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到了贾宝玉处,照旧说了一番事,便度量着问了八字来算。 这张老道原也是正经道门出身,后面又得了江霖言语,着实用心学过的,星相风水命数,倒也是有模有样的。贾政等人听来,虽未必全信,倒也有几分信服。 这时候既见他询问八字,便也尽情说了。 张老道一看八字,着实五行齐全,命格贵重,虽有一些瑕疵,却也是命数里的常情。到底是五谷杂粮养出来的人,哪里能有十全十美的道理?何况,只是非风云际遇,多半稳当的瑕疵。 是以,他着实夸赞了一回,又问父母姻缘等事。 贾珍更老于世情的,一见这情景,不免笑着问道:“老神仙既说都妥当,如今却一样一样问过来,又是何故?” 张老道原就要卖这个纰漏,既能说出前头议定的话,又能补上薛家那一桩,这时候见问,便抚须笑道:“贫道不过些许道行,微末小计,不敢当这一句老神仙。只是瞧着贵府根基深厚,小公子也是命格齐全,偏偏却有些不妥的地方,着实纳闷,方多问些事项。” 贾政等人听了,忙问什么不妥。 张老道便编出些似是而非的话,却又将这一年的种种,拢括了大半,又将日后贾家似有家宅不宁,人丁散乱之忧的话,提了两句。 贾政等人听了,都有些纳罕,又见他说得有些情理,倒也有些将信将疑。独有贾珍,却因旧年祠堂一事,竟信得真切些,忙问如何破解。 “这等事,多半不在风水,不在命数,倒是人心择度上。”张老道笑道:“只是贫道道行浅薄,只能问一问风水命数,略作弥补。方才便问小公子的旁事。” 这话一出,贾珍自然有些悻悻,倒是贾政心中一动,看这张老道又有些不同。 毕竟,前头贾赦的事,岂不就是人心择度这四个字?若非他贪财好利,行事酷厉,如何又有旧年那一桩丑事?闹到爵位被削,体面尽去,还连累各处的地步。 至如风水命数,贾家煊煊赫赫已是百年,真个风水有甚不好的,或是命数有损的,又如何福泽蔓延至如今? 这老道人,竟还真有些心胸眼界,既如此,那这一番筹算,未必不是看破了什么。只是不好多说罢了。 他这里想着,那边张老道已是将旁个都算罢了,又问及姻缘,听得说已是定下,便求来黛玉的性命八字,着实盘算了一回。 这里,他已是大多拿定了事的,又深知贾家这样的人家,行事周全最要体面的,因念着薛家那一着,便多说了两句:“这八字倒也是极合得来的,论姓名,却稍有不足。这里也有个五行的俗话,倒正有些套住,却是一个是木,一个是土,略有些相克。” 旁边薛蟠原是作陪的,听得这话,不觉欢喜起来,忙问道:“那可如何化解?” “若果然要化解,倒要费些精神,也未必全能化解了。”张老道细看众人形容,见着多半不在意的,便又多说两句:“只是姻缘两字,多半没有那么遂心的,差不多的人家,谁个能十全十美的?美中不足方是常情呢。” 贾政听了,便抚须道:“正是这个理,不过俗话罢了,原不是正经的星数,哪里能做得准的。便譬如这个五行,多半是瞧着外甥女儿姓林,方说着是木,宝玉又是玉石一类,便算是土。可正经说来,姓氏原是祖宗所遗,哪里能论这话?自然只能说名的,两人恰巧又都是玉石,又如何说得生克两字?” 这话一出,众人想了想,都觉这话有理,又想着黛玉宝玉两人,本系贾母嘱托,且是自家孩儿,也是有意凑个好兆头,因笑道:“老爷这话说得在理,不然旧年老太太如何说准了这一门亲事?自然是瞧着万般皆妥,才定下来的。” 薛蟠原要说些什么话,听得人人都要凑趣,不免有些丧气,回头看向张老道,使眼色催促他再说些什么。 张老道却已是拿准了的,如何还肯理会他,顺口儿应和两句,便转过话头,重往旁处去了。 一时踏勘完毕,张老道面上倒也是说了些吉祥话,只是神色稍有异样,及等众人散了去,贾琏相送他出来,方又将贾家有些大祸临头的征兆等话,隐隐绰绰点出几句来。 贾琏听了,也是面色微变,忙问如何料理。 张老道也说得明白:“论说根基,贵府原不至于此,只怕是风云突变,人心败坏,才有这样的征兆。这等事,只消约束子弟,行事稳妥,便没有妨碍了。” 这话说了,原和没说一般,贾琏自是再三追问,张老道却摆手不听:“贫道道行微末,也不过能瞧出这些来,旁的事,原不是我这外人能看破的,何必多说?” 贾琏还要再问,偏偏薛蟠也赶了过来,他也只得说几句寒暄的话,便让两人去了。 那薛蟠前头寻小厮发作了一回,这时候再见着老道,也不似前头那般殷切。不过因为旧年的事,且已是与薛姨妈言语过了,等会子还要看自家风水,问妹子姻缘,方还强忍着。 张老道却只做不知,一时出来,也是看了薛家风水,却还是照着旧日的话,说了一回。再看薛宝钗姻缘,他虽不知如何区处,倒也有个拖延的法子,因而论了几句八字后,便又道:“只是贫道看贵府风水,只怕令千金的姻缘,竟还是拖延一二年,最好三四年,才能完满,不然,却怕又有孀居之危。” 薛姨妈、薛蟠原信他的,一听这话,自然焦急起来,忙问如何破解。 “原也只是稍有妨碍罢了。”张老道忙道:“贵府也不必着紧,这等事,一看贵府,二看旁人,若果然有妥当的人,破了这命数,也是有的。只是到时候须得再看罢了。” 有了这话,两人才稍稍安心,又着实留张老道吃席面。 张老道忙摆手道:“不过是旧年缘法,贫道赎过罢了,原是当不得这个。”说着,又将前头薛蟠送的匣子双手奉还:“出家人,茅屋便可安身,粗茶淡饭便可立命,这些金银之物,不过是累赘罢了。贵府有心,不如拿这个施舍贫民,也是一场好事。” 他一而再推辞谢礼,薛姨妈并薛蟠两人也是款留不得,只得又将他郑重送了出去。 薛蟠自去相送,薛姨妈却不免到了里屋,与薛宝钗感慨:“果然还是个法外高人,竟不好沾惹的。” 宝钗原在里头静坐的,听了这话,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何必沾惹去。” “你这孩子,素来都是个聪明老道的,如今怎么糊涂起来?”薛姨妈伸手将她搂住,一面摩挲,一面叹道:“我并你哥哥,自然也是怕你日后不遂意,哪怕有一点助益,能得了,都是好的呢。 你瞧瞧你哥哥,前头要也这么留神在意的,如何做下那样一门亲事?再看看蝌儿,那邢丫头虽家道贫寒些,可言语行事,待人接物,管家做事,哪个不妥当?夫妻又和美,正是兴旺的道理。” 听着这话,薛宝钗两颊微红,因道:“妈没得说这些话做什么?” “休说我,你哥哥也不留心着?他这么个莽撞的性子,都这样,何况我呢。”薛姨妈喟叹两句,一时想到贾宝玉,更觉于女儿有些愧疚。 宝钗原是一等聪敏知机的人,听得薛姨妈言语形容,便隐隐猜出些意思来,心里不觉有些滋味,只是不肯显露出来,只与薛姨妈说些体贴衷肠话儿,方起身辞去。 一等出来,她便要回自己院中,忽见着那边夏金桂扶着额头往这边过来,忙就立定了,笑着道:“嫂嫂这是打哪里去?” 夏金桂本有些心思,忽见着宝钗,不由一笑:“我不过随便走走,倒是妹妹,这又要往哪里去?我可听你哥哥说了,这些日子,他可是百般为你操心打点呢。说不得,过个一年半载的,我也能吃到妹妹并那边儿的喜酒呢。” 一行说,她伸手往一边指了下,便嘻嘻一笑,卷着香风从宝钗身边过去了。 那宝钗本就有些思量,正欲打发人来询问,忽听说这话,不觉心中一怔,转身还要再问夏金桂,脑中却是灵光一闪,想到她所指的放心,却不是旁处,正是贾家。 有这一想,再记起旧年薛蟠言语,又有里里外外有些影子的话,宝钗心中越想越气,脸颊飞起两团霞光,眼圈儿也有些泛红起来:哥哥他究竟说了什么,又说与哪个人去了? 与此同时,江霖也是得了张老道言语,当即有些吃惊:“那贾家已是定了婚事,交了庚帖,就这个情景,那薛家还要夺人姻缘,配给他家姑娘不成?” 第309章 和美 那老道摇了摇头:“只看那位薛大爷的形容,倒有这个意思,只是据说他为人莽撞糊涂……” 江霖点了点头,知道他的意思,但因紫鹃的缘故,这一件事也必得留意。 这么想着,他稍作收拾,送老道回去歇息。至于他们兄弟相聚,说几句闲事,暂且不提。 只贾家那边,因宝玉病重,湘云自来看贾家有所不同,心中着实惦记。虽说新婚燕尔,也不免有些记挂。幸而她与卫若兰才貌相当,言和意顺,又是新婚,最是和美的时候。 卫若兰探问几句,又想起旧年贾宝玉殷切关照湘云之情,不免也有些感触,因笑道:“你们虽非同胞,兄妹之情也是厚重。既如此,我如今也是闲散,便陪你过去问省一番,又有何妨?就是老爷太太问起来,你只说探望亲戚家就是了。论世情也是常理,细说来,反比去娘家省事些。” 湘云听了,也是欢喜,却还是道:“我娘家几位堂兄,比我大好几岁,又忙着外事,彼此倒是斯抬斯敬,到底有些疏远。宝二哥哥却与我年岁相近,又因那边老太太宠爱,自小与女孩儿养在一处的,是以比旁个兄弟更觉亲近。我私心里想着,要是个亲哥哥,也就这么着了。” 提起这话,她又有些喟叹。 卫若兰忙劝道:“好好儿,提这话做什么?今日晚饭你回母亲一句,我明儿和你一并过去,也就好了。都是亲戚,原就该多走动的。” 两人计议已定,自回了卫母。 自来他们这等姻缘,便是彼此联络有亲,好做人情走动的。旧年卫家看中史湘云,自也有贾家那一处亲戚的考量,这会子听说是探病,自无不可,当即许了。 卫母且还叫来卫若兰,着实吩咐了几句:“如今这贾家虽不如旧日,到底宫中有一位娘娘,又结了南安郡王的亲事,现有这贾宝玉,也是文采精华,小小年纪便科考举业,只待度过这一段,后面必有兴旺的。你媳妇与他们家相厚,也是一桩好事,正好结交走动。” 又打点了两样礼物,嘱咐了几句交际的话,方放卫若兰去了。 那边湘云早打发人送帖子过去,已是得了回信,再见卫若兰带着礼物回来,又是婆母打点的,越发心安,因笑道:“太太着实重礼数,原不过探病罢了,哪里用得着她亲自打点?我预备两样东西,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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