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并没有必要废这样大的功夫来将这么个梳妆台搬运进来。 时年凭着直觉摸了摸梳妆台的铜镜后面,果然有一个特殊的凸起。 当她按下去的时候,梳妆台的一半突然移动了开来,露出下面的地道。 薛衣人的表情僵住了。 他自以为自己对薛家庄中的事情了如指掌,却连自己的弟弟在这里挖了一条地道都不知道。 薛家庄依山而建,可想而知这条地道的挖掘有多艰难,底下又隐藏着是个何等颠覆他的认知的秘密。 也正在此时,上了阁楼的楚留香抱着个铁箱子跳了下来,薛衣人这时候也没心情夸赞后辈的轻功出色了。他伸手打开了楚留香放在地上的铁箱子,在箱子里放着的是一件件看起来远比此刻屋子里摆放的那些正常得多的衣服。 可越是这样也越不正常。 一个他不知道的阁楼,和一些看起来是正常的薛笑人才会穿的衣服,和一条未知的地道。 “下去看看。”他也没管这地道之中有没有危险,当先跳了下去,时年紧随其后。 比起时年见过的在峨眉山中打造的地宫,这条地道后面的天地无疑要简陋太多,但在薛衣人的眼皮子底下,他这个自称只有十二岁的疯傻弟弟居然做了这样多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人感到吃惊了。 昏暗的地道中,只有火折子发出的微弱的光,好在地道下行到一处平台的时候,总算是有一个像是山中房间的地方,有一盏遗留的油灯在那里,石头在此地雕镂成了石桌石凳的样子,由油灯映照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石桌上堆叠着一叠厚厚的账簿,薛衣人随手翻阅了两下,忽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一笔笔一桩桩记录的正是杀人的买卖。 而在石桌的一角上还放着一枚黄金打造的令牌,在令牌上一只手笼罩着十三把纤细的长剑。 这看起来便不是一块寻常的令牌,因为在这里雕刻出的手上,野心、控制欲和一种扑面而来的剑气,汇聚成了一种让人一看之下便觉得令牌的所属者并非凡品的气场。 这地方直通薛笑人的房间,东西的归属到底是谁好像也已经不需要多加解释了。 薛衣人不由苦笑。 能拥有这些账簿的人,势必是握住这些杀人利剑的手,而他甚至连杀人灭口维护住薛家庄体面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在探访薛笑人的住处之前,时年已经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她有将他击毙在刀下的本事,更何况此时边上还有个楚留香。 “薛庄主,我能猜到你现在的心情。”时年开口道,“不过我想当务之急还是带着这东西去问问薛二爷,这杀手组织还与江南另一桩风波有关,或许会造成的恶劣影响不比这事要小,如果此时将一切弄明白,或许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你说的对,是该问清楚,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好事。”薛衣人缓缓地开口。 他看着时年将账本丢给了楚留香,自己则将那枚金令牌揣进袖子里,丝毫不给他插手的机会,只是示意他继续往前走,看看通道的出口在何处。 这山中通道的修建着实是个大工程,不过也确实若没有这条密道,以薛衣人的本事,薛笑人若是频繁地出没在庄子内外,早就应当被发现了。 密道的出口正在山脚下。 薛衣人刚想问问他们是沿着密道返回还是直接顺着山路上去,忽然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抱着什么东西正从山道上下来,左顾右盼地像是担心被人发现他在做什么。 这个背影实在是眼熟,薛衣人想都不想地开口喝道“你在干什么!” 这一声惊雷吓得这鬼祟之人一惊之下将手里的东西都丢在了地上。 他这行动仓促,包裹怀中东西的布没缠紧,此刻跌落在地直接散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两柄剑。 一把剑形状古朴,又黑又绿的剑身看起来锋芒内敛,却在落地之时发出了宛若龙吟的声音,那是昔日中兴周朝的太康少康打造的八方铜剑。 而另一把剑则要华美得多,剑柄的绿松石和金丝,剑柄与剑身处的黄金接口,都看起来极有皇家风范,这正是昔年的武丁之剑,剑名照胆。 薛衣人在方才与时年的决斗之前还见到过这两把剑。 当时它们与他那把无名之剑放在一起,宝剑的剑光相互映照温养,是他向来得意的珍藏品。 可此时居然被人偷了出来,眼看着都已经送下山了,若不是他凑巧在此,岂不是都要被这家伙给得手了。 而这动手盗剑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 薛衣人怒火中烧。 “薛斌!你给我站住!你想把这两把剑带到哪里去!”
第123章 (一更) 薛斌转头就想跑。 可他这本事能跑得过谁, 还不等他朝着早已经准备在那里的快马方向跑出几步,肩膀上就已经落下了一只手,用让他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道将他掼在了地下。 时年觉得薛衣人的情绪调节能力已经算不错的了, 先有薛红红这个回来告状的, 说女婿不省心,再有他那个看起来疯傻的弟弟实际上是在暗中搞事情, 似乎还成了个杀手刺客组织的头领,聚敛了一笔目前还不知道数目,却想必会让薛家庄声名扫地的财富。 而他这个儿子—— 这家伙在剑道上的天赋只能说是尚可, 尤其是头顶父亲这座天下第一剑客的大山, 他的剑术本事也就更不能算是拿得出手了。 平日里薛衣人对他这一副花花公子, 同江南姑娘携手出游的做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如今这小子居然把歪主意打到他的宝剑上来了,当真是把薛衣人气得不轻。 他猜测, 估计正是刚才他与时年决斗之前取剑的时候,因为先有掷杯交锋, 以至于他对这场决斗无疑灌注了太多的心神, 这才在离开剑室的时候忘记了将门带上, 给了薛斌可乘之机。 之后他们又去了薛笑人的房间,山庄中其他动静他也就更加无暇看顾, 薛斌正是趁着这个时候下山的。 谁知道薛衣人和时年楚留香正好通过薛笑人的地道直接来到了山下,反而将他堵了个正着。 “你要把剑拿去做什么?这两把剑根本就是有市无价,你明知道它们对我的重要性, 你却还是将它们偷走了, 我……我薛衣人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一个不孝的儿子。” 薛斌生了一张唇红齿白, 很有当花花公子本钱的脸, 听到薛衣人的质问, 他只是煞白着面容,始终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薛衣人面色含怒,却也知道现在在庄外,虽然已经是夜色渐深,说不准就会有人经过。 这江湖上关于江湖第一名号之人的八卦消息素来是流传得最快的,倘若他不想明儿个江南地界上便到处都是他薛衣人在薛家庄外教训儿子的传言,恐怕还是回去山庄之中再说为好。 但一走到庄里,看到还被禁锢在演武场边上的薛笑人,他的头便更疼了。 长兄如父,长兄如父,他到底是哪里对这个弟弟的教养出了问题,才让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被薛斌盗剑一事助长了怒火的薛衣人险些想要一脚踹过去,又想到薛笑人此时的手腕都被人先给折断了,已经先受到了点惩罚,这一脚又踹不出去了,他转头就从楚留香的手中拿过了两本账簿,劈头盖脸地朝着薛笑人砸了过去。 账簿在他手中,那面代表身份的令牌就自然也已经落在薛衣人手里了,薛笑人知道自己瞒不过,便也不多伪装了。 他身上依然穿着那身看起来偏短并且滑稽的红色衣服,脸上的胭脂更是经过了一日一夜之后越发糊成了让人觉得看去格外狼狈的一团,但他的眼神却突然明利了起来。 一点红见过这个隐忍、灰暗又疯狂的眼神,这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将他养育长大的剑客。 而也正是在昨天晚上,面对对方的杀人灭口举动,他拧断了对方的手腕。 中原一点红的心情突然有点微妙。 一来他觉得自己的命既然是对方给的,那么有朝一日还给他也就是了,二来,他一直觉得对方是不可战胜的,因为他们这个组织中的每一个人,以及能排得上序号的十三个人,都只是他手中的剑而已。 剑当然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除非这个主人自己已经要完了。 “一会儿再说你的事情,你给我先跪在那里!”薛衣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脸上没什么底气的薛斌,往旁边一指。 薛斌不知道宝二叔到底犯了什么错事,可看起来他做下的要比自己的还要严重的多。 但显然这会儿没有让他幸灾乐祸的机会。 他乖乖地跪到了一边,眼看着他的父亲重新将目光落到了薛笑人那张滑稽的脸上。 “你这是何苦?薛家庄可曾有一日短你的吃喝,你的剑道天赋比薛斌要高多了,你也确实证明了自己有这个本事,可为什么你还要去装疯卖傻,去创建一个连不是江湖众人的单子都可以违背良心去接的杀手组织?” 薛笑人抬了抬嘴角,这个表情怎么看怎么讽刺意味十足,“因为不管我做什么,他们只会说,我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弟弟。”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好像是潜伏了暗流旋涡的水面。 在薛衣人解开了他的哑穴后,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在那张堆积了脂粉颜色的脸上,慢慢地另一种沉重的悲哀涌现了上来,他面上的神经牵动着,肌肉颤抖着,最后到他又一次开口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我跟薛斌不一样!”薛笑人抬高了音量,“我有天赋也可以很有本事,可是每一次!每一次当我努力超过了上一回的自己的时候,都会有人提醒我,我能做到这一切不是因为我是个天才,而是因为我是薛衣人的弟弟!” “因为我是薛衣人的弟弟,所以我当然会有傲视群雄的剑术造诣,因为我是薛衣人的弟弟,我必须行善惩奸,做个对江湖上有用的大侠,也因为我是薛衣人的弟弟,我天生就被一个有着最顶尖的剑道造诣的人压在下面,谁会记得第二呢?我比李观鱼强又如何,我比帅一帆强又如何,我不如薛衣人,每天都有人在跟我说这句话。” “我要是跟薛斌一样又没心没肺又没出息就好了,我也很想只做一个凡事都不需要操心的纨绔子弟,每天游山玩水饮酒作乐,可我不能!我做不到!” 薛笑人说到这里突然癫狂地笑了出来,可他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在那张斑驳的脸上拖出了两道痕迹,“你以为我很想做薛衣人的弟弟吗?我还不如做个疯子呢。疯子起码不会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如果做对了什么事情,也只是承蒙兄长的托庇,但如果做错了什么事情,那就是自己不是个东西,还要给兄长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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