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紫鹃,早知今日是袭人生辰,特地送了两个香囊过去做礼儿。袭人见着,不由笑道:“偏你细心,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倒也说起生日来。” “要是往日倒还罢了,如今我与你添了一桩烦恼,若还没这么个礼儿,往后说话都要脸红的。”紫鹃笑着将昔日自己提出宝玉胭脂水粉方子一事道来,又问道:“原我只是顺嘴儿说一句,谁知二爷这么个用心。后头姑娘都有些嗔怪,又怕二爷累着,又怕老爷知道又要恼了,着实劝了好些话。这些日子,也不知他又是怎么样了。” 袭人听了,不由伸出根手指,点了她额头一下:“我说着林姑娘怎想到这个,都是你这小蹄子闹的。索性这些日子他好了许多,不然老太太老爷知道了,可饶不得你。他是个什么人,旁的不晓得,你打小在老太太跟前的,还不知道?最是个牛心左性的。” “好姐姐,都是我的错。”紫鹃笑着讨饶,又问了两句,见果真没事儿,才道一声阿弥陀佛:“罢了,往后我再不出这样的主意,没得几处赔罪,讨不得好儿来。” 正自说着,那边晴雯忽来走了进来,见着紫鹃也在,不由笑道:“你今儿怎么来了?”紫鹃道:“那边热闹得很,我过来说说话儿,也透个气儿。” “你可离着早了,我方才过来,老太太还问你,说着今日现做的糕点好。”晴雯拿起镜子,瞧了瞧头发,拍了拍有些吃酒发烫的脸颊,笑道:“一般你也不做东西,也不知哪里想来的方子,竟都好。旧日里我尝了那双皮奶,比糖蒸酥酪也不差什么了。” “你也喜欢这个?今儿就有的,我等会儿过去说一声,多做几份,你们都尝尝。”紫鹃笑着说一声,而后闲话几句,才告辞去了。 谁知才出来,她就撞见凤姐从里头出来,且往这边走来。紫鹃忙笑着福了福身,又道:“二奶奶往哪儿去?” 凤姐今日吃了几盏酒,不过出来散一散,见着她,不由伸手招了招,笑道:“我不过走一走罢了。倒是你要往哪里去?” 紫鹃便将今日双皮奶一件说了,因道:“过去嘱咐一声,就回我们屋子里去了。”平儿在旁候着,听见这话,也自点头:“今儿做得齐全,老太太也都说好呢。亏着你用心,倒能想出这些来。” “当不得这话。我们姑娘的身子,二奶奶你们也晓得的,我闲着无事,也只能多想一想这个了。”紫鹃笑着应承两句,就寻空辞了去。 平儿见着她走了,便笑道:“奶奶,我们家去罢。这里冷风里站着,也不是好的。” 凤姐却摆了摆手,道:“你且等一等。” 这话却似有个缘故,平儿一怔,也不敢再出言惊扰,等了半晌,那凤姐才微微笑道:“我这些日子,帮衬着太太收拾那园子,只说样样妥当,却总觉得哪里少了一件。亏得见着她,才想起来——那园子什么都齐整,就少了个小厨房。” “要那个做什么?姑娘们都在老太太这里吃饭,或有一顿不在的,也自有东面厨房送去,平添一件,又要生出事来。”平儿不爱揽事,又知那些底下人等的计较,便要拦阻。 凤姐却道:“你瞧瞧我们几位姑娘,哪个是结实身子?寒冬暑热的,肚子里空落落的过来,谁个受得住?连着宝玉也不能的。又有,林姑娘这些日子早晚多用了两样汤羹,身子就好了许多,可见是个调养的方子。依着我看,也照样与宝兄弟他们做来,岂不好?我说与老太太、太太,她们必是喜欢的。” 这话却也在理,平儿细想想,也道:“这却是了。旁的都没要紧的,有了这一条,就算再添了些人,添了些东西,也都值当的。头一件,林姑娘并宝二爷,吃用都在老太太的厨房里,这里不免远了些,或又要添补的,一来一往的也都冷了。” 主仆两人一面说,一面想,一时拿定了主意,却也不立时说与贾母。只等着晚饭的时候,才将这事在众人面前道来。 贾母一听,果然不错,当时便点了头:“倒是我老了,竟没想到这一处。还是凤丫头好,将他们放在心上,样样都考量周全了。” 凤姐只笑道:“当不得老祖宗这一声,不过分内的事。”贾母就笑道:“这孝悌虽是分内事,多少人做不到呢。况且你不只做到,且要用心到了,更是难得。我这些年看来,只这待小叔子小姑子的好上面,也就你一个最出挑了。” 说着,贾母便命迎春提壶斟酒,宝玉送过去,命凤姐领了。一干人等俱是笑了。后头贾母便说与王夫人,命添了小厨房,又有各处添了嬷嬷丫鬟粗使洒扫等人,也不尽数。 只等到二十二日,一齐进去,登时园中花团锦簇,十分热闹起来。且不说宝玉等人心满意足,就是紫鹃也觉身上松快了些。待有过了小半个月,又有那边张总管等人报信,亲来说明,定了一件铺子,先做胭脂水粉等物发卖,次再添些头花帕子扇子等小件,说得有头有尾,倒有八成的准数。 黛玉便将此事说与贾母,得了应允,就将那铺子开了起来。 至此,紫鹃先前筹划两件事项,都是得成,心里更添了快意。又因近日无事,不免将往后一些事细细想了一回,自己拿旧日用拼音做的记录出来,重头再瞧了一回。 只是前后事项虽有,具体时日却无,她绞尽脑汁,也只得添补了几样最近想起来的,就将这些重又收了。幸而好些日子过去,忽有个婆子过来言语,说着园中要种树,她才想起来:贾芸,小红! 既到了这里,后面就是宝玉被贾环嫉妒,推蜡烛烫伤那一件了。 紫鹃心下急转,忙又问道:“是哪一个带了匠人来做监工的?”那婆子就道:“说是什么后廊上的芸哥儿。” 果然就是。 紫鹃忙谢了那婆子,又往屋中人等说了一回,自己却不免回去,寻了本册子来翻看。 黛玉原在一边练字,这时搁下笔来,见她翻那个册子,不由笑道:“三月里的生日,也只太太、三妹妹并琏二哥哥,也都过去了。后晌或有几个小姐妹,也不打紧,你没得翻这个做什么?依着我说,这些也是随常事,哪个月没个生日?倒都做成册子,记了起来。” “好记性,也不如烂笔头。”紫鹃一面回了,一面早瞧见后面三月十七,王子腾夫人生辰,心里便有些准数:宝玉被烫那一日,吃了好些酒,必是因为寿辰一类的缘故。大约就是这一日了。 第31章 破釜 想到这里,紫鹃目光微冷。这件事,她也是早想过的。贾环推蜡烛,宝玉被烫,后面赵姨娘用那魇魔法,谋害宝玉凤姐,要是能从中作准了,将两人所作所为明示出来,实在有几件好处。 只是,这事也须得天时地利人和。她出自贾母处,又与鸳鸯袭人她们更亲近,虽说小时候与金钏玉钏儿也好,可现今大了,各人做各人的事去,往来也少了些。那又在王夫人屋中,自己忽得过去,没个由头也不好强留着,必要寻一桩事出来才好。 她心里盘算着这件事,夜里都不得好睡。翌日起来,她便有些没精打采的。黛玉见着,便命她好生歇一歇:“今儿也没事,你只管歇着,还有雪雁她们呢。” 紫鹃也知自己精神不济,又想明日必振作精神,当即应了。偏这时候小红过来借喷壶,她恍惚记起宝玉被烫这件事前面,正有这个,一时咬了咬牙,真个下定决心来。 待得翌日王子腾夫人的寿诞,宝玉果真与薛姨妈、凤姐、宝钗及几个姊妹一起去了。紫鹃估摸着时辰,待得晚饭用毕,便借口先前黛玉过来问省,自己掉了一只耳环在王夫人院中的由头,又走了过来。 到了地方,她寻金钏儿要了一只灯笼,必要寻耳环儿。 金钏听说是这么个缘故,便笑道:“一只耳坠儿罢了,值当什么?倒要你费这个心思。现下又晚了,院中乌漆墨黑的,十个灯笼只怕都难找到的。倒不如明儿起早,我打发几个小丫鬟仔细寻一寻。” “你不知道,这是旧日我母亲留下的。”紫鹃早揉红了眼圈儿,这时说起来,声音又低,自然使人心生怜意:“也是我昨儿身上不爽利,今日起来有些糊涂了。也不知怎么就拿了它出来。这会儿丢了,要一时寻不着了,我、我……” 金钏儿不由一叹,道:“既如此,我叫小丫头过来,与你一道寻去。”紫鹃忙摆了摆手,道:“罢了,我原也没多走几步路,总归就是那两三处的。这又是小东西,人多了一时踩到泥里去,更是难寻。只你寻个清亮的灯笼过来,我细细寻去,也就是了。” 她这么说,金钏儿也只得应了,又到里头取了个玻璃灯,点了一支小烛,且与紫鹃拿着:“仔细些,这灯虽清亮,却不比纸糊的,一时磕到山石上头就不好了。” 紫鹃当时就应了,当下提了灯笼,妆模作样着在四周搜寻。这时才三月里,夜里风冷,直吹得她浑身微颤,却还强自撑着。幸而过不得两盏茶的光景,宝玉就回来了。 她听得响动,心里一松,忙放下灯笼,从香囊里头取出说是丢了的耳环,往那草泥里滚了两圈,就捡了起来,重新提着灯笼回去。 及等到了屋中,金钏见她来了,就接了灯笼,一面又问道:“可寻到了?”紫鹃早往里头瞧了两眼,听到里面王夫人说着我的儿,命宝玉睡下等话,她便知道到了时间,口里忙应承说找到了,将耳环与她瞧,一面又问:“二爷他们回来了?” 金钏说:“可不是,他刚回来,这日怕是吃了好些酒呢。”紫鹃便笑道:“我去瞧一瞧。”说着,就拉着金钏儿到里头去。 那边宝玉已是去了靴子袍服,拿着枕头躺下了,又与彩霞拉扯说话。紫鹃进来一见着这样,忙一扯金钏,赶着上前,正瞧见那贾环将笔架推开,把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往宝玉脸上一推。 “二爷小心!” “三爷你要做什么!” 紫鹃原是心里有数的,没等蜡灯落下,喊得一声,当时就扑了过来,挥手打落了灯盏。那边金钏再料不得这事,却是一时看得怔住了,后头虽也被带着扑过来,却着实迟了一步。 然而紫鹃扑过去,将那蜡灯挡住,里头热油飞溅,两人都只觉得手背一阵热辣辣的刺痛,不由跟宝玉一道,都哎呦一声叫出声来。 这片刻之间忽得一番惊呼,满屋子里的人都唬得心头一跳,忙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又取了外头屋中的三四盏灯,只见紫鹃金钏两个捂着手背脸颊,上头红蜡斑驳,那边宝玉面颊上也是好几处红蜡,各个呼痛不绝。 王夫人又气又急,忙命人来替宝玉他们擦洗,一面又握着胸口,狠狠瞪向贾环。凤姐也三步并作两步,赶忙上炕替宝玉收拾,一面想着先前那两句话,早动了疑心,张口就问紫鹃金钏两个:“你们先前喊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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