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压下来,璇玑终于犹豫了,她可以为了司凤不同意做这一场假戏,却无法不顾念玲珑。 “可是……要是被司凤知道了……” 他一定会特别特别的难过吧? 即使那个朗朗少年,从来都只会笑着告诉她“我没事,别担心。” 但璇玑就是知道,如果自己和别人拜堂成亲,无论真假,都会深深伤了他的心。 “假如他是个磊落君子,就不会为了你的救人之举而责备你,更不会为此迁怒你。” 敏言依旧紧紧抱着璇玑的腿,满脸痛苦,声声哀求:“玲珑,嫁给我……玲珑,嫁给我……” 璇玑咬咬牙,把心一横:“……我答应……嫁给你……” 山洞里,司凤打坐完毕,觉得身体略好了些,便起身向外走,问守在门口的若玉:“璇玑在做什么?” 若玉的脸色不太好看,勉强笑了笑:“应该……还在为敏言运功疗伤吧?” “那个傻丫头,从来都不肯顾惜自己的身体。这两天她已经够劳累的了,也不说好好歇一歇,我去看看她。” “司凤!”若玉惶急的叫他。 司凤疑惑转身:“怎么了?” 若玉欲言又止:“没,没什么,你的脸色很难看,不再歇息一会儿吗?” “不了,”司凤微微一笑:“倒是你,一直劳心劳力的守着我,怕是累了吧?正好你也运功调息一下,等会儿我们一起下山。” 他的背影如皓皓明月,徐徐清风,在若玉的视线中一步步走远。 若玉无力地垂下了想要去拦住他的手,心中苦涩难当,司凤,若你再出去晚一会儿,该有多好。
第三十八章 情人咒 山巅之上,阳光暖洋洋的照着。 天空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微风轻拂,将天上淡薄的白云和地上缭绕的云雾卷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司凤宽广的衣袍和发丝被山风吹得烈烈飞舞,他舒展开双臂,将头仰起,深深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任山风涤荡于肺腑之间,穿梭在衣袖之内,温柔的抚触肌肤,清凉舒爽。 敏言的毒应该已经解了吧? 等此间事了,他就带璇玑回离泽宫,向师傅禀明原委,然后便去少阳派求亲,求褚磊把璇玑嫁给他。 从今往后,山长水远,结伴同行。任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他唯守着她一人。 转过那道石壁,便能看到心爱的人。 司凤的嘴角高高扬起,眉梢眼角倾泻出的笑意,比头顶的天空更明朗清澈。 他步履轻盈,一只手搭在石壁上,笑着抬眼看过去。 石壁的那头,碧草盈盈。 绚丽的阳光下,两个璧人相对而立,那一身鲜艳的红衣,比血还要浓稠,还要刺目。 司凤的视线未及舒展,便被生生切断,嘴角的笑容仿佛被毒药侵蚀的曼陀罗花,一点点枯萎,直至死亡。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璇玑为何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莫非是身体里的毒性没有清理干净,叫自己看花了眼? 然而无论他怎样的哄骗自己,视线尽头那一双红色人影,也不曾消失半分。 司凤的手指死死的抠在石壁上,用力的几乎要折断凹陷进去。 眼睛里仿佛被人撒进了一把冰渣,又疼又冷。视线慢慢就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红色,灰扑扑的好像蒙了一层雾。 昊辰的声音清晰入耳,一字字一句句,都化作了一把把的利刃。从耳膜钻进脑海,便连微微转动一下眼珠,都是肝肠寸断。 “……一拜天地。” 脑海中是幻境里身穿喜服的自己和璇玑,他们跪在锦垫之上,盈盈下拜,起身时她仰起头,鲜红的盖头下露出她一痕雪白的下巴。 “……二拜高堂。” ……他扶着她,他们面向空无一人的广场跪拜。起身时,她的脚下踩了个空。他赶紧伸手扶住,低眉浅笑:“笨蛋璇玑。” “……夫妻对拜……”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进寺庙里的新房,含吮着她的耳垂,温柔缱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送入洞房。” 司凤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似乎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撕扯着他的身体,啃咬着他的血肉。疼痛如有实质般渗透进脑海,甚至能清晰的听到牙齿咀嚼骨骼的“咔嚓”声。 原来成亲于她而言,是如此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幻境里,她笑盈盈的说“小凤凰,我愿意嫁给你。”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如此珍贵,足慰平生。为了她如花的娇魇,便是将命双手奉上,也心甘情愿。 现在才知道,他以为的此生最郑重的诺言,不过是她的一句随口儿戏。秘境里的一切,终究只是一场笑话,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他的痴心错付。 璇玑,你既然心里没有我,又何苦撩拨我?既然撩拨我,让我动了情,动了心,又为何不肯珍惜我? 他转身,仿佛背后追着只张牙舞爪,要啃噬人的恶魔,只消慢上一步,就会尸骨无存。 “司凤,司凤你怎么了?”若玉迎上前,急忙搀扶住他。 司凤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面色惨白如雪,汗水已经将他的衣袍浸的透湿。在踏进山洞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接二连三的情伤,让司凤再也承受不住打击,情人咒终于发作了。 司凤只觉得有一只手在翻搅他的意识,尖锐的指甲狠厉的抓扯着每一丝纤维脉络,仿佛脑海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那只手似乎想要强行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一缕细细的血丝从耳朵,鼻子,眼睛和嘴角慢慢流下,灵魂剥离的痛苦,已经到了司凤能够忍受的极限! 他咬紧牙关,不肯让一丝痛楚的呻吟从齿缝间流泄出来。 疼痛一波比一波来的更加强烈。他疼得满地打滚,想要握住个什么东西来减轻这非人所能承受的折磨,手指却在攥住石壁一角时,陡得用力掰了下来。坚硬的石头在柔软的手掌里一点点化为齑粉掉落,和着一缕缕艳红,触目惊心。 怪不得,副宫主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情人咒发作,更让人生不如死。 “司凤,司凤!” 若玉的声音撕心裂肺,徒劳地为他输送着一股又一股灵力,想要减轻他的痛苦。 作为离泽宫宫主的首徒,司凤既不骄矜,也不清傲,平常对底下的弟子们都十分友善。只要有事情求到他的头上,能帮忙的他从来都不推脱,帮不了忙也会尽力想办法。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侠肝义胆的名士。 除了那些羡慕嫉妒他的小人,其余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若玉,带我走……” 司凤死死地掐着他的手腕,泪水一滴滴从眼角滚落:“带我离开这里……” 山洞外那一双红色的人影。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让他痛苦到发狂,胸口窒息的几乎无法呼吸。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留在这里,让璇玑看到他此时的模样。 是不想叫她担心,更是想要给自己留一份尊严。 话音才落,又是一口艳红刺目的鲜血喷溅而出。 “好,好……” 若玉慌乱的点头,弯腰抱起司凤,如一缕轻烟,奔下山去。 石壁后的一角,昊辰早已挥手撤去迷障,让璇玑和敏言的衣裳恢复了原来的色泽。 他抬头看着若玉掠下山顶的身影,嘴角挂上一抹阴冷的笑意。 禹司凤,是你非要强求不属于你的真心,让璇玑在人间情爱里深陷至此,就不要怨我对你狠辣无情。如果你能乖乖的知难而退,从此咱们便各自安好。倘若你还要敢对璇玑纠缠不清,我不介意让你尝一尝比情人咒发作更痛苦十倍的滋味。 敏言虽然还抱着璇玑,却在她胡乱应承着愿意嫁给自己的时候,渐渐的又重新陷入昏迷。 璇玑摇晃着瘫倒在她肩头的敏言,有些傻眼:“昊辰师兄,你不是说只要我扮做玲珑和六师兄假装拜堂成亲,他就能从幻境里清醒过来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昊辰的笑容愉悦至极:“敏言确实是从幻境里挣脱出来了,你瞧他还抱着你乱喊玲珑的名字的吗?等我再给他输送些灵力,替他调理肺腑间存余的毒气,他就能完全清醒过来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 璇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长长舒了口气,拜堂成亲不过就是跪三跪的事情。怎么就让她觉得好像耗费了自己全身的精力? 比跟人打一架还要劳累。 她小心翼翼把敏言放倒在草地上,看着昊辰掌心凝聚起一股银色灵流,缓缓注入敏言身体里。 敏言的脸色从苍白渐渐变得红润,呼吸也平稳起来。 璇玑再也忍耐不住,跳起身说道:“既然六师兄没事了,那我就去看看司凤。刚才他中了毒,我都没顾得上问他严重不严重。” “你去吧。”昊辰明知道司凤情人咒已经发作,生死未卜。依旧做出一派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说道:“见了他也替我向他说一声谢谢!” 璇玑胡乱点了点头,急匆匆朝山洞跑去。
第三十九章 司凤不要不理我 山洞里凌乱不堪,坍塌的石壁,和满地的血腥,深深的刺痛着璇玑的眼睛。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怎会如此触目惊心?司凤呢?他在哪里? 他是不是受伤了?被人虏走了?这些血迹和他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抓司凤的人是谁?是不是天墟堂的妖? 一个个疑问,犹如滔天巨浪,狠狠的拍打着璇玑。 只要想一想司凤可能会出事,心就疼的好像要撕裂开,有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她心底升起,让她眼眶渐渐变得湿润,犹如蒙上了一层泪雾,眼前模糊一片。 “司凤,司凤……” 璇玑喃喃着,转身就朝山下跑去。昊辰大踏步的过来拦住她,怒道:“你要做什么去?” 璇玑语无伦次:“我要去找司凤,他受伤了,我找不到他了……不不不,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司凤……你放开我!” 她用力挣脱昊辰的桎梏,召唤出千里伞,就要跳上去。 “不许去!” 如果放任璇玑去找司凤,那么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谋划都将前功尽弃。 昊辰的手里变出一根软索,一圈圈将璇玑缠绕起来:“你知道禹司凤现在在哪里吗?这样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闯,万一碰到天墟堂的妖怎么办?” “遇上更好,正好问一问他们是不是抓了司凤,顺便再替敏言出气,新仇旧恨一起算!” 璇玑用力挣扎:“放开我,我要去找司凤!” 昊辰听着她一口一个司凤,心里燃起滔天的妒火:“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禹司凤究竟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为他如此忤逆于我!今日我无论如何是不会放你一个人独自下山,你就乖乖的待在这里,反思一下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然后等敏言醒过来,咱们再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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