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听时年这话便不由笑了出来,“好啊,能得你一句各有千秋,我也不算白在此地建下这掷杯山庄,你方才还少说了一句,此地还有江南最好的名驹,就算是万福万寿园都比不上,我这儿没有名剑只能宝马配英雄,到时候你自去选一批最好的,也算——” “也算世叔给你送的见面礼。” 他这一句世叔可把楚留香惊得不清,“二爷,倘若没记错的话,上回喝酒你让我喊你二哥来着……” “辈分这东西,各论各的。”左轻侯摆了摆手,显然不太在意这个,拎着鱼篓便去了后厨,让左明珠领着他们去会客厅安顿。 等到一桌菜筹备得当,这饭桌上的重头戏果然是左轻侯亲手烹制的鲈鱼脍。 秀野桥的四腮鲈鱼闻名天下确有其道理,经由左轻侯的手,更是将这种鲜美发挥到了极致。 左明珠含着一缕温柔端庄的笑意开口道,“父亲很久没有这样款待客人了,可见今日确实开心。” 时年朝着左明珠看去,她虽然眉宇间藏着一股潜藏的忧思,却也无损于她的美貌,江湖上给了她一个玉仙娃的名号,倒也不全是为了捧左轻侯的场,她起码比薛斌瞧着要让父亲顺心些。 大约如此。 可惜边上坐了个原随云。 趁着左轻侯与楚留香在拼酒,时年突然开口问道,“我听闻近来往江南这边来的山西客商多了不少,原公子的情报纵然在江南应该也不会逊色,更何况是山西那边过来的人,不知道原公子可知晓他们的领头人?” 原随云微微一愣。 这是个他不能说自己不清楚的问题。 无争山庄位居太原,若是那边有了异动传不到他的耳中,又如何配得上武林第一世家的称呼。 “瞒不过时年姑娘,这些人正是无争山庄门下的商客,大凡商业,走南闯北拓展商路实在正常不过,否则在下也不必留在松江府坐镇,正是确保倘若哪一支势力得罪了人,在下能尽快得到消息做出应对。” “不,我想原公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时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她这话中的底气让原随云突然有了些不太妙的预感。 “我只是想说,原公子的人走的路线未免有些绕远了,从山西到山东,从海路走直达松江府岂不是更好,正好山东是我的地方,既然要做南北生意,不如有钱一起赚。” “无争山庄的信誉我还是信得过的,何况走海路也免得又是路上层层关卡过来,更不必在横跨长江水道的时候忧心水匪作祟不是吗?毕竟我听云从龙前辈提到,原公子门下的商客,似乎没有寻找神龙帮庇护的意思。” 原随云看不见她的脸,却听得出她格外气定神闲的意味。 换了别人,与夜帝门下这种继承人天资卓绝,更是个头脑无比好使的势力合作,无疑是个让人不能拒绝的邀约。 可原随云不一样。 他的那些个手下带来的货物本就不全是要在江南兜售的,里面更是藏着些不能让人看见的东西。 与别的势力合作越深,对他这个如今只想着将自己深深藏在幕后的黑暗之中的人也就越是危险。 该死,她果然很难应付。 可一想到倘若将那个人引来,她很快便是一具不再能给他惹麻烦的尸体而已,原随云又安定下了心绪,从容地回答道,“若是如此,无争山庄在海航上的经验有些欠缺,虽然不想亏欠别人,但确实要多蒙夜帝门下的照拂了。” 他这一句话间表明了自己对这个合作的同意,又解释了自己为何方才会做出此等犹豫的反应。 时年都不得不佩服,原随云确实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好了,餐桌上谈生意也真是你们这些事业心至上的小年轻做得出来的事情。” 左轻侯摇晃着酒杯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平日里没少与人举杯同乐,只是这几杯还远不到让他觉得醺然欲醉的程度,“不过联合原少庄主和世侄女的本事,要将南北方的商路打通,也不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这般倒也不需要什么海上销金窟了,还有什么比无争山庄的珍藏和朱兄的宝库里闲置不用的东西让人垂涎呢,也正好万福万寿园金老太太的寿辰快到了,这世上多的是想要同她攀关系的人,只要东西够奇,自然会有人肯花重金购买的。” 左轻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个好听的噱头,足够打开局面了。” 他这话说的,让原随云疑心是自己在掷杯山庄中暂住的几日,让这位看起来说是个顶级的玩乐名家也不为过的左二爷,发现了什么端倪,但他紧跟着发出的动静却是抱起了酒坛整坛灌了下去。 原随云听出左轻侯这举动之后,因着比起方才那一杯杯地抿酒,一整坛后劲要大得多,在四周的歌姬乐声中,他稍微有些大舌头地开始唱起了淞沪地方的小调,用筷子击打着酒盅随着乐器奏鸣之声一道给这歌声伴奏。 分明就是个酒兴正浓,别的都已经不管不顾的人的浪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在担心左轻侯会不会窥探到他的底细实在是个很没道理的事情。 但等到他回到了房间,被人算计的怒气又不由地爬上了心头。 他伸手就想将手边的茶盏朝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砸去,却又忽然住了手,“你替我去办两件事情。” “第一件,联系上丁枫,告诉他他这回虽然没有得手但做的很好,我不会怪罪他,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第二件,替我送一封信和一个人去西北,一个——” 原随云的唇角微微上扬。 “一个精通易容的人。”
第125章 (一更) 时年怎么也没想到原随云居然能想出让石观音来对付她的办法。 算起来按照寻常人的理解倒也确实有可行之处。 三个月的时间, 纵然是再怎么在武道上有鬼才之能,从胜过摘星羽士的水平到战胜薛衣人,这句“侥幸而已”或许确实是个事实而不是一句谦辞。 想出用确实要比薛衣人的本事高出一筹的石观音来对付她其实说得通, 更何况,石观音本身也是个天下难得的武道奇才。 否则李琦如何能在这短短几十年间练成天武神经和男人见不得这样招式奇诡的武功, 又如何对黄山剑派动手替自己替家人复仇。 而倘若只是来江南不会惊动如水母阴姬这样的人的话, 更有原随云协助送去了精通易容的人顶替掉她假扮的龟兹王妃,以及杀子之仇隔在时年和石观音之间,她会同意来此便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原随云的主意打得很好,却不知道时年本就打算等到解决了他这边的事情, 就上大漠一趟, 带着曲无容彻底了断了她和石观音之间的事情。 他若真能把石观音给召来,反而省了她在路上奔波,还要在沙漠里寻找流亡的龟兹国王的时间了。 时年在酒宴结束后入住了掷杯山庄的客房。 不知道是不是认床,又或者是晚上的酒多喝了两杯, 让她难以入眠, 她干脆披着披风跳上了屋顶坐下。 掷杯山庄之外的江面在月光下泛着银波, 江面之上的船只与飞鸟在她目之所及之处几乎纤毫毕现, 秋日的水面上少了不少飘萍,也便多了几分深重夜色里的清透感。 也正在此时,时年看到了一道黑影从江边小舟上跳下, 朝着掷杯山庄的方向掠来。 这人的轻功好高。 但身法也好熟悉。 这矫健而灵动的黑衣身影宛如一道流光在山庄门前轻轻一坠一起, 便又迅疾地翻过了围墙,像是一片斑驳的影子,趴伏在了屋顶上, 若不是时年从高处留意着他的动作, 恐怕也会被他骗过去。 更不用说是左轻侯养着看家护院的家丁了, 这样的武林高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能将人发现的能力。 大约过了有小半柱香的时间,那个黑影都贴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有一道巡卫的队伍从她所在的房顶之下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才轻飘飘地翻身落下,闪进了虚掩着的门中。 时年觉得这人有些意思,看起来他竟然想着的不是夜袭,而是要混进掷杯山庄中来。 她从房顶上翻了下来,朝着那一处守卫驻扎的房屋而去,等她落在斜对面的屋顶上的时候,正好看见进去房屋里的黑衣人竟然已经换好了衣服,从屋中走了出来,动作倒是够快的。 但是在这一个近距离的打量中,时年发现,她觉得这人的身形眼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为这并不是他,而是她! 华真真刚走出两步,突然眼前一道青影掠过,下一刻她的手就被那道毫无声息出现的身影给握住了,用着虽然柔和却不容挣脱的力道将她拉到了一边。 她刚想拔剑,忽然就着月光认出了拉住她的人是谁。 “阿年,你怎么在这里?”她小声惊呼。 时年连忙对着她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 掷杯山庄中她在晚饭后的散步以及方才坐在房顶上的时间里,已经将布局看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拉着华真真绕开守卫,回到她所住的客房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合上房门后她才放心地开口,“我还想问呢,真真你不是应该跟着枯梅大师上了华山吗?算起来现在才不过半年,应当远不到你可以下山的时候才对。”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了调查一件事情,也顺便跟着楚师兄来拜访左轻侯。你呢?” 华真真咬了咬牙,似乎在纠结自己要不要说出来,但今日的行动会被时年发现,便也会被其他人发现,她的江湖经验不足,想要找到那个人恐怕不是她想的混入掷杯山庄就可以了这么容易。 “我……华山的清风十三式丢了。” “怎么可能?”时年也被这个消息一惊。 华山中有资格修炼清风十三式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从饮雨大师开始,择选门徒便成了件过于严苛的事情,华山上人丁稀少,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偷走秘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上过一次华山,自然知道除了内门弟子之外,还有一部分替内门弟子跑腿的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也是有可能偷取到秘籍的,虽然这个希望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师父却有一个用顺手服侍她起居的女弟子,盗取清风十三式的正是此人。” “华山素来不太过问世事,可秘籍失窃不是小事,但也不能对外张扬,否则对华山声誉无益,好在有当时金灵芝派来协助亚男寻找你的人手,以及你曾经告诉过我我若有需要可以调配的人,这才查出来,此人竟然盗取得手后朝着江南这边来了。”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时年问道。 “她在长江里。”华真真看上去柔美羞怯的脸上闪过了几分怒意,“她被人沉入了江中,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好在驻扎在那里的神龙帮弟子和丐帮弟子都告诉我,那段时间过江的只有一批山西去江南的商人。这群人对神龙帮弟子格外小视,甚至不愿意付过路费,这才让我打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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