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这话当场不少人都白了脸,看着林如海的眼神中不免有些畏惧。 老太太倒是知道这是唬人的套路,可她却不能说啊。 就见鸳鸯狠狠哆嗦了一下,颤抖着声音回道:“奴婢不敢说谎,是奴婢在醒酒汤中下的药,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却是迟迟不曾说出口来。 林如海也不急,就静静地等着。 可贾母却已听出了不对,有些紧张地喊了声,“鸳鸯!” 鸳鸯死死握紧了拳,狠狠闭了闭眼,泪水不停滑落,声音也随之愈发破碎不成调,“是老太太指使我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除了知晓内情的,其余众人皆是满脸震惊不敢置信。 “鸳鸯!”贾母大惊失色,“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林如海满脸惊愕地看看老太太,又看向鸳鸯,咬牙切齿道:“如此不老实,莫不是当真要我送你去见官不成?” 话既已出口,鸳鸯仿佛也是彻底松开了身上的枷锁似的,泣不成声却口齿伶俐,“奴婢不敢胡言乱语攀扯老太太,的确就是老太太指使我的!知晓姑爷要续弦之后老太太便心急如焚,生怕姑爷有了新媳妇就会渐渐疏远了贾家,再不记得她这个曾经的岳母,故而才有了这样一个主意。” “老太太指使奴婢给姑爷下那种药,而后趁机爬上姑爷的床……等一夜过后就会收奴婢为义女从贾家抬进林家当妾室,日后再努力与新太太打擂台、争夺宠爱挑拨离间,甚至不肯叫新太太生出孩子来……老太太所做这一切目的就是想将姑爷牢牢与贾家绑在一块儿!” “奴婢手里有证据,那药物就在老太太梳妆台的抽屉里放着,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里头放的是一些老太太平日里不常用的小东西,并不贵重,没有锁……” 有鼻子有眼说得是一清二楚,任谁都不会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了,因为到了这一步事实如何只需去看一眼便知。 “老太太?”林如海轻轻唤了一声,脸色苍白仿佛被打击过度似的,一双眼睛里也满满尽是陌生,似是突然不认识眼前这位岳母了一般。 事实上鸳鸯所说的这一切也的确是大大出人预料,便连府里的自己人看向老太太的眼神都充满了震惊骇然。 而就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之时,贾母的眼神却死死盯在了鸳鸯的身上,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方才还好好儿的,一如她所深信不疑的那般,这丫头果真将事情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可为什么才不过隔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却突然话锋一转? 这些话她从未跟鸳鸯说过,她不信是鸳鸯自个儿能想出来的,那抽屉里的匣子她也根本不必去看,定然是有的,一个凭空出现的实打实的铁证! 这期间定是有人跟鸳鸯说了些什么,指使鸳鸯将她拉下水,这一点毫无疑问,甚至指使的人究竟是谁她都能猜到。 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女婿,眼神平静而淡漠,随即便移开了视线。 真正叫她弄不明白的是,林如海是怎么提前知晓她要做什么,甚至一早准备好了对策就等着将计就计,以及方才那一会儿时间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鸳鸯的态度突然如此大逆转,又究竟是谁,将东西放在了她的房里。 林如海或许聪明不假,可凭他一个林姓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贾家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自己家,有那吃里扒外的内鬼! 贾母不禁浑身发颤,一双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子孙……所有人的脸上表情不一,或惊愕或怀疑或慌张,区别只在于是否知晓内情罢了。 无懈可击。 在她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无懈可击的面具。 莫不是真老了?连年轻小辈的心思竟都看不透了。 缓缓收回双眼,疲惫感顿生。 她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拼着得罪林如海如此冒险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贾家? 她不惜算计自己的亲外孙女,算计自己早逝女儿的丈夫,为的就是将贾家与林家死死绑在一起,为了贾家能多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帮手罢了,可到头来又是如何? 她撑着这样一把年纪殚精竭虑算计这算计那,她自个儿贾家的子孙却吃里扒外跟着后面扯后腿,真真是作孽啊! 许是气急又许是伤得狠了,这一口气没缓得上来,贾母便当场晕死了过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好在方才的太医还未走远,赶忙打发人去追倒也快。 只不过贾母这回晕倒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委实叫人不能不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装晕以躲避现实,一眼扫过去就能看见不少人都犯嘀咕呢。 林如海亦是满脸的狐疑不信,站在那儿半天没动。 见此情形贾赦就说道:“妹夫可千万别听那臭丫头胡言乱语,咱们三个骨肉里头老太太向来最疼爱的就是敏妹妹,无论如何老太太也是绝不会这般算计你的,这件事背后定是有小人挑拨,妹夫明鉴啊!” “事实与否,可敢去打开老太太的抽屉瞧一眼?” 贾赦顿时说不出话来。 林如海就自嘲一笑,“发妻虽是因病早逝,我身为人夫却也多少有些责任不可推卸,故而这几年来我对老太太更是尽量孝敬,甚至一度想着待我回京之后必定时常前来好好侍奉老太太、伺候她老人家终老,也算是代替发妻尽一点孝心罢了,却万万不曾想到……” 后面的话并未继续说下去,只那一脸被深深伤到的表情却叫人揪心不已,笑容愈发多了几分凄然。 “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只这亲戚情分却也到此为止了,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贫富贵贱互不相干,告辞!”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妹夫!” 林如海的脚步猛然顿住,目光却是看向了呆呆跪坐在地上的鸳鸯,“这丫头今日指认出了老太太,日后在府里怕是没个什么好日子过,总归是因我而起,我却也不忍见她年纪轻轻丢了性命,不知可否将他们一家子放了出去也罢?” “这……”贾赦哪里敢代替老太太做这个主啊,一时就纠结住了。 谁料林如海也并不再多说什么,只淡漠道:“罢了,人是你们家的,放不放自是由你们做主,只不过……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再多一句嘴,有些事民不告官不究,可一旦被人告了上去,那王法可不会宽容谁。” 所以说啊,别打量着自家奴才就能随意任杀任刮了。 说罢林如海就径自离去,平平静静的,不吵也不闹。 闹什么呢?有什么好闹的?就贾家人的嘴,压根儿不必他刻意再闹腾什么,赶明儿保证自己就传出去了,估摸着很快整个京城就都知晓了。 “父亲!”早已在马车内等候的林黛玉可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追着问,“父亲的身子怎么样了?可还有什么不适?事情处理得如何?” 林如海这也才露出了个笑脸来,安抚道:“别急,喝完药已经无碍了,事情处理得也很是顺利,日后她若再打发人来请你,你只光明正大地将人撵走就是,再不必顾忌有什么闲言碎语。” 林黛玉沉默了。 到现在她也仍不敢相信老太太竟会给父亲下药,让丫头去爬父亲的床,这简直就……荒谬至极!太可笑了! 可偏偏事实就摆在眼前,叫她不愿相信都不能不信。 “往后……父亲千万别再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了。” 林如海只笑笑。 这回他也实属无奈之举。 老太太原本的那酒根本称不上是什么坏东西,甚至真要论起来那还是滋补的好东西呢,这叫他上哪儿抓证据去?没有证据那就只好自己创造了。 意想不到的变故直接扰乱了老太太的思绪,他又追着一再紧逼,逼得老太太避无可避烦躁不安,如此她自会迫不及待逼着鸳鸯出来交差了事。 年纪轻轻的一个小丫头罢了,纵然忠心耿耿又如何?被逼得狠了逼得急了难免崩溃,而等到她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的那一刻就是撬开她嘴的好时候了。 说来那丫头意图寻死倒是他不曾想到的,不过却也刚好彻底压垮了她,一时冲动过后,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刺激惊悚足以叫她战栗恐惧。 而这个时候,最后一根稻草如期而至,反水也是预料之中。 原还以为至少要过个三五天这件事才能彻底传开了去,却谁想终究还是他太高估了贾家人的碎嘴。 左不过一两天的功夫,走在街上竟都能听到有人在茶余饭后议论纷纷,甚至还有那好事者又添油加醋了一番,改编成一个故事在茶楼里说起了书。 许是为了避免麻烦,这里头的人名全都被换掉了,但才听过贾家事迹的人谁还听不出来这说的究竟是谁啊。 仿佛也不过是一夕之间,贾家老太太的名声就已经是坏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真要命的却是瓜尔佳氏怒了。 自家姑娘都还没进门呢,这老太太就开始惦记上人家的肚子不肯叫人生出孩子了,这还了得?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第68章 “我打小就在老太太跟前,蒙老太太怜爱疼惜,这些年来日子过得比那寻常小官儿家的千金都要更好些,我哪里又是那不知好歹的白眼儿狼呢?老太太待我的好我便是死了也不敢忘啊,纵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是万万不会背叛老太太的,做人要讲良心,我知道!” “只是……”鸳鸯抹了一把眼泪,崩溃哭道:“那会儿有人跟我说,我家里的老子娘哥哥嫂子还有侄儿全都被捏在手里了,但凡我不乖乖照着她说的办,我那一大家子就都该没命了!老太太……我当真是没有法子啊!” 原本她还半信半疑当那人是诓她的,可后头一直没见着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出现,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不了解这位林姑爷的性情,但是她却知道,能当上一品大官儿的能有几个善茬儿呢?甭管平日里再如何温文儒雅和和气气的,但凡他当真是个那样的软柿子,早就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能有今日位极人臣的机会? 所以她是真慌了。 一家子血脉至亲的性命和老太太的名声相较而言,仿佛并不需要太过迟疑。 这是一个正常人都会做出的选择,但却并非谁都会宽容体谅。 就见王夫人冷冷地笑道:“亏老太太平日处处倚重爱护你,若早知多年一片苦心竟养出你这样一个白眼儿狼,倒不如拿了喂狗去还能对着老太太摇摇尾巴叫唤两声!” 而后又转头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可别再念什么旧情了,今日被她这么一搅合,林家和咱们家可就彻底撕破脸皮了,这贱蹄子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够抵消的,乱棍打死都难解心头之恨!还有她那一家子,不如都提脚发卖了出去吃吃苦头也罢,还想赖在咱们府上享福那是做他的春秋大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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