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在每一天的杀人和被杀之中苦苦捱着,出卖良心,出卖灵魂。陵子期比七伤门最顶级的杀手,更加让人闻风丧胆,让人唾弃不已。 然而所有身体上的伤,心里的痛,在看到相思安然时,全部都会化作乌有。 用我身处无间地狱,换你此生无忧,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这一日,杨遥远下朝回来,便怒容满面,将书房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而后叫来陵子期,对他说:“你帮我去杀个人。” 陵子期已经帮他杀过很多人,早已成了习惯,因此并不说话,只跪在那里静静等着吩咐。 “他是我的政敌,也是死对头。你若是能杀了他,回来之后我便许你个好处。不过若是你不幸死了,或者刺杀落败,可不要连累到我头上。” 杨遥远阴侧侧的看着陵子期:“想想你的妹妹,我知道你一定会让我满意的。” 陵子期磕头,起身欲走,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即刻动身,走之前就不必见相思了。” 他不可觉察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属下知道了。” 那名政敌十分警觉,行踪不定,是陵子期所有暗杀对象中最棘手的一个。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查清楚此人的作息行程。而后扮做给此人上下马车时,踩着做人肉凳子的小厮,才寻到机会进行刺杀。 最后虽然成功杀死的那个人,但是他也身负重伤,几乎丧命。 他拼尽全力逃走,不敢呆在有人烟的地方,只能往山上跑,寻到一个偏僻的山洞,一头栽倒,便再也动弹不得。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异常炎热。他孤零零躺在那里,苍蝇落满全身,贪婪的吸吮着他的血肉,全然把他当做了一个死人。他却连挥手驱逐的力气都没有。 太累太疲倦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真想就此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只是偶尔间,他睁开眼睛看一看洞外的蓝天白云,想到还有一个女孩子等着他回去庇护。便会挣扎着爬出去,一直爬到山洞外的溪水边,喝一点清水,擦洗一下伤口,咬着牙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在山洞到小溪之间,铺满石子和野草的小径上,总是蜿蜒着一条长长的血痕,那是一个少年为了心中所爱之人,用生命染红的一条永开不败的血路。 伤口上的肉腐烂化脓,他用刀一点点剜掉,疼的几乎咬烂口中的手帕。牙齿因为太用力,渗出腥红的血液,沿着嘴角一丝一缕滑落。 疗伤药早已用完,他整日整日发着高烧。昏昏沉沉中,仿佛看到母亲温柔的微笑:“小懒虫,快起床了。治伤寒的方子背会没有?没背会的话,等你爹爹回来抽查会打你屁股的。” 然后是父亲和蔼地抚着他的头:“你天资聪慧,咱们谭家将来的希望就全落在你身上了。” 再然后,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一蹦一跳跑过来,牵住他的手:“哥哥,哥哥,你陪我玩一会儿吧。” 原来我姓谭啊,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可是我就要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的脸庞闯入他的脑海。她望着冰冷的月色,神情平静:“如果我死了,千万别把我的尸骨拖去喂狗……” “不!”陵子期喃喃道:“不会的,相思,有我在,我一定会护你一世周全。我不能死,我要活着……” 唯有活着,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当陵子期出现在杨遥远面前时,杨遥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年了,这个人一直没有任何音讯,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却没有想到,他悄无声息的,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舔舐干净伤口,然后顽强的活了下来。 这个人太可怕了,骨头之硬,意志之坚,是杨遥远生平仅见。 杨遥远又惊又喜,同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陵子期此人,要么完全掌控在手心里,要么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总之,绝对不能让他为别人所用。 “大人,你不是答应属下,只要完成这一单任务,就许属下一个好处吗?” 陵子期眼里闪着希冀,他之所以能在死神手中挣扎出来,全是因为心中有期盼。 “好说好说。”杨遥远看着笑容满面,实则笑意不达眼底:“你才回来,身体一定很疲惫,何不将养几日,咱们再好好叙话?你放心,老夫既然应承了你,自然不会食言。” 陵子期想要的好处是什么,杨遥远再清楚不过,怎能不能让他如愿? 为了表示自己礼贤下士,他伸手去搀扶陵子期 没想到那个身体却如山岳般稳稳跪着,任他使足了力气,也不肯挪动分毫:“属下无事,如果大人不能了却属下的心愿,属下宁愿长跪不起。” 杨遥远立时恼羞成怒:“竟敢威胁老夫,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你不过是老夫手底下养的一只狗,让你生让你死,全凭老夫高兴!给你三分颜色,便开起了染房,当真是不知所谓!” 陵子期仰头,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便是狗,也是大人手里一条咬人最凶,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狗。” 两人对视着。 杨遥远目光阴狠,陵子期无所畏惧。 这是一场精神上的博弈。 许给陵子期一个好处,于杨遥远而远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之所以恼怒,不过是因为陵子期一直表现的十分臣服,突然反抗,他便格外不能容忍。 陵子期却在赌,赌自己足够优秀,优秀到即使忤逆了杨遥远,他也会因为惜才而后退一步。
第一百零三章 第四世总有人要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到底是杨遥远先笑了一声:“子期何苦如此?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是老夫能办到的,必定会满足你。” 陵子期长长舒口气,终究又叫他赌对了一次:“属下想求大人为相思销了奴籍,还她一个自由之身。” 他此生所求,不过一个相思而已。他走的每一步,赌的每一次,都是想叫她脱离这樊笼,为她铺一条光明之路。 杨遥远捋着胡须,皮笑肉不笑的说:“销了相思的奴籍也不是不可以,只需你二人再替老夫办一件事,老夫即刻如你所愿。” “办什么事情?还请大人明示。” “朝廷中新提拔上来一个御史,处处同老夫作对,令老夫如鲠在喉,不除不快。再过半个月,吏部侍郎为他的母亲办六十大寿,会宴请这位御史前往。到时候你和相思一起,将御史杀死在这寿宴之上,然后嫁祸给吏部侍郎,正好一举两得。” 陵子期没有像往常那样毫不犹豫的答应,他沉默着,过了半晌才艰涩的说:“这种事情,没有相思协助,属下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很好。” 他已经满手血腥,无所谓再多几条人命。但是相思是个女孩子,他想让她的手永远娇嫩干净。 杨遥远阴侧侧的笑了:“你不要得寸进尺。这几年,相思虽说是贴身保护夫人,却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危险,怕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已经忘记她是从哪里出来的了吧?我可以销了她的奴籍,却不会改变她的身份。你总得让她证明给我看,她在我这里还有利用的价值。” “属下知道了。”陵子期重重磕了个头:“属下想见一见相思,求大人恩准。” 他已经有将近一年不曾见过她了,心中的思念,宛如潮水,汹涌澎拜,几乎要破堤而出。 “行,去吧。” 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越去越远,杨遥远嗤笑一声,想要翻出他的手掌心,简直是做梦! 秋日的天空,一碧如洗。 院子里的桂花树上结满了浅黄色的花朵。 一个身穿浅绿衣衫的少女,站在树桠上,正在摘桂花。 陵子期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仰头静静的凝望少女。 少女的面容很沉静,树影斑驳,在她身上撒下点点碎光,愈发衬的她肌肤娇嫩,双唇嫣红。 陵子期用目光一点点描摹她的身影眉目,缱绻深情。 仰头而望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越发显得蜂腰猿背,身姿如松,挺拔中又自带一抹儒雅风流。 灿烂的日光照在他玉一般莹润的脸上,乌黑的双眉斜飞入鬓,眼珠黑若曜石,璀璨如琉璃,流淌着让人分辨不清的情意。 时光总是很匆匆,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从一个弱小的孩子,长成了如花的少女,在明媚的阳光下,缓缓绽开,舒展着她摄魂夺魄的美。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太灼热,如有实质。少女扭过头来,惊喜不已:“子期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相思从树上飞跃下来,疾步奔到他的身边:“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陵子期笑了,伸出手指,将她垂落在鬓边的碎发掖回耳后:“老爷派我去给他做些事情,那件事有些难缠棘手,因此耽搁了不少功夫。” 他顿了顿,轻声问道:“相思,你还好吗?” “我很好。对了,夫人赏了我两块桂花糕,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来。” 不等陵子期阻拦,相思已经飞快的奔回卧房,捧着几块糕点出来:“子期哥哥你尝尝,很好吃的。” 陵子期捏起一块,咬了口慢慢咀嚼,糕点果然又甜又软,让他的心也跟着软软甜甜。 相思侧着头问:“好吃吧?” “好吃。”想了想,陵子期又补充:“特别好吃。” 和记忆里母亲做的桂花糕一样好吃。 吏部侍郎姓谭,字之望。御史姓王,子轩然。 陵子期将二人的画像仔细看过,然后扔进火盆之中燃烧殆尽。刺杀的事情,由他一个人来做就行。反正只要圆满完成任务,是谁动的手,有何区别? 夜晚,侍郎府宾客如云,灯火通明。 陵子期和相思扮作府里的丫头小厮,混入宴席。 临行时,他们制定了三个计划。 第一,伺机在王轩然的酒水中下毒。 第二,趁王轩然落单时将他的杀死。 第三,想办法将人骗到一处荒僻的地方,然后冻手。 然而相思在见到王轩然的第一眼时,就神思恍惚。 陵子期再三追问,她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总觉得那个王轩然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模样不像是新友,倒像是旧识。 陵子期心中十分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既然眼熟,那就再仔细想想。” 于是相思抱着脑袋冥思苦想:“轩然,轩然……” 她猛的跳了起来,眼中盈满泪水:“我想起来了,我有个哥哥就叫轩然……他…… 相思全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又哭又笑:“他难道是我的哥哥吗……” 陵子期却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冷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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