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微原本坐在塌边一言不发,只乖巧地听她们讲话。被这样问了,这才略显迟疑地点头。 孙婺本没想到韩微这茬,这孩子虽与她们一同生活,但从来少言寡语存在感低。孙婺没什么兴趣照顾孩子,作为长辈常常失职。不用她劝,韩微自己愿意出门也好。 于是,到了第二天傍晚,华灯未上,孙婺便领着她们去了陆家。 眼下的陆家布局虽无不同,却比记忆中更加整洁。残破的窗门修补好了,院中的野草被连根拔除,水井边的苔藓也消失了踪迹,整个焕然一新。 陆家大办宴席的用意其实很明了——陆康在世时死掉的那一半陆家人,给陆家祖宅蒙上了太久的阴影。除旧迎新,直到现在,上一辈陆家人的印记终于被消除,陆逊和陆绩站到了这舞台的最中央。 陆家更新换代的两人正准备迎客,见到孙婺几人,陆绩笑得自然,而陆逊极是冷淡。 热脸贴了冷屁股,孙婺心里不爽,便挑眉朝陆逊道:“你不欢迎我,也不必这样写在脸上。” 陆逊也没什么好脾气,“你想的简单,以为来了不过是添几张案几。可先不说前夜才……”他话说一半,忽然有客来到,他撇下一句“空闲了再和你说”,便与陆绩一同前去迎客。 仆从利落地在正厅里添了三张桌案,引客入座,又替她们斟好茶。 陆家果然是树大根深,眼见着暮色愈加深浓,来宾也越来越多。他们互相行礼叙旧,将前院挤得熙熙攘攘。 不知敌人会不会趁着陆家忙碌,再一次出手,孙婺暗中一一检视,却不曾发觉异样。 孙尚香顺着她的目光扫视一番,有些好奇,“我看陆公纪虽站在人群里,却怎么总一副不理人的样子?” 这种场面孙婺不是第一次见,几乎不用想便能说出原因,“他怕失了辈分,所以不怎么搭理和自己年纪差不离的小孩。年纪大留了胡须的,又不爱和这小屁孩称兄道弟。敏感又傲娇,活该孤单一辈子。” 说完,她目光扫回到陆绩身上,只见他眉头轻轻皱着,目光不知聚焦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成长期经历的打击太多,智力虽没受影响,注意力却总不能集中。 孙婺想了想,转头和孙尚香说:“都这样了,我看也不用管什么男女之防,论起辈分,咱们算是与陆绩同辈,要不然你去与他说话?” 孙尚香摇头,“首先,他未必领我的情。其次,你与他这样亲近的关系,你不去和他说话,为什么叫我去?” 孙婺还等着陆逊的话的后续,怕自己乱走叫人找不到,见劝不动孙尚香,只好说:“你不去便不去吧,只是等会儿你别自己坐不住,跑出去瞎玩,这里可没看上去这么安全……” 孙尚香表情淡淡,似乎很不以为意,孙婺正要继续说,忽然发觉不远处陆逊正在朝自己使眼色,看样子他终于有空闲和自己谈正事。 顾不得其他,孙婺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到了偏厅,屏退仆从,陆逊道:“有件事情或许该与你透个底……” 只说了一句,他目光忽然迟疑,又补充解释一番:“你或许以为我对你兄长有恨,便以为我不过危言耸听。但一则阿绩信你,我对你也并无恶意。二则我……” 孙婺打断他,“我知你陆家家风,不必和我解释,你说什么我都信。” 孙婺配合的态度让陆逊有些意外,他语气也变得和缓,“前夜的事我觉得蹊跷,上午得空便去了一趟府衙。” “也是应该的。”孙婺点头道,“朱治代理吴郡事务,虽没有正式的文书,城内出了事也该他负责。” “可我去的时候,他并不在府衙内。于是我便又去了城外大营,里面只留了几个看守。我托人打探到了消息,说是你兄长给朱君理来信,要他带兵去阳羡扫平山越。”陆逊又说。 孙婺终于明白他先前那段铺垫是怎么回事——虽是世家子弟,也算一介白衣,他原本不该能够打探到这些军事机密。 然而孙婺信他,不只因为知道陆家正直的家风,也因为熟悉他的人品和手段。 他的消息应当不会有错,这样的变故在之前任何一世都不曾有过,孙婺不由皱眉,“朱治这趟要去多久?山越大多潜伏在山中,战斗多迂回,他是打算长期作战?” “从打探到的消息来看,他十日之内便该回来——可此事仍然十分蹊跷。”陆逊目光凝重地看着她,“自从严白虎势力被消灭之后,周边一直太平,他或许以为不会出什么乱子,于是接了命令也没多想,便领兵去了。可他这一走,城内便出现了装备精良的盗贼,这不像是巧合。” 事情好像变得复杂了。 不管敌人是想杀她,还是杀陆逊,支走城外大军都显得太过兴师动众。 可城内还有什么能让别人这样警惕? 孙婺低头沉思片刻,又抬起头问陆逊:“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想灭了你陆家?” “你不关心你自己,倒来关心陆家……”陆逊这样说着,但或许是出于谨慎的性格,仍是仔细考量了一番。 片刻之后,他继续道:“不管有没有这种可能,他们都绝不会得逞。首先,守城士兵未被支走,吴县城防也厚,我们闭门不出也足以撑过十日。其次,就算他们闯进城来,我陆家也并不是毫无抵抗之力……” 然而,他话没说完,忽然顾邵急匆匆闯了进来。 “伯言!不好了!公纪被人劫走了!”
第53章 来到案发现场时,后院只留下了凌乱的脚印。 目击者只有一个仆从。他见到两个蒙面盗贼怀中各自夹着一个小孩,从墙头翻了出去。这两个小孩,一个是陆绩,还有一个经宾客确认,原来是韩微。 自华亭而来的鲈鱼终究还是错付了,没有人再关心今晚的佳肴,宴席草草收场。 陆逊得知消息之后便带人外出寻找,孙婺和孙尚香守在陆家,以防敌人杀个回马枪。 想着陆绩坎坷的成长期又多了一些坎坷,孙婺心里蹭蹭冒火,不自觉将这件事怪罪给了孙尚香。 “你怎么不看好韩微?让她引陆绩去后院做什么?” 孙尚香坐在前厅席上,本也等得焦急,被孙婺这么问责,立即怼了回去:“是你让我们与他搭话,我本就不愿意。微微好心,她看陆公纪可怜,又想着要事事听从阿姊,这才去了。还有你凭什么说是她将陆公纪引去后院的?她一个客人还能叫走主人吗?就算你要算账,也该将这账算在陆公纪身上,别这样瞎赖好人。” “……”自知这火发的不是时候,孙婺不再与她争辩。但她心里百分百相信陆绩的智商,明明前夜才出了事,陆绩没理由带着另一个孩子去后院……出过袁耀的事情,当下她不敢完全对韩微放心。 只是事实还不明了,就算有怀疑,孙婺也只好叫自己先冷静,想办法将陆绩救回来再说。 孙尚香与孙婺各自安耐住心中烦躁,对坐良久,直到面前松油灯即将燃尽,两人都毫无睡意。 门外仍然一直传来急促紧张的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孙尚香终于忍受不了焦灼的气氛,问道:“阿姊,你说他们会出事吗?” 孙婺心里也没把握,只好简单答道:“官府虽指望不上,城内各处都有陆家、顾家的人手在搜查。夜间城门紧闭,盗贼出不了城,出没出事,出什么事,天亮时分总能知晓。” 她这样说着,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被他们忽略的重点—— 他们所有的布置都基于敌人无法出城。可是,此时城门确实紧闭着吗? 朱治都能被支走,守城士兵真的可以信赖吗? * 等到天亮,陆逊仍旧一无所获。 疲惫地回到家中,等待他的也没有好消息。 顾邵刚从府衙回来,眼底带着两片青色。因为整夜的忙碌,他声音已经沙哑,“朱君理不在,他将城中事务全都交与了卢主簿。卢主簿循规蹈矩,便是我与他说了,城中如今有贼人,或许与山越有关,该闭门抓捕,他却也不听,说是不可妨碍民生,今日一定要开城门。” 开了城门贼人若是逃走,将更难搜寻。不知陆绩将面对什么,陆逊因为心焦而毫无困意,“我现在去城门口守着。” 说完,他马不停蹄赶到城门口。 赶到之时,城门已经大开,有三两平民进进出出。城门边上,孙尚香正站在高处,盯着这些来往人群。 孙尚香原本心中一团乱,见到陆逊,便打开了话匣子,“你总算是来了。夜里阿姊放心不下,于是天色还未亮,我们赶到了这里。可不知为何,今早城门开得极早,我们来时便已有人进出。阿姊担心贼人已经出了城,单枪匹马便出去追寻了。” 陆逊心沉到了谷底,他有意质问守城士兵,却被孙尚香拦住,“不必问,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我盘问了几回,他们只道是长官的命令。” “出城之人一一盘查了没有?”陆逊停下脚步问她。 孙尚香颔首,“大早上有一对夫妻带着一双儿女出城,怕是贼人乔装。” 孙尚香人小鬼大,说话有条有理。可望着她孩童的身形,陆逊仍不能放心,他正要再与士兵套些消息,城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陆逊转头望去,便见孙婺身着一席红衣骑在马上,她身形矫健,风姿飒飒,身下骏马马蹄扬起尘土,风一般就要冲进城门。 城门口嘈杂声起,城中不许骑马,城门守卫一边朝她呼喝,一边举起武器摆好阵势,准备将她拦截。 骏马不曾减速,在即将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孙婺才拉紧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又稳稳地在守卫身前落下。 两名守卫被她这阵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待骏马站定,其中一人才喝了一声:“大、大胆!” “不敢。”孙婺利落翻身下马,不与守卫过多纠缠。将马匹与随身之物给守卫检查过后,立即牵着马进了城。 “阿姊!”孙尚香朝她挥手。 看着面前两个疲惫而急切的人,孙婺扫了身后守卫一眼,压低声音道:“回去再说。” 于是,繁忙的一夜过后,回到陆家前厅,陆逊、孙婺、顾邵、孙尚香疲惫地围坐在一起。 孙婺从袖中取出一块青色布条,递给陆逊,“你看是不是陆绩的东西?” 陆逊接过。 眼前布条沾染了血迹,边缘并不规整,且皱成一团——徒手从衣服上撕下来,又一直紧紧握在手心,才会有这样的痕迹。应该是昨夜藏匿在城中时,陆绩所为。 顾邵也看到了这布条,他闭上眼叹了一口气,“舅父昨夜所穿,确实是青色的袍服。” “你在哪儿寻到的?”放下布条,陆逊看向孙婺。 孙婺:“穷隆山脚下。再往上全是灌木,难以行走,我只好带着这布条先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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