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若不是当年他和祝玉妍协定之下有的那个孩子,他天刀宋缺的名字今天就倒过来写!
第219章 (一更) 宋缺本以为当年与祝玉妍之间所做的交易, 只是个一锤子买卖而已。 那年他正逢刀法精进闭关之时,惯来宋阀成水火之势的南海派晁公错却又一次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在他击败霸刀岳山之后便沉寂下去的南海派卷土重来,对宋阀而言绝非是个好消息。 祝玉妍以阴癸派替宋阀出手为代价, 要他在闭关结束后给她一个继承人。 这实在是个听上去荒谬至极的交易, 但对宋缺来说并不算吃亏。 武道精进的契机向来玄妙不可捉摸, 于他而言的意义远胜过江湖上多出一条他与祝后的花边新闻,有可能造成的影响。 而那个孩子不属于宋阀, 完全归属于祝玉妍, 更不能算是什么问题, 毕竟宋阀之中绝不会接受一个拥有鲜卑血统的孩子。 阴癸派与南海派之间出手交锋, 反而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对对方的损失。 宋缺自认不是个会在交易上占便宜之人, 所以他又做出了一个额外的补偿约定——倘若将来这个孩子遇到了什么危险, 以他天刀宋缺个人的名义, 将会出手帮一次忙。 仅限于救人。 虽然他很快就发觉, 祝玉妍是何等精明的人。 身为魔门那一代中的代表性人物,她吃了石之轩那里一个大亏便已经足够她多长几个心眼了,又怎么会在交易之中看似让了宋阀一步。 以宋阀的本事自然在事后能发觉祝玉妍与东溟派之间的联系。 巧得是, 东溟派与南海派之间也并非是什么和睦的关系。 与其说祝玉妍是在为了跟他做这个交易而出手示好,不如说是她本就要为了另一个人而对南海派出手镇压。 宋缺在武道上的天赋,即便是与石之轩和祝玉妍等一众天之骄子摆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只是在势力斗争的敏感性上,确实输了这些打从出道开始便要为了道统之争而奋斗的人一头。 被祝玉妍玩了一手一箭双雕之计,宋缺也只能认栽。 好在在他看来, 一个不会影响到他宋阀内部的继承人决断的孩子,就算在将来成长为了魔门一派之主又如何。 但今日之事可见, 祝玉妍何止是赢了当年那一回。 宋缺可不会忘记, 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出的岭南, 是因为那个以魔门圣君为名,将宋师道扣押在了襄阳的家伙。 他本不知道魔门何时有了能同时力压祝玉妍和石之轩的人物,但今日连他都败在了对方的刀下,他却信了,也清楚知道绝无第二种可能。 这把此时收起了刀气,比起是一把刀,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件艺术品的薄刃,握在一袭青衣,容貌看得出与他和祝玉妍相似之处的少女手中,明月之辉在刀刃上流转,像是随时都能再一次复现方才将他的一刀击退的场面。 所以她也当然可以威慑魔门争雄天下。 倘若她身在宋阀,宋缺又如何会因为觉得自己的子嗣中没有能继承自己刀法之人,便干脆也不将刀法教授下去。 这本该是天刀最好的传人! 可现在她刀法已成,刀法之意境更是抵达了就连他都只能说是初窥门径的境界,更是按他猜测在祝玉妍的秘密培养之下有了问鼎魔门的实力,又因为当年那交易的规定,绝无可能再与宋阀有什么关系。 而且,祝玉妍一定没告诉过她自己的父亲是哪位。 不然她怎么会先对宋师道宋鲁这两个名义上分别是她哥哥和叔叔的人动手动得如此果决,更是在飞马牧场来了一出以宋师道的名义袭击瓦岗寨人马的行动,将大有可能成为她姐姐的未婚夫的李天凡给拿下了,直接甩锅给了宋阀。 现在又将他给击败了。 当然,在宋缺的观念中,这最后一条倒是实在不能算是什么问题。 毕竟他一生精诚于刀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还是自己出手在先,她打回来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宋缺仿佛没感觉到随时都能穿透他咽喉的那把刀,将那把天刀收入了刀鞘之中,抬眸问道。 时年眼睛好用得很,自然看到了他脸上的异色。 鬓边华发只让他显得比年轻时候更加沉稳庄重,丝毫无损于这张脸给人带来的视觉享受,尤其是那双未曾因为岁月变迁而失去神采的眼睛,让时年完全可以想象他年少成名,刀指岳山,夺下天下第一刀手名号时候的风姿。 所以—— 祝玉妍选择他来生下这个继承人一点也不奇怪。 【我刚才听到石之轩说了,他说你和宋缺一看就是亲父女。】镜子耳听八方得很,可不会错过这个消息。 “打都打完了,还要我现在认亲吗?祝后连自己是我母亲都还在纠结着没说,我权当不知道还有个父亲更是说得过去。” 时年回答镜子说道,不过她在此时忽然岔开了想到,她刚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东溟夫人给了她两个伪装身份方向的参考—— 一个是天刀传人,一个是魔门阴癸派传人。 算起来这两者竟然都可以说是真的。 但岭南宋阀好像被她坑得有点惨? 时年努力让自己的脸上别显露出什么负疚感。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干脆利落地在对方最得意的刀道上压制住了他,时年居然觉得,对宋阀的那些个算计利用,可能对宋缺来说都还比不上这一点。 而这一场刀上的对决,是个再公平不过的决斗而已。 所以她也完全没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时年将刀收了回来,又朝着宋缺伸出了手,“宋阀主,方才多有得罪。” 宋缺顺势握着她的手站起了身。 虽然面有血痕,更有内伤在身,这宋阀之主依然称得上是芝兰玉树,风姿皎然。 他在起身之时清楚地听到了这青衣少女又紧跟着说道:“在下祝时年。” 果然姓祝。 饶是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见到这个打从出生开始就不曾从阴癸派传来什么消息的孩子,还是有些神色怔忪。 他长年居于磨刀堂中,事实上与宋玉华、宋师道和宋玉致相处的时间都不能算多,与子女之间的距离感让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用何种态度来面对这个,已经能取代他成为天下第一刀手的女儿。 “宋阀主为何而来,我也不是不知道,但魔门要飞马牧场的支持,就势必不会让瓦岗寨的人得手,李公子和沈军师棋差一着落入我手,本也就是成王败寇之事。”时年开口说道。 “那按照你的说法,成王败寇,我如今也是那个寇,是要一道坐进那个囚车之中?” 宋缺瞥了眼他本要去救人的马车方向,却忽然看到了个他没想到也会在那里的人。 或者说,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狼狈姿态出现的人。 如果非要说他跟谁是相看两相厌的话,石之轩此人是绝对位居榜首的。 石之轩当年曾经放话说什么总有一天石某人要让他晓得他的天刀只是破铜烂铁,所以宋缺也放话回去说石之轩的不死印法也不过是一种幻术,他在岭南等着石之轩上门挑战,他若始终不来就是没种。 只是没想到两人的又一次见面会在这样的情境下。 而对方没了头发还双膝有伤,是出自谁的手笔也并不难猜了。 他这个女儿倒是每时每刻都在给自己惊喜。 “宋阀主不一样。”时年摇了摇头。 宋缺本以为她这话是因为在交手中察觉出了他的身份,却没想到她紧跟着说出的是,“宋阀主不只是个刀法名家,也是一方势力之主,若只是在刀上赢过宋阀主,那还称不上是有让您成为阶下囚的资格。” 宋缺险些被她这句话给气笑了。 “你好像觉得自己很有这个与整个宋阀叫板的资格?” 他问是如此问,却也留意着时年的举动。 这收刀后负手而立的少女,其实不太像是年轻时候的祝玉妍。 虽然都是意气风发,她却显然更加深沉得多,在她身上,更有一种蛰伏的王道之意,以至于让人恍惚觉得在明月天悬之下,她便是另一轮升空的明月。 哪怕面对的是威名赫赫的宋阀阀主,她唇角微扬的弧度也没有分毫的变化。那是一种对自己将做之事的十足笃定。 “宋阀主,在今夜之前,你会觉得有个年不满二十的年轻人会在你最引以为傲的刀法上击败你吗?”时年问道。 “不会。” “那么,为何不敢相信会有人也能让宋阀也心悦诚服。” 她忽然快走了几步跃上了马,指了指宋缺来时乘坐的那匹坐骑,“阀主若是不信,不如接受我送来的邀请,一道来襄阳看看我想做什么,又能做到哪一步。” 这话像是邀约又像是挑衅,宋缺清楚地从她的语调中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本还有些遗憾的情绪都在这种挑衅中暂时被他抛在了脑后,又无端从中滋生出了几分微妙的期许之情。 一个本有机会成为宋阀继承人的女儿,现在何止是要证明她很强,还要证明她比自己的父亲强多了,更是要让原本应当是制定规则一方的宋阀成为她一步步踏出后的附庸,这比他自己被人击败还要觉得,是一件平生难遇之事。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宋阀主……” “有何不敢!”宋缺打断了时年的话。 他翻身上马,催马上前来与时年并辔同行,眼角的余光又看了眼那重新合上车门的马车,和上马后与那位飞马牧场场主小声说些什么的鲁妙子。 他忽然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仅并没有输,反而还是个胜利者。 尤其是和石之轩这个只能坐在那“囚车”之中的人相比。 对方当年那花间派传人的做派是何等的潇洒风流,现在却像是个苦行僧的打扮,虽然不是在武道上决出个胜负,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同样是时年的手下败将,宋缺的待遇明摆着好了不是一个层次。 何况输给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丢脸的! 宋缺想归这么想,却还是在继续行路的时候问道:“你的刀法是谁教的?祝玉妍应该没有这么好的刀法。” 时年悠然地操纵着缰绳,放缓了几分前行的步调,“集百家所长,自然刀法见长。” 宋缺本不觉得这是个什么理由,刀法越走到深处,也越是讲求一个专精,和刀法上的领悟天赋。 何况她若此前便已经在江湖上走动,他又怎么可能没听到过她的名号。 如她这般的风姿,在江湖上早该名动一方的。 然而他眼见得对方手中的轻薄刀刃,在此时从袖中顶到了指间,划出了一道灵动如水波的刀光,分明就是他此前用过的那招潇湘水云,而刀刃的振动间发出的仙音雅韵之响,又与他的天风环佩格外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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