子大胆,竟敢毁我分.身。” 哪吒抬头一瞧,却见半空中祥云缭绕,紫雾弥漫,有一位佛陀立在当空,只见那佛陀手一扬,便有五道金环当空落下。 那环好似长了眼一般,径直落在哪吒脖颈,手足四肢,愈收愈紧,教她难以动弹。 那云上佛陀问道:“毁我分.身之事,暂不与你计较,我且问你,你可认你父亲?” 哪吒笑道:“不认。” 那佛陀又问:“当真不认?” “不认,有本事,你弄死我,”哪吒将眼一眯,又道:“弄不死我,我就是杀到你西天佛老面前,也要李靖日夜难眠,生无立锥,死无葬身之地!” 佛陀闻言,覆手间一座金塔闪着灿灿金光自云间落下。 这金塔却不是凡塔,唤做七宝玲珑塔,状若七层,内里十三层,有浩大无俦之法力,能收降一切妖魔鬼煞,乃是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之宝。 哪吒方入塔中,塔中顿生碧火,为避火焚身,哪吒循着楼梯一层层往上,直到十三层,有十三颗舍利在墙上放着灿灿宝光,前方就再无路可走。 那佛陀在塔外问道:“如此,你可认李靖为父?” 哪吒忍着手腕上不断收紧的疼痛,取下了乾坤圈来,单手扯着颈间金环,使乾坤圈猛地一砸,连击三响,险些将自己打得七窍喷红,那金环竟也没在乾坤圈的霸道作用下依随哪吒的心愿断开。哪吒只得扯着颈间的环儿,不致过分窒息,口味则咬牙切齿地说:“不!认!” 话音方落,这十三层上的佛舍利上金光顿消,下层碧火霎时蔓延上来。 火势越大,哪吒出言威胁之话越发狠厉:“有本事烧死我,否则,我一定将李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永不超生!” 随着火势,哪吒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响,好似什么东西裂开了一般,紧接着,‘咔嚓’声变得频繁起来,那原本束缚着脖颈四肢的金环,也莫名褪去,可哪吒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反而因为缺少了束缚,更能将精力集中,从而察觉到那声响乃是自她内里骨骼发出。 当她忍着烧灼与骨骼里传来剧痛运气探视内府时,发现自己的骨骼筋脉在断裂,断裂之后,又极速的愈合,往转反复,一次又一次。 哪吒不明就里,眼前逐渐模糊到看不清晰,为了避免火焰与全身大范围的疼痛,她只能滚到墙角,尽力地将自己蜷缩成婴儿姿态。 火焰没有因为她的闪躲而消失,疼痛也没有因为她的蜷缩而减弱。 不知过去几许时辰,哪吒感到内里疼痛似乎减弱了些,微微睁开眼帘,视线所及之处,却是白茫茫一片,可她在这一片白茫之中,好似看到一层微弱的白光,一道若有似无的人影在环着自己,却不知晓是个什么。 正欲集中了精力细瞧之时,塔外又传来声音:“你若认了父亲,我便饶你这回,连同你打散我之分.身一事,也一并作罢。” 什么也看不清晰,她想眼睛或许是没有用了,但口中却说:“你想认那李靖,你认他做父就是,逼我认他作甚?”说罢,忽感全身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就没了意识。 那微弱白光却不是哪吒看错,确是自她颈间悬挂着的龙鳞中发散出来,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屏障,至于周身骨骼,却是那青莲蕴含的混沌之力在作用,将她全身筋脉骨骼打碎了重铸,反复多次,以此来扩宽她的筋脉与加固这一身骨骼硬度。 那好似虚影一般的人影,在哪吒身边缓缓蹲下,似在描她眉眼。 昏沉迷蒙之中,哪吒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总是这般骄傲自负,已是吃过了一回苦头,今次又......” “敖丙!”哪吒发誓,她绝对不会听错敖丙的声音。 “你与他计较,却是苦了自身......你莫思量我,我总还在这天地一角......” “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哪吒蜷缩着,低声呢喃道:“敖丙,我看不到你,疼......” 那人影低头瞧了瞧,又是一声轻叹,知晓她疼,却对她皮肤上因骨骼重组而出现的血痕无可奈何,只能尽力将那碧火阻隔些许。 不知又过几许时辰,哪吒自感骨骼愈合,不再反复,缓了口气,将眼睛睁开,四下里打量,只见白茫茫一片中瞧着一抹模糊到瞧不清的人影,她不甚肯定地喊道:“敖丙。” 人影在消失前,低低地说道:“今日......是你我分别之日,可你这般心性,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呐......” 原来不是她看错了,也不是听错了,敖丙真的还在,可他说今日是分别之日......哪吒沉默了,在墙角抱膝靠着,神色里有些迷茫,‘可你这般心性,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呐’这一句话,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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