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哥也与我商议了。”宝玉道:“倒不如分开来安置,每日里早起下晌,各出一辆车马,将人送出去,花个二三日的工夫,也就妥当了。只是我们这里容易,二姐姐、三妹妹并云妹妹他们几家子,却多半不好过去。这里里外外的人,实是不少。” 见他这么说,贾政也有些迟疑,想了半日,才叹道:“出去虽好,如今这时节,却也不知那平安州是个什么光景。若果然北狄无事,倒还罢了。若他们顺势而下,这一般出去,又无协力相抗的男人,怕是未必妥当。再者说,如今几处姻亲,好些族亲都尚未挪腾出去,只这么抛下不理,也着实不成道理。” 这父子两人,虽性情不一,为人却都厚道,又事关至亲,不免都是有些迟疑,因此商议了一回,终究先搁下不论,且去用了晚饭。 谁知这晚饭才用了,忽得江霖过来了,面色且有些暗沉。 贾政见着他,忙着人唤来宝玉,三人坐在隔出来的半个书房里,也不及吃茶寒暄,便问起缘故来。 江霖却也干脆利落,且将一桩事道来。 原来他早有布置,连着平安州到京城,沿途几处小城,凡稍稍周正些的,都安置了一二户人家,又各自训了几笼鸽子,吩咐凡有事项,便以飞鸽传书。 虽说如今的人认字不多,但江霖却早早写好字条,将十来种情况都用图画画好了情况,一一分说明白,如今鸽子一到,他岂能不知,当即过来言语。 说及这个,他面色也有些难看,因道:“里头有个是我旧日的书童,些许认得几个字,倒粗略提了几句话,却还是含糊不清的。如今知道的,却有三件稍稍明白。第一,那李成忠从临闾关退将出来,军伍倒还齐整。第二,北狄有数千之众以上,入得关隘。第三,那李严将军,已是用了咱们的书信,只是如今情景不明,竟无一处见着他人的。” 听到前面两件,贾政、贾宝玉两人便面色大坏,至如第三件,却只是稍有喟叹,并无十分在意:“这兵凶战危的,未必不是就此亡故。” 要是旁人,多半也是因此认定了。 但是江霖虽不知历史上李自成兵败的缘故,却不免多想一层:既然对外无能,不免对内也有差错。何况那李严据说日渐孤立,为那李成忠疏远。这一回兵败,不论那李严如何,未必不会迁怒家眷。 想到这里,他心思微动,却也没有道明,只是与贾政道:“往后怕是一场动荡难免,宝二爷所想搬迁出去一件,怕是未必妥当了。那北狄到底是蛮夷,生性凶残,又不知路数,未必不穷搜外头坞堡田宅等处,不碰着倒还罢了,若是碰着,必是大难。倒不如暂且躲避在小宅子里,这几处宅子,皆有地下一层,若果然遇到灾劫,也能暂避一二,以图安稳。” 贾政点一点头,叹道:“也只能如此了。”却又谢过江霖。 江霖道:“不过彼此扶持遮掩,同舟共济罢了,当不起这一个谢字。只是如今天色将晚,又须往其他各处通报消息,却不好多留了。” “好。”贾政点一点头,想了想,又道:“让宝玉随你一并过去,两人分头而行,也省得犯了宵禁。” “也好。”江霖道:“宝二爷就近往霍家、谷家一回,旁的地方,我顺利一并走了,稍转个路,正可回去。” 如此商议定了,宝玉自然寻了斗笠带上,匆匆往探春、迎春两处过去,江霖便往卫家去。他却也是有了主意,去一趟卫家,再请卫若兰往冯紫英等两处过去,自己便回来,只消往林家一趟,也就妥当了。 次后奔走说告一回,且不细论,倒是往林黛玉处去了,紫鹃特特将他送到门外,却不免提了一句李严的事有异。 江霖道:“你也如此想来?” “这种事,谁还能没听过几个。”紫鹃道:“那李忠成看着也不像是能做皇帝的,临阵斩将的事,也未必做不来!” “也罢,看在王聚的情面上,我过去通报一声,成与不成,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江霖想了想,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却也没有多少在意的:毕竟,他与那李严本就不相识的,只怕这会子去敲门,也未必肯让他进去说一句话,更何论信他的话了。不过宵禁毕竟还有一段时间,他尽一尽心意,也不算什么。 这么想着,江霖便回转马头,果然奔到那李宅去。 谁知,那李宅倒也周全,浑然不似如今那些翻身农民做主人的起义军将领,一应接待言语,都颇为妥当。后头听说有李严的消息,甚至他的弟弟唤作李程的,还亲自过来相见。 江霖也无旁话,不过先提了王聚几句,又将自己所得消息,说与李程,且道:“将军信与不信,我也不能辩驳,不过尽一尽素日之情罢了。” “若不能信,如何将足下请来一会?”李程倒是爽朗一笑,因道:“前头王聚回话,说与大哥书信等事的时候,我也在场,自然知道你的。如今又得了这消息,也是足感盛情了。” 见他这么说,江霖不免一怔,想了想,便还是多说了两句话:“既如此,小人多说两句——如今情景未明不假,却也须得早做安排。” 李程顿时笑容一收,原要再问两句,回头一想,却又觉得这话着实冒昧,且交浅言深,也实是不妥,因点一点头,又谢过江霖通报之情。 江霖也无旁话,略坐了坐,便以宵禁为名,就此告辞而去。 及等出去后,他却回头再看了看这李宅,见着门口两盏灯笼光芒四射,却越发映衬得乌沉沉铅云厚重,左近连一点星月光芒也无,猛地一看,连着门口守卫的两个将士,也瞧不分明了。 他心中微动,只觉风雨将至,便不由脱口说出一句话:“这天气,看着倒要下雨了。” 第403章 尽心 却果然如他所说,及等回去,当夜便淅沥沥落了一夜的雨。 而与这些雨声交合的,却是半夜不曾消停的马蹄声。总是一阵紧着,一阵消停,仿佛是一队人马过去,过了一阵,又巡视回来一般,倒叫人生疑。 到了翌日,满城多半的人,都不敢出来,街道上越发人烟稀少,只是到了下晌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吹来的一阵风,渐渐就有了传言,说是那李成忠于临闾关大败。 可究竟怎么败的,那北狄又如何,竟就是五花八门,说甚么的也有。 也有说是将士临阵起义,也有说那郑遇春先降了北狄,更有说李成忠连着郑遇春且没攻下,凡此种种,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等着将将入夜的光景,方有些如今有体统的人家,听到了些消息。 说是那临闾关已是被攻下来了,只是夜里不知就里,忽得北狄攻入,竟被啸营了。如今回来的这些个人马,便多是如此,根本不知缘由,也不敢再回去,便连夜回京报信。 究竟那临闾关是个什么情景,却无人深知了的。 江霖听说这些,也是赶着趁夜往各处再告诉了一声,且将各处或有短缺的,也一一纪录明白,而后各家互通有无,稍稍稳住情势,以待变化。 过两日,果然形势渐明。 却是李成忠等人领着大队人马,衣甲有损,人员混杂的,从正阳门而入。 一等见着这等情景,街面上余下的一些个人,也赶紧回去关门,心里却不免有些砰砰作响,着实有些慌乱起来。 倒是李成忠,瞧见这么个光景,原就因受伤受挫两桩事,磨得心绪不定的,当时便沉下脸去:“这些百姓着实可恨!”.七 旁边跟随的将士,无人敢做声,只停了半晌,听到街面另一头传来甲士急行而来时沉重的噼啪声,方面色稍稍好转了些。 当日也无旁话,不过安置两字罢了。 论要紧,也就两件。头一桩,带过去的七万有余的人马,只剩四万多。而李成忠,回来当日便高热起来。 也是因此,后面连杀了几个前朝的太医,乃至于张榜告示,大索大夫等,直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有些提心吊胆:前头拷晌,也基本是富贵人家,偶尔牵累几个富家罢了。如今难道连着寻常百姓,也要杀将起来了? 因此,有人话传话的,渐次有说同为起义军,占领了川蜀的张存英,便号杀人魔王,说是凡破了城,便大肆屠戮,乃至生吃人肉的。也有讲前头李成忠入城来,瞧见城内无人相迎,便要大肆杀戮一番,还是后头被劝服了的,才如此,现今这么个光景,怕是又要翻旧账了。 事关生死,自然是人人惊慌,各个都千方百计地提点远近.亲友人等,这京城里,原是数十万人的大城,却在一日之内,用肉眼可见得越发寂静了。 有可藏掖的密室的大户人家,自不必说,就是寻常百姓,也将一层层的门窗紧锁起来,一家子人都缩在床铺左右,一点多余的声响也不敢出,至于生活吃食一类,更是不消说的,凡是过得去的,都不肯生一点儿。 这好好的京师大城,竟倒有些荒凉的味道来。 可这么熬了一日,两日,却没有什么动静,熬得人心里疑惑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队队的人马,一辆辆的车马,噼啪噼啪的,咕噜咕噜的,从皇城里渐次出来,而后出了京城。 起头儿,人人还有些慌乱,不敢出声儿,可这么半日过去,不免有些人疑惑起来,或悄悄登了高楼,或从门缝处悄悄窥视,才发觉了这一点。 这、这李成忠,真的败了?败到从京城这等地方退将出去? 这个消息,便似长了翅膀,一二日便无人不知了。 而这时候,方有了正经消息。 说是郑遇春为李成忠所败,当夜却趁着防备疏漏,开了城门,引那北狄入关,当时便啸营,果然李成忠部大受损失,从那临闾关退将出来。 但那临闾关,如今却是那李成忠的下属,换做李严的人所掌控。至如北狄与那郑遇春,追击而出,如今已是攻下一座小城,还不知后头要做什么。 据说,那李严连接了几道旨意,都不肯从,多半后头还是要降了北狄的。如今这京城,可必得遭大难的,前头那李成忠都闹得天翻地覆的,何况那北狄! 是以,当日就有许多人,背着家当,带着一家老小,便要出了城门,跑到旁处躲灾。簇拥拥的,分明条条大道,八个城门,宽展展的地方,硬是闹出摩肩接踵的架势来。 偏就是这么个时候,强人辈出,凡有车马的,或是形容富贵些的,便有被截杀在道的。据说,到了城外,越发有好几伙强人,纠集起来,如今正是杀人夺财的样子。 这等情势下来,及等翌日,便少了人行,就是有的,也多是靠着远亲近邻一堆儿人,各个蓬头垢面,包裹极少,簇拥拥一堆也罢。 可饶是如此,也多有逃回来的人,张口就说外头尸体堆成山,也不知是哪个人杀的。 这么一来,虽然京师人等,多有惊恐慌乱的,也基本歇了那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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