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胤禛刚站在门外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有所察觉了。只知道自家福晋对这个大外甥关注甚深,又有皇后那所谓的‘遗命’在。终这一生,都不可能抛开四阿哥、与他断开联系罢了。 既如此,他又怎能允许四阿哥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家福晋掏心掏肺? 果断趁机引导,借机感动他一波。让他日后甭管出息到什么份儿上,也别忘了这么个比养母、亲母都纯粹的姨母。 至于为何停在最最关键处…… 那就是阿大人的恶趣味与对上位者心思的精准把握了。 宫廷多龌龊,父子相残、手足反目的人伦惨剧比比皆是。以至于一个赛一个的敏感又多疑,说得太全太透,说不准适得其反,反而被他怀疑是故意。 最好这样半遮半掩的,说出关键,留下点细节。让他自己去查、去体会,靠自身感悟一点点补足。 这样才能让他深信不疑。 胤禛哪儿知道看似老实没心眼的阿大人心里也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他只如沙漠中孤独行走许久的旅人终于见着绿洲一样,满心狂喜。以前所有的疑惑不解如今都找到了答案:姨母看重与他之间门的血脉牵系,与他同病相怜。 姨母懂他! 胤禛破涕为笑,一步步轻轻离开。直到往门口看到了姗姗而来的太医,才又与他一道进来。还欲盖弥彰地来了句太医太慢,累他在门口张望许久。 阿灵阿也不拆穿他,只对太医拱手:“劳烦您给内子看一下,她刚刚情急之下拔足狂奔许久,不知可有妨碍?” 太医赶紧回礼:“阿大人客气。” 随即便拿出脉枕放在桌上,又与淑宁拱手:“福晋请。” 淑宁笑:“劳烦太医。不过本福晋也略懂点岐黄之术,自己心里有数着。只是刚刚有些累着了,偏我们爷关心则乱。” 这话的暗示性就特别强了。 意在让太医不得夸大,最好还适当帮着掩藏些。莫因为这点子小事儿,害她日后进出不便。 太医懂了,胤禛懂了,阿灵阿也懂了。 于是姨父跟外甥两个齐齐虎目圆睁向太医,向他传达‘你最好实话实说,不得有半点隐瞒’的威胁内容。 吓得太医把脉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真·进退维谷。 好在淑宁从小学厨,为了能颠动大勺、切动墩,那也是日复一日苦练的。后来嫡姐位列四妃恩及家人,她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八旗秀女后,还着重学了段儿骑射。 也算是有些底子在身上,便有前头那一顿折腾,略歇歇也缓过来了。 脉搏强劲有力,孩子们发育的也好着。 倒也没让太医为难,便能捋着胡子笑:“四阿哥跟阿大人放心,福晋身体健康,腹中胎儿也都发育良好。继续好生养胎,必能平顺诞下麟儿。” 可有淑宁前头那番明示,不管是阿灵阿还是胤禛都有些信不实。 非令太医又仔仔细细把了回脉,改说淑宁刚刚奔走劳累、情绪激动之间门微微有些伤了胎气。最好还是喝点安胎药为宜后,才揭过了这一篇。 好端端喜提苦药两副的淑宁:!!! 抗拒,但是无效。 气得她多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这指定有病的姨父外甥了。 胤禛讨好笑,挨挨蹭蹭地到了她面前:“姨母莫恼,胤禛跟阿大人也是为了您好,唯恐您和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们有丝毫不妥。” 呵呵。 淑宁冷哂:“怎么着?还得我谢谢您这好心,让本福晋吃苦?” “不用不用。”胤禛连连摆手,郑重地向她行了一礼:“该是胤禛跟姨母您道谢。今日之事,若非您仗义出手,绝对不会善了。” 皇阿玛乾纲独断,可不会管他有没有什么苦衷。 只销看到他因为只狗子而不顾手足之情,生剃了胤禟发辫。就能顺着宜妃母子的哭泣,骂他几句冲动轻率、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之情等。 而他那好生母…… 不落井下石,质疑下皇额娘对他的教养。也得作壁上观,绝不会对皇阿玛的处置多置喙半个字。免得火大烧身,殃及自己。 与他没什么交情的贵妃娘娘更不会宁可得罪宜妃,也要明晃晃的偏帮于他了。 归根结底,今日他能无恙,都是借了姨母的光。 是姨母不惜一切相护。 淑宁唇角轻勾,半点都不居功:“四阿哥可千万别这么说,臣妇也不过恰逢其会,实话实说罢了,哪有什么仗义执言?” “世间门万般,都逃不开因果二字。有因才有果,四阿哥幼承庭训,最是规矩懂礼。又怎么可能毫无原因地欺辱弟弟呢?这一听,就是宜妃娘娘避重就轻嘛。” 淑宁昂头,一幅对自家孩子信心满满的样子。 胤禛笑:“看来,胤禛以后要更规矩懂礼些,才不会让姨母陷入被动了。” “别!”淑宁赶紧打断他:“哪有孩子不打架呢?小小年纪便笔管条直,还有什么乐趣。四阿哥可不能因噎废食,弄丢了自己所剩无几的童真。” “你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就是……就是你这年纪一年年渐大,些个事情到底还是要注重起来。” 淑宁眨了眨眼,瞧了瞧桌上的笔墨:“不然,臣妇送四阿哥几个字吧!” 胤禛一愣,旋即微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固所愿,不敢请尔。姨母若能见赐,胤禛自然喜不自胜。” 阿灵阿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仔仔细细帮她铺上垫子,扶着人坐下,又细细地帮着研磨。那动作叫一个娴熟而又迅速,第不知道多少次让翡翠心生危机感,唯恐因为公爷过于中用而导致她失去活计。 淑宁对他甜甜一笑,接着便拿笔蘸了墨,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戒急用忍四字。 然后还语重心长地对胤禛说:“作为姨母,臣妇自然愿意让四阿哥保持自己个性,永远童真活泼,不谙世事疾苦。” “偏你身为皇子阿哥,生来就在锦绣窝里,亦在漩涡之中。以前你还小,有大行皇后护着。便略有什么不妥,别人也只有忍让包容的份儿。可你如今渐大,要大婚、要入朝参政。敌人可不会因你年纪小,就包容你,给你改过成长的机会。而是会趁着你尚未成长之前,直接斩草除根,让你再造不成任何威胁……” 是。 胤禛连连点头,口称谢过姨母教诲。 淑宁只笑着摇头:“便没有皇后娘娘遗命,你也是我嫡亲外甥呢!血亲之间门本能亲近,说什么谢呢?” “难道日后我遇到什么事,你还会袖手旁观?” 当然不! 胤禛急急摇头,无限郑重地道:“姨母的事就是胤禛的事!日后您但有所需,胤禛定然全力以赴。” 淑宁伸手虚点他:“看,又急性子了不是?我只是随口举个例子罢了。你呀,童真不能丢,这性子也得略板板。” “要知道忙乱最易出错,而一出错就难免为人所趁。只有戒急,才能稳。才能清醒思考,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忍一时之急,忍一时之气,尽量清醒、全面、客观地看问题。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才能利落彻底地解决……” 知道自己出月子前怕是难跟大外甥再见一面了,淑宁这叫个殷殷嘱咐啊! 都恨不得面面俱到。 琐碎的让阿灵阿都有些要遭不住了,倒是胤禛认真聆听,没有丝毫排斥倦怠。 末了还跟淑宁拱手:“姨母放心安胎,胤禛肯定牢记您教诲。日后戒急用忍,再不轻率冲动。今日之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啊,肯定做个好外甥,不让您身怀六甲,还为我担心。阿大人作证,阿大人监督好不好?” 淑宁微笑伸手,胤禛一愣,随即轻轻迎上去,姨甥俩来了个击掌为誓。 就这样,成功帮大外甥躲过了那一劫,没让康熙给他下评语的淑宁转身又把戒急用忍四个字送给了大外甥。 意在提醒他,日后不可冲动妄为。 毕竟深宫如海,其内充满龌龊,最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大行皇后在时,便太子都得对胤禛存着几分客气。 如今她尸骨未寒,便连宜妃都敢对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爱子造次了! 而宜妃只是个开始,绝不会是结束。 哪想着这场‘偷听’之后,竟还误打误撞地让胤禛彻底认同了她呢?她跟阿灵阿告辞后,胤禛就把那幅字着人用最名贵的材料好生装裱了起来。 珍而重之地挂在了自己的卧室里,正面对着床头的地方。 保管他一抬头便能看见。 早早晚晚地自省,当成座右铭一般。整个人都内敛沉稳了起来,还主动与胤禟修复了关系。 神奇吧? 但他切切实实做到了! 在胤俄跟虎头这对卧龙凤雏的帮助下。 宫中无秘密,宫妃间门更没有什么永恒的友谊。大家大选、小选地各种法子进宫来,为的就是将旁人踩在脚底下,自己独得圣宠,带着家族起飞。 四九两位阿哥大战,宜妃被德妃掌掴事如风一般,当日便刮遍了紫禁城。 “啥玩意?”小十惊愕,小嘴张得能现场表演生吞鸡蛋:“就,就这么会子功夫没看住,九哥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啊?他可真也是……不知道那富贵是先皇后所赠,原就是他的心尖尖。皇后大行后,更成他命根根么?” 虎头挑眉:“怕就是知道,所以……” 打击报复这种事,不挑对方心尖尖哪有什么成就感? 胤俄叹气,小脸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泥水匠,和好这滩稀泥,让四哥九哥重归于好。 虎头托腮,满脸揶揄:“我觉得你在做梦娶媳妇!” 说完他就一本正经地开始掉书袋:“咱们满人世居白山黑水,以前是笃信萨满教的。受其影响,将人体须发视为死后灵魂暂居之所。甚至达到身体可以火葬,头发必须保留的程度。早些年打仗的时候,八旗兵勇若有阵亡者,尸体可以由军中就地安葬,发辫则要回来交给亡者家属。” “除国孝,父母重孝外,再不可随意剪辫。珍贵至此,就被四阿哥给咔嚓了。换你是九阿哥,你能一笑过去,再亲亲热热跟‘凶手’做兄弟?” 凡事最怕代入! 换位思考才刚开始,胤俄就猛一拳砸向了桌子:“姥姥!爷恁死他!!!” 虎头摊手,给了他个‘九阿哥跟宜妃也是这么想的’眼神,让刚还雄心勃勃的小十瞬间门枯萎:“那,那难道就听之任之,任由他们俩乌眼鸡似的再继续掐下去?” 那当然不行咯! 虎头虽然对那冷心冷肺的亲表哥没啥感觉,但他最最亲近他小姑爸爸。知道一次怀三宝背后所蕴含的巨大风险后,他都差点儿磨刀霍霍向钮祜禄府,帮小姑爸爸永绝一下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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