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嫁衣神功的境界比她上一次看到铁中棠的时候还要高,虽说这是主动废功重修与他人转注之间势必会存在的区别,可要知道,她如今也不过只有十七岁而已,或许还要再小一些。 而她身负的武学,即便刀法上还要些野路子,却也已经称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手传授的招式了。 她说起过自己在李观鱼的地方见识过剑阵和几位剑道的前辈,薛衣人确实比他们在剑道意境上更上一层,却还没到超脱的地步。 “那事不宜迟,我明日就动身。” 时年站起身,对着日后深深行了个礼。 她对日后这三月之中的提点分外感激。 她虽然会觉得自己好像格外讨女性前辈的喜欢,但却从未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理所当然。 对织女前辈,她可以开导她来作为回馈,对水母阴姬,司徒静的事情便是她做出的承诺,但日后好像并不需要她为自己做什么。 即便她看起来在用培养继承人的方式来培养时年,也丝毫没有在言语举止之中露出希望她转投她门下,或是倘若不这么做,便将她驱逐出去的意思。 而若不是前有日后手札,后有她本人一针见血的提点,时年恐怕也无法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 发觉燕南天嫁衣神功的状态后便能突破,拿到五绝神功后便有另一方前辈的经验来彼此印证,正要归结一部分功劳给日后才是。 “行了,去吧,把你师兄也带上,解决完了蝙蝠岛的事情,别忘了之前允诺的半年之内要做到的事情。”日后有些疲累地按了按眉心。 倘若是几年之前,有人又是在海上生事,又是将人拐去灌输了什么观点让对方为他所用,继续执行他这野心勃勃的计划,她早就亲自出手了,可她确实已经没有这么好的精力了。 好在这武林中总算还有这么个可堪托付的后起之秀,她如今的本事,放出去也挺欺负人。 时年说要一早动身,也当真是赶了个大早。 同来常春岛上的海寇向天飞、快网张三是和金灵芝一道离开的,为了显示这扣押的真实性,司徒静也在一段时间后也返回了中原,所以时年此刻同行的只剩下了曲无容和东三娘。 然而她刚在船头站定,便看见有个背着包袱的姑娘一边招手一边朝着这个方向掠来,显然正是要同她一起走。 “你这不算擅自行动吗?”时年有些好笑地看着阴颜生怕她把自己赶下船一般,刚跳上甲板,便飞快地抱住了桅杆,一副说什么也别想把她从船上赶走的样子。 “阴嫔姨母不乐意我来,说你跟着朱藻长大,铁定没学什么好东西,但日后娘娘发话了,能出去多长长见识怎么都是好的。”阴颜回答得很是果断,当即就把阴嫔给卖了,“我很有用的,我义母的本事我学了大半,虽然做不到如当年的艾师兄一样,但你看,蝙蝠岛蝙蝠岛,自然要拿蝙蝠的技法来应对了。” 时年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阴颜的轻功与艾天蝠是一个路数的。 当时放在那大周天绝神阵中或许不明显,可当她被单独拿出来的时候,这轻功发作之时的声音正如张开翅膀滑翔的蝙蝠,怕是还能起到一点意料之外的作用。 “再说了,我的剑法也不差,当然比起什么薛家庄拥翠山庄那是差远了,当个打手总没问题。” 阴颜抿唇露出了个笑容,颊边的酒窝便露了出来,她这性格倒是与史蜀云有些相似,只不过还要大胆一些就是了。 “行了,把包袱放船舱里,别挂在这里,我们把楚师兄接上,这便走了。” 时年让她们把船停在那里,自己则从那山崖之下的狭窄入口爬了进去。 也得亏在这里的是楚留香不是夜帝,没人会来就检查他这被囚禁的状态,这才让他安稳地待在了这里面的秘室之中。 等他上了船便迎来了阴颜从头到脚的打量,“为什么我觉得这家伙不仅没有那种吃不好睡不好胡子拉碴的状态,还长胖了点?” “你看错了。”时年推着她往船舱走,“而且江湖高手当然有办法让自己保持一个最佳的面见客人的状态。” “你是不是还想说,何况他是楚留香?”阴颜不由啧了声,突然觉得阴嫔姨母有一句话说的是不错的,夜帝门下满嘴没一句正经话的人果然很多。 “行了,你不是要给我做打手吗?那你可得趁着现在好好养精蓄锐,等重返江南,便要时时处处小心了。” 因为倘若日后门下发现的正是那蝙蝠岛的主人做出的行动,他敢在江南地界做出此等大手笔,可见他已然是在这三月中悄然无声地做出了不少准备。 又倘若云从龙和武维扬这两位消息灵便的地头蛇都不曾获知什么消息的话,这个对手便当真有意思了。 时年虽然有怀疑的对象,可无争山庄三百年传承,自然不是说杀就杀的,也或许只有他们有这个本事做出这样的大局。 不管蝙蝠岛主人要做什么,先从薛家庄入手坐镇江南这个决定,时年暂时不打算变更。 她们下船登岸的地方往西行去便是苏州。 所以在时年抵达与云从龙约定见面的地点之前,她们先见到的,是那位拥翠山庄的少庄主,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观鱼前辈醒来,李玉函比之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拘谨得多,但时年也看出了,想必李玉函在李观鱼的亲自指导下,也大有功力的长进了。 “之前父亲听闻你被日后扣押在常春岛,还同我说,他若还有当年的本事便一定要去与日后理论理论。”李玉函说道,“他说江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自己的看家本事阵法被人给破了,就要把人强行留下。” 这话听起来像是个客套话,但以李观鱼的脾气,确实是会这么做的。 就像当时时年打破了他创下的六人剑阵,但真正让他从中风的状态都要气的复原的,竟然是雄娘子混入了他的剑阵之中。 这是个配得上前辈之称,眼睛里也容不下沙子的剑客。 “我父亲还说,倘若你们这趟有什么麻烦的事情,我这三个月来在他的亲自指导下,总算有了点拥翠山庄少庄主的样子。”李玉函说到这里不由苦笑,看起来他要得到李观鱼的认可并不容易。“如果有什么派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便是。” 楚留香的扇子在掌心一合,他隐约觉得这位李少庄主的态度稍显过于积极了,可又或许,这位性格有些懦弱的少庄主正是在恪尽职守地尊奉父亲的命令而已。 他本打算试探两句,忽然听到时年开口说道,“那有一件事倒是需要劳烦少庄主做一下。我原本是和快网张三约定了在苏州见面的,此番需要他的船只行动前往薛家庄,有些要紧事要与薛庄主商量,但我家的门路不在南方,张三这人又是个惯会到处乱跑的,现在也不知道在哪条河道里歇息,可否劳烦……” “时年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李玉函当即回道,“不过是找个人而已,以拥翠山庄的人力并不难。” 他摆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离开,留下的小厮则负责安排几人今日就在城中住下,找得到人,那便明日直接坐船离开,找不到,拥翠山庄自然会给他们准备好快马。 “张三分明……”楚留香跟着时年进了房间便提出了问题。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她给打断了。 “我当然知道张三的地方,但李玉函今日的表现有些怪异,我虽然相信有李观鱼老前辈盯着,他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如干脆让他觉得他已经将我们稳住了。” 楚留香摇头失笑,“师妹如今是越来越有老江湖的气派了,看来今夜我要舍命陪君子,陪你往神龙帮去一趟了。” “师兄说错了,这是师妹带你去拜谒一下这位水中神龙,长长见识。” 月黑风高之时,时年与楚留香两人各自从窗户翻了出去,以这两人的轻功,纵然有人可能对此地观望着,恐怕也发现不了他们两人是如何离开的。 长江过苏州的这一段要出城之后往北走,神龙帮栖息于江上,总舵按照她探听得到的消息,无论是形制还是规模都与十二连环坞有那么几分相似。 时年并没有来过此地,但她与史扬天相交,在随同邀月北上的时候也经过这一段,他这纵横水道二十多年的英雄说起过这一段的状况,倘若要安插水寨,理应布置的方位,他提到过几句。 要说云从龙和史扬天到底谁跟强,论武功自然是后者,论及对水中环境的了解,却好像还有些难分。 但不管怎么说,云从龙的水寨应当不会偏离多少范围。 然而时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以她这绝佳的眼力,看到的却是一片隐现的火光。 时年和楚留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做出的判断——出事了! 江上风大,今夜又无月,两道残影在江面上擦过,就像是卷挟在风中一般让人完全看不出踪迹。 楚留香发现时年的轻功好像随着她异乎寻常的内功长进,变得越发不可捉摸。 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他们赶到神龙帮总舵门口的时候,风力助长着火势,已经越烧越旺,而在这一片火光中,几个行动如电的黑衣人正在对着抵抗的神龙帮弟子挥剑袭来。 这二者之间的差距,恐怕过于明显了。 火是谁放的也自然不必说了,时年想都不想地将袖中的几把平时用来凑数的飞刀甩了出去。 飞刀于她而言已如臂指使,根本无需看便知道,这几刀势必会击断这些黑衣人的剑,给神龙帮之人反制的机会,但他们的本事又不足以杀了这些刺客,所以—— “师兄帮忙救人抓人,我去找云老前辈!” 她话音刚落,人已在几个起落间消失在了楚留香的面前,只留下一点青影的视觉残留。 时年清楚的很,楚师兄不杀人,但这个不杀人也意味着,他有这个本事抓活口。 这道甚至让人觉得不是潜入神龙帮总舵,而是飘摇而来的一缕微风的身影,全力奔袭之下已然翻过了这水寨中的沟壑障碍,踏入了那最大的一座小楼的范围。 也正是在这楼前的巨大圆台之上,身形瘦小脸有白癣的云从龙,咬着牙撑下了对面杀手发动的攻击。 这一招是躲过去了不假,对面的刺客甚至手腕都不曾移动,手握的长剑已经残影明灭一连数剑刺出,完全封死了云从龙的去路。 中原第一快剑,一点红! 但比他这快剑更快的是一把幽翠色的飞刀,恰到好处地撞开了这几乎让人无法看清的一剑。 刀光凛冽,紧随其后的,是步步紧逼的掌影。 一点红转头,正看见时年凌空翻落,当时是如何捏住帅一帆剑尖的,如今便也是如何抬袖出手,让他的长剑再没有了往前刺出一寸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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