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闹出什么真动静来,能把这个钉子埋下也不是坏事,往后若是真有用得着的时候,再把旧事翻出来重提,到时候是什么局面谁也说不好。 毕竟这几年自己差事不断,不说风头正盛也算是稳步上升,手底下能用的人和银钱都从未缺过。哪怕如今自己一点也没显露出要争皇位的心思,该有的忌惮也还是一点都不少。 “真要查,我不光要查还要问爷借几个人使使,要不是借人绕不过您去,我不跟爷说这事也照样能办成。” 正院里的奴才够忠心,但是基本全是丫鬟婆子,伺候人在行抓贼抓奸到底没经验,剩下几个小小子也就能跑跑腿罢了。要是真是个五大三粗会点拳脚的汉子,别人没抓着还把几个小姑娘给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福晋都想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啊。查吧,查出个好歹来爷给你兜着。”四爷拉过瑾玉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两下便放她出书斋去,只等人出去之后才又自顾自的轻声埋怨她胆大包天。 说服了四爷点头同意自己胡搞瞎搞,只用了一天瑾玉就把引蛇出洞、欲擒故纵的剧本给写好了。甚至角色出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连从小在风月场里打滚,见惯了抓马剧情的小李氏都挑不出毛病来。 “顾姐姐,福晋让我来跟你说别担心,府里打算等最近这风头过了就请人来府里办一场法事,到时候请城西白露观里的道长来,任凭有什么邪祟都藏不住。你也别这么天天喊着要离府去庄子上,城外的庄子哪有那么好待的,眼看就要入秋,到时候天寒地冻的不算连口顺心的饭都吃不上,何必呢。” 张佳氏平时不是个多言的人,这一段台词她愣是从头天晚上开始背起,还拉着小李氏陪她练习语气神态,练到小李氏都倒背如流了才放人回去睡觉。这会儿虽还有些紧张,但糊弄一个神不守舍形容憔悴的顾氏还是游刃有余。 “你怎么来了,说你老实你还真不聪明,福晋让你来你就来,福晋说的那些话你也信?” 顾氏自从那一夜之后就再也没出过自己屋子,此时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得厉害,只有一双眼睛还格外精神,这样的反差让人看着更觉得心里直发毛。 “我自进府以来一直都是跟姐姐一个院子住着,说是日夜相对也并不为过,姐姐如今碰上这样的事我来看看,也算是应当。 福晋的话信不信都是实话,中元节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府里肯定要做一场法事驱驱邪,要不是最近外边那些人总盯着咱们府里,恐怕早就请人进府了。” 张佳氏长得好,说话办事一直都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态度,好像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没什么事能让她慌张害怕。此时也是如此,她温和的说着早就背好的台词,在顾氏看来却是十分的真诚,让人不由的对她放下心防。 “你这话倒也没错,你我在这府里都是无宠之人,这几年我这脾气也就跟你没结仇,我如今倒了你是该来看看,要不然以后应该也没机会看了。” 顾氏话说到一半又自嘲的笑了笑,“不对,你比我强,你长得好,爷就是不喜欢你的性子偶尔也能记得起你,如今又得了福晋的亲眼,不像我进府这么些年活像个透明人,要不是这次的事怕是说句话都没人听。” “姐姐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你只要别再说要自请出府去庄子上,等过几天法事做完主子爷解了你的禁足,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顾氏这话说得简直就是句句戳心,张佳氏哪怕是做戏,此时此刻心中也难免唏嘘。自己进府本就不是自愿,好在家中所求已有了回报,得宠不得宠的她确实不甚在意。 可顾氏不一样,她家只是最普通的汉军旗包衣,小选入宫之后要不是因为身段看着好生养被德妃挑中,说不得这会儿还在宫里安心当差,就等着到了年纪再被放出宫去婚配。她能进贝勒府当初也是满怀希望的,只可惜现实如此残酷,连出头的机会头不曾给过她。 “你不懂,贝勒府这种地方最忌讳的就是撞邪这一类晦气事,偏我还是在中元节前夜闹的这么一出,以后就算出去了也是人嫌狗不待见的,不如走得远远的,说不定还能落个清净。” 顾氏这话乍一听倒是没错,只是只要细想一下还是不对。都说人往高处走,顾氏这种以往连几尺衣料都要争个分明的人,怎么会有活路不走,非要去求一条明眼人看着就是死路的路。 “顾姐姐非要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劝,福晋让我带的话我带到了,我要说的话也说了,听不听在姐姐自己。不过不管姐姐那天晚上到底是遇上了什么,总归过几天法事做完也就好了,到时候不管是留在府里还是真的去庄子上,姐姐都多保重吧。” “等等,你说福晋找的是白露观的道士,没错吧。”顾氏是铁了心要离府,张佳氏说的这些话她基本没往心里去,只是见张佳氏要走,她又突然叫住人反复确认做法事的道观,一连问了好几遍才放张佳氏走。 张佳氏从顾氏屋里出来直接就去了正院,瑾玉听着她事无巨细的复述,心中的猜测又坐实了几分,顾氏怕不是碰了鬼而是偷了人,要不然不会非要借着这个机会出府到庄子上去。 毕竟城外的庄子再是有奴才守着也比不得府里戒备森严,想要做点什么都容易得多。只是瑾玉有些想不通顾氏到底是私通了个什么人,她又是怎么传消息出去,还有就是她想利用白露观那天干什么。 好在想不通不要紧,自己想不通那就等着顾氏动起来就好了,接下来几天瑾玉把从四爷那里借来的人散在后院各处关卡上,便故意放松了明面上对顾氏的看管,就连顾氏身边的丫鬟一连两天往外跑,也权当没看见。 好在瑾玉还是有一点女主光环在头上的,顾氏这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她还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等到白露观的道士进府当天,法事都还没办呢,四爷的人就在顾氏屋子后边逮到个贼眉鼠眼的男人。 只是这男人的形象实在是跟瑾玉猜测的出入有点大,原以为敢和四贝勒的侍妾勾搭上的人,起码也得是个胆大包天身怀绝技的七尺大汉。 没成想等到法事做完,把其余该清场的人都弄走之后,瑾玉看着跪在瘦小干巴甚至还在瑟瑟发抖的人,甚至都想问他一句,自己都这样了还作这种大死是何必呢。 可惜还没等瑾玉问一问,暴怒中的四爷就已经下令把人往死了打,那架势瑾玉连半句声不敢吭,院子里的奴才跪了满地,苏培盛更是一个劲的磕头还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打人的是四爷的亲卫,手里都是有功夫的,他们下手没留活口,没多会儿黏腻的血就慢慢从男人的身下蔓延开来,被捂住嘴压着肩膀的顾氏在一旁呜呜咽咽的看着,到最后断气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被抓了个现行的顾氏一反常态的不像以前那样咋呼,情郎死了也并没有哭天抢地多久,在后头倒座房里关了两天连一句多话都不曾说过。 福嬷嬷带着人去送饭,给她饭她就吃,不给她也不闹,不管福嬷嬷问什么她也不回答,问急了就一句她要见主子爷,有什么话她得见了主子爷才说。 把人抓住之后瑾玉其实就想好生问问顾氏这里头的缘由,可架不住府里还有个备受打击的四爷得顾着又耽误了两天。原本她以为这事四爷矫情一下也就行了,没想到这都两天了还没缓过劲来。 “爷,主子爷?四爷?胤禛?还没睡醒啊,该起来了,再不起来晚上又得睡不着了。” 四爷矫情起来跟别人不大一样,人家是作天作地这位爷是什么都往心里憋。那天把顾氏和那男的抓了个现行之后,除了暴怒之下当着顾氏的面把她那姘头活活打死,之后就该干嘛干嘛,上朝去衙门什么事都没耽误。 要不是那天晚上的事是真的发生过,瑾玉都该迷糊这人是不是失忆了啊。但他越是这样瑾玉就知道这位爷心里的小风暴越是危险,要是再不想法子找个出口让他发泄出来,早晚得伤人伤己。 “嗯。” 中午户部几个老大人请四爷吃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四爷难得的喝多了,回来之后闷头就睡,这都太阳落山了还躺在床上不愿动弹。 嗯?嗯是什么意思,是起来还是不起来,是睡醒了还是没睡醒???瑾玉看着明显兴致不高的人,只能主动坐到床边把手搭在他身侧隔着薄被轻轻的给这祖宗拍背,“爷,都两天了,有什么话能不能跟我说说啊。” 就四爷这个闷性子瑾玉也没打算自己说两句他就能有什么回应,这会儿没出声让滚出去就算是默认让自己留下了,“那爷不说我可就说了啊。” “咱们府里吃得好穿得好,您不是个苛责人的主子,我自认平日里也没磋磨过后院那些人,更没像老八那边那样动不动就拉人立规矩的折腾人,按理说咱们府上的人不应该做出这样离经叛道,不对,是找死的事情来。” “可是人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世上最难琢磨明白的,有人想要衣食无忧就有人想要海阔天空,有人愿意踏踏实实循规蹈矩的过日子,就有人情愿走在世间最险的独木桥上,这事跟你跟我跟所有旁人都没有关系,这是顾氏自己的选择,你又何苦拿她的选择来自苦。” 瑾玉的心里话其实说白了,就是男女之间这档子事就算你是贝勒爷也没用,说难听些紫禁城都恨不得把人管得断情绝爱了,照样该出事还得出事。 “爷没自苦!” 瑾玉叭叭的说了这么多,侧身躺着的四爷还是一言不发,搞得瑾玉都不知道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到底听见还是没听见,直到她说完好一会儿,都快等得没耐心的时候,这位爷才大发慈悲赏给瑾玉一句话。 “对,是我说错话了,爷没自苦,咱们只不过是没遇上过这种事,没经验罢了。” “怎么说话呢,这事还得有多少经验,爷这脑袋顶上还不够绿是不是!” 许是瑾玉说话忒不合四爷的心意,原本闷得比闷葫芦还闷的人总算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气鼓鼓的看着瑾玉,“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来舒一舒你家爷们的心。” “我这不是天生就不会嘴甜吗,就会说些干巴巴的话。难不成爷还想听我说那人如何如何比不得您这样的话?可在我这里您跟那人根本就没法比啊,那人我都没瞧见到底什么模样,就瞧着那身板怕是比顾氏还瘦弱些,真没法说。” “还说嘴不甜,爷看这世上没人比你更会说话。”要不说不露痕迹的夸人段位最高呢,瑾玉一句压根就没法放在一起比,总算让四爷听了心里舒坦了一点。 心里舒坦了的四爷十分上道,都不用瑾玉多说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顾氏闹着要见爷,见吧,到底在府里住了这么些年,有什么要说的咱们也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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