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鸣挣扎着抬起头,只看到未熄决绝离去的背影。 从高高的石阶向下走,转过几个弯,便可以看见几十个铁笼立在那里。每个笼子里都是蓬头垢面,血肉磨糊的囚犯。有的神情木然,有的奄奄一息。 然而不论是何等凄惨的模样,都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安静的诡异。只有一只只燃烧的火把,发出的“哔剥”声,越发显得这里阴森恐怖。 未熄一身飞鱼服,面目冷肃,左手按着绣春刀,右手捏着一叠宣纸,一步步走进景国最臭名昭著的昭狱。 这里是百姓口中的阎罗殿,朝廷官员的生死门。一旦进去,无一生还。 未熄没有任何停顿的走到最里面的铁笼中,血腥味儿浓郁的叫人恶心。一般人只要闻一闻都会呕吐出来,可是未熄身为女子,却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也是,锦衣卫已经是最冷血无情的存在,未熄更比别人冷血三分。否则一个被世人瞧不起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坐到锦衣卫千户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得到王爷的赏识? 贴墙的人形木架上,一个人四肢被铁链牢牢捆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惨不忍睹,就连原本秀雅的脸上也是鞭痕累累。 那人已经陷入昏迷,头无力的垂着,双目紧闭,好像一个破碎的人偶。 未熄看着他,眼中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拿冰水来,给他好好醒醒神。” “是!” 身后的狱卒答应一声,飞速提来一桶冰水,兜头浇在那人身上。 现在还是早春时节,狱中常年不见阳光,本来就阴寒无比,这人又受尽酷刑,奄奄待毙。被冰水一浇,整个人都猛烈的颤抖了一下。 狱卒上前,用力揪住那人的头发,迫得他仰起头来,勉力睁开眼睛。 未熄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一点一点投映到他眼中。他嗓子干哑的几乎要发不出声音,却还是费尽力气唤道:“未熄……” 那声音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 未熄恍若未闻,指尖执着的匕首毫不留情扎入他胸口,目露狠戾:“肖鸣,藏宝图呢?” 肖鸣疼的浑身都开始剧烈痉挛,他昂起头,脖子上青筋崩裂,借用这样的力道,压回了喉咙里的嘶吼,和眼里的泪水。 从相识至今,他便知道她对他无心无情。却怎么也料不到,她竟然会狠心绝情到这般程度。 “听说你骨头硬的很,不管怎样严刑拷打,都撬不出来一个字。”未熄眼睛都没有眨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再问你一次,藏宝图在哪里?” 肖鸣哀伤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你我相识多年,难道你还信不过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藏宝图。若是有,不必你要,我也会双手奉上。” 未熄缓缓吹着匕首上的血迹,看着它们一滴滴从刀尖上掉落下去,好像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即便这些血是那个从小就默默守护她,倾心爱慕她的人身上流出来的,也丝毫不能令她坚硬的心肠柔软半分。 “既然是相识多年,那么你也应该清楚我的心性。我这个人,从未信任过任何人,只信我自己。还有,我最讨厌别人和我讲什么情情爱爱!” 她突然将右手握着的那叠宣纸扔上半空,那叠纸张在空中四散飞开,每一张上面,都是同一个女子的模样。身着飞鱼服,亭亭而玉立。却比现实中的人,多了许多温柔,多了一抹动人。 一道凌厉的寒芒闪过,所有的画,画上所有的人,都在一刹那被绞得粉碎。 “谁要看你画这些没用的东西!” 未熄目露厌恶之色:“纵使你用一生来画我,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肖鸣怔怔地看着她,无声的笑了。 那笑容如此凄凉,如此悲伤,如此绝望。 她不仅把他的满腔爱意贬入尘埃,还要用脚狠狠的碾压。那些漫天飞舞的纸张,每一张都是他支离破碎的心。 藏宝图? 若说他这里真的有什么藏宝图,也唯有她而已。 她便是他藏在画中的宝藏,是他心里的珍藏,是他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藏图”。 每一笔每一画,画在纸上,刻在心里。心中千折百转,般般皆是深情。 然而即便他对她刻骨铭心,换来的也不过是她不屑一顾。 伤痕累累的躯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因那颗星已经痛苦到麻木。 未熄挥开碍眼的碎纸片,把匕首架在肖鸣的脖颈上:“藏宝图到底在哪里?你老老实实说出来,看在我们多年相识的份上,我可以赏你个痛快,不必再受那些零碎的折磨。” 肖鸣闭上眼睛,再也不肯说一个字。 她既然不信他,那他说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他可以默默的深爱一个人多年,却绝不会摇着尾巴祈求别人施舍感情。 未熄怒极,阴森森的说道:“你不肯说?咱们昭狱里有的是好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好好招呼你这位贵客,总归会叫你生不如死!我倒要看看,是昭狱的酷刑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六世诱供 “他还是不肯招?” 幽幽斜径,青青修竹之中,有一座凉亭。亭外高低错落,摆满了君子兰,其中不乏珍品。 一条清清溪水绕着亭子盘旋了一圈,让这里显得格外有意境。 亭子边上站着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清瘦,穿着四爪蟒袍的中年男子,发髻高挽,下颌美髯飘飘,一派仙风道骨。若是不看他的衣着,反而像是个炼丹修仙的道士。 他一边拿剪刀为一株兰花修修剪剪,一边状若漫不经心的问。 未熄站在男子身后,听到问话,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回答:“这几日属下用尽酷刑,奈何他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说他不知道。属下唯恐出了人命,所以特地向王爷来讨个主意。” “读书人的迂腐和高傲,肖家人学了个十成十。自以为是铁骨铮铮,实则又臭又硬!” 王爷放下剪刀,从侍女手中接过湿巾,慢悠悠坐回椅子上,仔仔细细擦拭手指,淡淡说道:“既然生而为人,就总有他的软肋。拷打了这么些天不管用,恐怕再打也不会有结果。这样吧,你负责把他安置在一个幽僻之处,让他养一养伤,再慢慢想办法。他可是藏宝图唯一的线索,要是死了,本王这些年的苦心筹谋岂非要落的一场空?你是本王的心腹,本王的宏图大业,还得靠你们来相帮。事成之后,你们都是本王的功臣。” 这番话要是对别人说出来,那人必定感激涕零,只怕立刻便要跪下来表忠心。 偏偏未熄脸上殊无喜色,依旧平静的说道:“为王爷做事,属下定当尽心竭力。” “好了,你先回去。对待那种有傲骨的人,也不能一味用强,当试试怀柔二字。” “是。” 未熄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她走后没多久,又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匆匆而来,跪下说道:“回禀王爷,属下等抓到一个曾经服侍过前朝太子妃的仆妇。据她所说,太子妃在城破那日,将她刚满百天的女儿托付给肖鸣的父亲肖晨。因此属下怀疑,藏宝图在这个婴儿身上的可能性更大。” 王爷端茶的手陡然顿住,嘴边慢慢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原来那个肖鸣是真的不知情啊,白白受了这许多折磨。你去诏狱里把他提出来,洗干净治好伤,送到本王的别院去,这次由本王亲自来审。” 肖鸣伤的很重,从昭狱接出来以后,拿上好的药材连抹带喂,足足折腾了四五天,才能勉强坐起身。 这日他昏昏沉沉醒来,便看见房内多了一个身穿黑色蟒袍的中年男子。这人虽然穿着亲王服,然而仙风道骨,颇有飘离于尘世之外的仙人之姿。 这位肃王爷,在朝中素有贤王之称,口碑极好,肖鸣自然是认识的。 他抓住床沿,勉强坐起来,欠了欠身子,以示礼仪,态度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自己处境狼狈,而表露出丝毫窘迫之态。 “多谢王爷救草民一命。” 肃王爷捋着胡须,心中感慨,自己身边的谋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没有一人如眼前这少年,单是骨子里的傲然就叫人心折。更别说他还才华横溢,姿容出众。 要是能将他收为己用,一定是如虎添翼。 “你快躺下,本王前来,不过是想和你闲聊一二,顺便问你一件事情罢了,何须多礼。” 肃王爷上前,纡尊降贵的往肖鸣腰后塞了个枕头。 肖鸣垂下眼睛,心思百转。自己同这位王爷素昧平生,他把自己从昭狱救出来,总不见得是因为大发慈悲吧?每个人做一件事情总是有所图谋,那么这位素王爷会图谋自己什么呢? 肖鸣并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迂腐书生,相反他对朝政局势其实有十分敏锐的洞察能力。 只不过他志不在此,只愿意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生活。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长流,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如此人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向往。可惜他想要与之相守相携的人,连多看他一眼都不屑。 肖鸣勾了勾唇角,压下满腔苦涩,说道:“王爷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是草民知道的,必定如实相告。” 肃王爷倒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本王听说,肖先生曾经收养过前朝太子妃的遗孤,却不知这孩子现在去了何处?” 肖鸣困惑的反问:“王爷是指家父吗?他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肃王爷说道:“肖公子有所不知,这件事情不止本王知道,恐怕陛下也晓得了。本王同前朝太子私交甚好,陛下当年攻打京都,本王原本是想要保全他的。没想到城破那日,本王迟了一步,赶到太子府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 他的脸上流露出十分悲伤的表情:“府里一百多人尽皆殒命。这十几年,本王每次想起,便痛心不已,深觉愧对挚友,想要弥补一二。如今听说他竟然还有骨肉存活于世,本王心中甚是安慰。未免这孩子落到陛下的手中,最终断送的性命,本王思前想后,决定通过秘密途径,冒死将她送去别国,安度余生。” ————最后的四世,篇幅都不会长。会尽快结束,进入正常的剧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六世盛世画卷 父亲带回来的女婴? 往事像是一只手,缓缓推开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门内,是一个混乱无比的午后。大街上到处都是身穿甲胄,手持长矛的士兵,满脸杀气,行色匆匆。 远处的皇城,世人心目里最神秘最威严的所在,此时被包裹在一片火海之中。 父亲怀里紧紧裹着个布包,神情既悲伤,又难掩焦灼。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5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