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一点红其实并不像是时年看到的那么平静。 他在凭借本能快速出手折断那只要命的手后,突然觉得面前这穿着古怪红衣的家伙,气息有些熟悉。 不过那个养大他并将他教成一个杀手的人身上脂粉气味并没有这么重,那个人的眼神虽是死灰之色,却始终有两团狂炽的火焰在里面,更何况,那个人曾经告诉过他,作为一个杀手既然要讲究实用,就绝不能太引人注目。 所以那个人总是穿着一身绝不起眼的衣服,也只露出那双很难说有没有辨识度的眼睛。 绝不会是面前这个人才对…… 但他用的,又偏偏是组织里的毒药,一点红竟然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念及他此时怀中那面十三把剑拱卫着一只手的铜牌,他便无端地生出几分寒战之感。 如果是那个人亲自前来的话—— 他没亲眼见过薛衣人的剑,但在见到过黄鲁直凌飞阁和帅一帆等人的剑法后他便知道,这江湖上大多剑客的剑花哨,而教授他剑法的那个人讲求的是实用辛辣。 时年看起来对于对阵薛衣人很有把握,却未必是那人的对手。 他心里翻涌的惊涛没有表现出来分毫,如他这样的杀手,少睡一晚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只不过当第二日众人行动继续朝着薛家庄赶路的时候,他觉得被张三扛起来的薛笑人对着他露出了个咒骂他是个蠢货的眼神,再看去的时候又分明是那种疯子才会有的,觉得被人扛在肩头格外好玩的神色,竟然丝毫不觉得自己不能动弹是个不能忍受的事情。 “师兄觉得他是装疯还是真疯?”时年问道。 “一个会在烤饼上涂毒杀人的,是疯傻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人一步步地告诉了他要这么做才能得到奖赏,不管是哪一种,等我们见到薛衣人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 除了大名薛笑人小名薛宝宝的这个意外,他们前往薛家庄的路上再没有发生什么别的波折。 薛家庄依山而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客之间也是有些共通的,时年觉得拥翠山庄的气质和薛家庄其实有些相似,带着股古拙大气之感。 从山脚下远望,便能看见山势的青色绵延之中,山庄坐落于其中,冒出头的楼阁之间萦绕的好像是此刻日头渐晚浮现出的雾气,又好像是山中的云雾。 山色青葱,遍布的都是常绿的植物,而从那透出一角的院墙上冒出来的是一丛丛的翠竹。 从所住之处的景象也能看出几分住在此地之人的心性,确实如江湖上所传的,薛衣人久久寻不到可堪一战的目标,便越发趋于归隐山林的状态。 “好一番云山雾罩,青竹宅院的景象。”时年不由赞叹道。 这一番景致若是清晨来看,应当更有一份积翠流青的脱尘,但此刻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夕照斜晖铺了半山,这一层暖色调倒是让江湖上闻名而色变的薛衣人,好像也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他们正准备登山,忽然看见另外一支队伍从远处行来,也停在了山脚下。 感觉到队伍慢了下来,坐在轿子里的人突然掀开轿帘探出了头,露出一张不怎么好看的马脸来。 说不太好看其实也是给面子的说辞了,在这张凶神恶煞的脸上生了张血盆大口,偏生她的鼻子跟嘴的大小也没差多少。 时年不认得这张脸,却认得这人下了轿子来后能看见的背后挂着的双剑。 用的短剑还是两把,这个特征实在是明显。 她见过的公孙兰用的就是短双剑,效法的正是昔日唐朝真正配得上公孙大娘这名字的那位的剑器,眼前这位自然便是同样学的公孙大娘一舞剑器的薛红红。 她一下轿子,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在对方的队伍之中众星捧月之态的时年。 她弃舟登岸走陆路后也没亏待自己,换上了一匹白马,薛红红见到的便是她一身青衣,披着藏青色披风,身骑白马的灵秀风流之态。 她虽然自觉自己貌丑也没甚大不了的,也不由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情绪。 然而下一刻她便看到了时年队伍之中的另一个人。 “宝二叔!”薛红红惊呼出了声。 她这个二叔疯傻归疯傻,武功之高她也是清楚的,不过只在她父亲之下而已。 她曾经也尝试过用哄骗的手段或者是什么玩花样的技法,想试试能不能抓住这个让她觉得丢人的二叔,结果每次不但没得手反而被他反制住了,不知道是出于直觉还是什么奇怪的天赋。 可现在这样的人竟然被人给抓住了,那双握剑的手更是被人给卸了,现在软软地垂在那里,这可一点都不寻常! 薛红红刚下意识想后退一步,却陡然意识到,这是他们薛家庄的地方,她的父亲,当今的天下第一剑客,正在山上的山庄之中。 她顿时有了底气,叉着腰便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将我宝二叔给抓起来了,也不怕我父亲找你们麻烦,识相的话乘早把他放了,现在便跟我一道上山登门致歉,说不定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时年轻笑道,“薛大小姐,你若是底气够足,现在就不会将手放在剑柄上。你二叔先对我的人动手,我正要上你们薛家庄来讨个说法。别人怕他薛衣人,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换做旁人说这样的话,薛红红早要开口笑话对方是说大话了。 可这青衣少女容色无双神姿凛然,字字句句间灌注的真气形成一种丝毫不逊色于她父亲身上的气场,薛红红突然就觉得自己喉咙一阵哽咽,完全忘记了自己应当说什么。 而等他们进入了薛家庄,身穿蓝布长衫神骨清癯的薛衣人出现在这大厅里的时候,薛红红再次对比了一番两人的气场,觉得自己在山脚下的退让果然是对的。 “你怎么回来了,不在施家庄好好待着?”薛衣人皱起了眉头。 薛红红注意着时年,竟然一时之间忘记自己回来的理由好像在此时说出来有些不合时宜,脱口而出道,“谁让施传宗那个混蛋竟然背着我偷藏私房钱,还把这一大笔钱花在了不明来历的地方,我非要回来住几天,看婆婆打不打得他皮开肉绽!”
第122章 (二更) 薛衣人闻言, 冷冽的目光朝着薛红红看了过来。 她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但反正江南地界谁不知道施家庄已经是出了名的怕老婆,甚至因为花金弓和薛红红两个, 得了个狮吼庄的名头。 更因为左二爷当年趁着酒兴上头, 跑去施家庄外面挂了块“内有恶太,请诸亲朋好友一律止步”的牌子, 早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薛红红也不觉得这事情丢脸,要说更丢脸的还是施传宗近来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有些举止反常。 要不是薛红红盯得紧, 都不知道他偷偷藏下了一大笔的银钱。 这倒也确实并非不可能, 施家庄的庄主虽然只是个举人, 可他做生意的本事是不差的,否则又如何经营下来一片丝毫不逊色于掷杯山庄规模的庄园,又如何负担得起花金弓的开销。 但偏偏施传宗将这笔钱用在了奇怪的地方。 薛红红如何逼问他都不肯说出来, 只说自己要做一件大事,证明自己并非是个无用之人。 于是她这才一气之下跑了回来。 她知道花金弓泼辣却绝不敢得罪薛衣人这个亲家, 而施传宗在怕老婆之外其实更怕自己那老娘, 薛红红一走, 自然有花金弓替她逼问出来。 “少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你先下去!”薛衣人再一开口, 薛红红觉得父亲的眼神已经变得更加危险,连忙从主厅里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薛衣人的目光便自然落到了时年等人的身上。 “几位远道而来, 薛某本应该以礼相待, 但看来几位挟制笑人, 来着不善, 莫非真当我薛衣人多年不出江湖, 已经是个人人都可以欺压到头上的软柿子不成!” 他是一代剑客,然而今日本为迎客和迎接女儿,并没有将佩剑随身携带。 但剑道到了他这个地步,有剑还是无剑早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正在他那声厉声质问的尾音落下之时,这大厅之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寒气。 寒气化剑,无形的锋刀直指几人而来。 这个看起来神姿傲然的剑客绝无前后礼让一番再动手的意思,屋外的翠竹在秋色暮光中轻微摇曳还透着一股子平和的意味,屋里却已经变成了一片杀机暗藏的地界。 剑风涤荡流转,捉摸不定,像是下一秒就要寒光一现,切断对手的脖子,又好像只是吞霄的剑芒要将人从此地逼出去。 时年像是丝毫也没察觉到薛衣人身上的杀气一般。 她漫不经心地将手边的茶杯抛了出去。 茶杯脱手之时顷刻间碎裂了开来,却不是被薛衣人的剑气给击碎的,而是被她在丢出去之前以谁都没看清的方式捏成了残片。残片裹挟着她这炽焰惊涛的嫁衣神功气劲与刀气急掠而出,与空中骤然凝结的剑光相碰。 刀光吞噬着剑光,剑光又拦截下了这一片片空中划出白芒的残片。 在刀气与剑气的挤压之下,这些残片有一瞬间静滞在空中一般,然而下一刻,它们骤然化作了齑粉,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令人感到十足压迫感的气劲也在此时突然消弭于无形。 整个房间里发生的变化,就好像只是有人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只是这个杯子稍微破裂得彻底了一些而已。 不过薛衣人看向时年的目光已经完全改变了。 这并非是个碰运气将他那个傻弟弟给擒获,便上薛家庄来耀武扬威的愣头青,而是个足以叫板天下顶尖高手的可怕后生。 或许已经足可以称之为武林天骄了。 他不是不能承受自己失败之人,在这张清瘦的脸上转瞬的表情变化很快沉静下来,最后变成了一种与平等的对手对话的状态。 “不知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时年从容地起身开口道,“我想与薛庄主做一场赌斗。” 江湖上如此水平的高手之间的赌斗,稍有不慎便是一方殒命的结局,薛衣人脸上的神情却始终淡定得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赌注为何?”他问道。 “不如等我与庄主打过之后再说。”时年回答道。 “这又是为何?” 时年解释道:“因为倘若庄主现在就知道了赌注,赌注太小,庄主未必能够全力以赴,赌注太大,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是一种强加在这场比斗之外就的心理负担,还不如在这比斗开始之前,庄主且按你心中所想来定这个未知的赌注,到时候尽管心无旁骛出手即可。” 薛衣人虽然觉得这个理由有些问题,但他若对自己的剑没有信心,也无法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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