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道:“即便我脚不能动手不能提,替娘子端热汤的能耐且有的。” 金莲苦笑,你说甚么便是甚么罢。 里间水声响起,隔着四季木刻屏风,窈窕身影落在壁上,武松躺在炕沿,耳中听得水流不断,虎目睁着看那壁上美人,着实难耐。两人虽是名义夫妻,却未拜堂成亲,更未行夫妻之实,哪怕同住一室,多少也是武松蛮横,强要求来的。 武松呼吸渐渐急起来,喉结上下滚动,只觉身子僵硬,侧耳听金莲缓步从里间出来,忙侧过身去,背对她,掩住身上尴尬。即便不看金莲,武松且能想出她乌发缠边,水眸羞色模样。 “你做甚么不敢看我?”金莲掀开薄被,上了炕,葱枝似的指尖戳了戳武松,语带不满道。 武松身子越发僵了,忙转过身,拢了拢被子,道:“哪有这事,我最喜看娘子。” 金莲道:“真的?有多欢喜?”说罢,便把手伸进薄被,握着武松粗粝大掌,武松反手便将那小手包住,放入怀里。 “娘子是天底下最好的,”武松忒实诚,又往金莲身侧蹭了蹭,语态亲昵。 一时房中静谧,只余灯花不时跳动。 良久,金莲忽而想起一事,斟酌道:“大郎前日问我,一年多未去拜祭爹爹娘亲,问我可否得闲回阳谷县老家瞧上一瞧。” 武大那日跟金莲说,想着金莲已是武家媳妇儿,多少让二老泉下有知,看上一眼,是以金莲才有此一问。 武松道:“也罢,我可跟县太爷禀明,且休沐几日,带娘子回阳谷县与二老上香。” 武松还有话未说,他与孙二娘张青俩人结实,出于意外,二人与他结识,孙二娘又亲自送他归家,其中深意,武松瞧着不甚多好。 他不似以往孤家寡人一个,如今自认与江湖中人不一般,万不得已不想与其勾连上,现时常与娘子大哥住在一处,小日子还过得去,如今二人知他住所,武松已觉不妥,何不往阳谷县去,不论武家食坊抑或卖炊饼,哪处做不得?躲了不怀好意之人,更是自在。 武松打定主意,便告诉金莲,金莲惊了,悚然道:“不可,二郎,你是清河县都头,若是离了,将来何处寻此等好门路?”又道:“你别忧心,我看孙二娘并不是坏心之人,你可否再想想?” 武松听得这话,若是告诉金莲孙二娘那酒店,把客商药死,将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还言语他夫妻二人是好的? 武松道:“娘子莫急,武松已是想好的,娘子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二人复又来找我,我是去也不去?” 这话倒是不假,金莲思忖良久,深以为然,暗忖二郎拳脚功夫好,江湖人不少看得上,若真是拿了家人要挟,以二郎重情义的性子,必然鱼死网破,到时他们岂不是天人永隔? 武松抬手,将金莲搂入怀中,说了许久小话,两人愈发亲昵,金莲已然察觉武松身上变化,俏脸微红,要躲她,只是力气着实小了些。 武松越是不撒手,乌发缠绕,头枕鸳鸯被,春心萌动,搅动一池碧波水。 约莫一个时辰,房中雨散云收,金莲粉颊带春,眉目含情,紧紧依偎着武松。 窗外明月高悬,落入一室银霜。 “娘子。” “嗯。” “娘子。” “……” “娘子。” “……快歇息” 须臾后,金莲莺声婉转,如玉落盘中。 “凡事都依二郎……诶可别闹了,受不住……” 武松抬手将油灯挥灭,一任风吹雨打,皆隐与暗夜中,窗外夜莺轻蹄。 好一个甲等高闼,洞房结阿阁。 ---- 作者有话要说: 解析 1、二爹爹:二叔 2、母夜叉孙二娘:水浒传人物 3、甚么:什么 4、怎的:怎么了? 5、张青:孙二娘丈夫,水浒传人物 6、不及多已:比不上 7、黑鱼汤,脆皮鸭,煨鹌鹑:出自《山家清供》及网络食谱 8、即可:就可以了 9、休沐:政府官员的休息日
第9章 小娘子,照旧来五块蓑衣饼 次日清晨,金莲早早开铺,武松一如往常到县衙应卯,晚来家吃早饭。 迎儿自先头就给金莲打下手,她手脚麻利,做惯了的粗活,手脚掌大用的上力气,很是能帮得上忙,这才刚卖了一笼屉粽子,迎儿便好几回看向金莲。 迎儿道:“婶婶,可是身子不适?见你好几回脸儿红红哩!” 话音不大,金莲听得真切,猛地顿住想头,嗔怪道:“小人家家的,怪念叨甚么,快做你的罢,仔细你爹爹打你。” 然而金莲这话不耐威胁,迎儿自是不怕爹爹的,有二爹爹在,迎儿都不怕,只也没再多说,便拎着笼屉往后头灶房娶新的来。 金莲拍拍脸颊,羞红的很,她一早便起身,比往日早了半个多时辰,原来是不敢与武松厮见,经了昨晚那事儿,金莲已知两人是真正夫妻,是天下至亲之人。 可,金莲烦恼,若是武松有朝一日脑袋瓜子醒将过来,他还认也不认她这浑家。 两人还未办过天地祖宗,金莲转念又一想,过两日一家子就要回阳谷县拜亲,她是再不怕的,且行一步是一步。 正思虑间,一道谑笑声往边上传来。 金莲转头看去,见是老主顾林夫子,林夫子是镇上乔员外家的教书先生,往日食宿都在乔家,自打吃过武氏食坊的蓑衣饼,每隔三五天都要来买上一回,一条紫石街,他吃了遍。 金莲瞧着他在乔家束脩,怕是全都使在吃食上。 “小娘子,照旧来五块蓑衣饼,”林夫子将铜钱放入篮中,一手撩起衣摆,态度很是傲慢,端着读书人的做派。 金莲闻言,很快将饼子装好递与他,不成想手一碰,林夫子的手掌擦过金莲手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金莲秀眉动了动,见林夫子脸色不变,暗道自个儿或是想多了。 与往常不同,林夫子拿了饼子,却没家去,而是坐到里间长条凳方桌上,慢条斯理吃起来,见迎儿掀帘进来,还笑着道声好。 “迎儿长成大姑娘了,改日说了好人家,大郎却别忘了请我喝上一盅,”林夫子道。 迎儿羞得脸儿红红,往前头摆笋脯去了,金莲道:“这话好说,少不得将来请街坊邻居坐上一坐。” 林夫子咂摸咂摸嘴,顺道擦了手,左右不见武松,笑着走到金莲跟前,道:“小娘子,有句话我合该说说。” 紧接着道:“你乃大户人家使女出声,手工针指不在话下,更有好弹唱,为甚做些堆盏叠碗的活计?油污脏腻,你这纤纤玉手,怕不是有一日会粗如老树皮罢,着实可惜了。” 说罢,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描墨竹纸扇子,手里握着摇起来,瘦竹竿似的身子罩在青布袍内,不时晃动。 金莲冷笑道:“林夫子这话说得,活计不分高低贵贱,我爱干何事,与你何干?莫不是林夫子对我有别的想头?怜惜我这手如何?怕是秃脑袋上是别样心思!” 林夫子也不恼,应声道:“也不怕小娘子笑话,我林某人今日就把话说开了罢。” 此时铺子来往人少了,左右不过迎儿一人在前边,金莲和林夫子在靠近门外的角落说话,若是外边有人经过,少不得有人能听见。 林夫子笑道:“林某自打那日见过小娘子,便觉小娘子如天上嫦娥一般,时时梦起,好一个如花美人,怎配的一莽夫身上,林某家中略有薄资,小娘子若觉得林某可堪入眼,依了某,来日小娘子少不得呼奴使婢,绝不必如此操劳,定能过上好日子。” 金莲乍听他言语,暗道:壮士好胆! 金莲不由哂笑,你一文弱书生,若她想的不差,这厮要与武都头抢娘子? “林夫子这话我理会得了,”金莲心底冷笑,故又问道:“只跟了你,真的能过清闲日子?” 林夫子以为这雌儿上钩,立时便道:“那是自然。” 金莲又道:“我若依了你,端的与我怎面对二郎?他要拿你痛打又该如何?” 这等话骤然让林夫子想起,这雌儿家官人,可不是那三寸丁古树皮,而是景阳冈打得了白睛吊额大虫的武松武都头。可话既已说出,林夫子想乔家奴仆不知多少,如何奈不得一个武松? 于是挺着摇杆,墨竹扇子摇得越发荡漾,林夫子道:“某是不怕的,管他何人也?大可试试。” “晓得了,我自会思量,”金莲不耐烦应付他了,没得像看个傻子,便随意敷衍几句。 “娘子思量何事?”冷不防武松低沉嗓音从帘子外传来,紧接着金莲猛然瞧见林夫子身子抖如筛糠,袍角如过境烈风招摇。 “小娘子,林某吃喝足了,先行一步,”不等金莲说话,林夫子撩起袍子,越过武松,去了。 金莲不知武松听到多少,也不甚在意,问道:“如何?县太爷可答应休沐?” 武松一双虎目盯着林夫子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回道:“应了,且说让我伤养好再去当值。” 金莲想着伤筋动骨的,少不得一二月时日,往阳谷县去是够够的。 只往老家去前,武松却和金莲说了另外一事。 “成亲?”金莲喃喃道。这等事对金莲来说已然不陌生,可前世今生头一回,这成亲对象是武松,一时间着实有些楞在当场。 武松道:“你已是我武松娘子,此番归家拜祭,你须得有个名头,莫不然你以何种身份上香与二老祖宗?” 紧接着又道:“且,武松认定,你是我唯一娘子,难道娘子不喜嫁与我?” 金莲确然不知应承,如若武松哪日脑袋瓜又摔了一跤,是否不认今日之事?那她岂不是…… 罢了罢了,想那些个做甚么?左右过一日是一日,前些日子金莲总忧心武松将来会否醒过来,到时又该如何对她。今日是他这厮亲说要娶自个儿,金莲自认八抬大轿进门,武家终究是自己的去处。 “我……应就是了,”金莲羞涩道,轻轻颔首。 武松听得真切,自是欢喜,往武大跟前说了,武大二话不说,找街上师傅算了黄道吉日,就近在月中办好日子。 武大拿日历回来,上楼见武松金莲依偎在一块,只得笑笑,悄无声息下楼,往后头忙活去了。 武家办吉事,街坊邻里来凑热闹不假,大家伙儿好一顿吃酒划拳,直闹到子时将近才散了。 期间,也不知孙二娘张青俩如何得知武松好事,亲自带着礼物登门,来者是客,武松自是留人款待,吃酒吆喝,好不热闹。 众人往日对武松很是看重,今日既是他好日子,自然不会放过闹洞房这回,只武松早有安排,从县衙里叫了往日相熟的伴当,一圈轮流下来,能站着的人没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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