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因为宋缺的到来,祝玉妍打算拖延几天再出发,也得到了时年的同意。 当然祝玉妍不会说出是因为担心宋缺这家伙将时年从她的身边夺走,她给出的理由是,给徐子陵那边多一些筹备的时间,也好让他有机会将这易容换颜之术给钻研得更加透彻。 “其实我给他的面具都是经过特制的,他只要掌握了窍门便不会出什么问题。”时年托着下巴看着祝玉妍这绞尽脑汁想出了个借口说出来,露出的上半张脸上写满了一种让她觉得甚至有点可爱的情绪。 “好吧先不提那个了。宋缺是怎么跟你遇上的?”祝玉妍摆出了一副担心宋阀对魔门不利的姿态。 “你应该看到我带回来的两个囚徒了,瓦岗寨蒲山公的独子李天凡和那位俏军师沈落雁,这两个人我抓的时候用了宋师道的名义,正巧宋阀和瓦岗寨之间有联姻的意图,宋缺接到了瓦岗寨逃走之人的求援,就打上门来了。” “他敢!”祝玉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发出这样过激的言辞,又尴尬地咳了两声,以免让时年察觉到异常,更是飞快地给自己找补了借口,“我是说,他怎么敢对我魔门圣君动手,难道不知道会面对整个魔门的打击吗?” “不必等到整个魔门。”时年笑了笑,“他现在就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了,祝后这样的眼力,应当不会错过他的伤势才对?” 祝玉妍愣了愣。 说实话,她除了远远见到了宋缺那张十几年不见,还是照样可以端出去祸害小姑娘,上大街上感受一下掷果盈车待遇的俊脸之外,还真没注意到别的东西。 光是见到石之轩这五十年难得一见的惨状,都够祝玉妍反复欣赏,上下观看,确保自己绝不错过一个细节了,就连鲁妙子那个当年因为邪帝舍利跟她结仇的家伙,她都暂时没这个空去管,哪里还有空去看宋缺身上有没有伤。 她跟那个家伙之间顶了天就是个正规交易,又不是还讲感情的那种,才没这空来个老情人叙旧。 时年说起来,她才恍惚意识到,似乎她见到的宋缺确实不如当年那般意气风发。 若说是因为蛰居岭南十数年反而磨掉了他锋锐的爪牙,祝玉妍可不会相信。 这人只要有刀在手,便是个十成十的狂生,甚至敢跨越将近四十年的年龄差去跟宁道奇叫板。 “他这应该是将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对外的出手,没想到也会输在你的手里。”祝玉妍越看越觉得,时年当真是她的好女儿。 她这数十年间的积怨都被清理一空不说,还称得上是扬眉吐气了。 宋缺当年补充的那句若是这孩子面对什么生死险境,他会前来救上一救,现在看来倒是派不上了,反而他自己要先把这天下第一刀手的名号给让出来。 “那你开不开心?”时年忽然问道。 祝玉妍心跳几乎一滞。 她猛地朝着时年看去,这依然托着腮,看起来有种漫不经心的懒散的少女,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双有点像她,也有点像宋缺的眼睛里含着一缕神采鲜活的笑意,这眼波中甚至可以说藏匿着几分包容和温煦之意。 她陡然惊觉时年会问出这话,也就意味着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宋缺跟你说的?”祝玉妍问道。 这是她觉得最有可能的情况。 她都认得出这是自己的孩子,时年从容貌到对刀法的掌控都与宋缺相似度极高,祝玉妍觉得宋缺但凡不是个瞎子就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他们之间是有协定不假,但祝玉妍已经见到了太多总觉得孩子便是自己所有物的男人,会怀疑宋缺也像是这样的情况,用自己宋阀阀主的身份将时年给骗走,好像并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他。”时年摇了摇头,“他只问了我的名字而已,是我自己猜到了,以及还有一个人,不,或许应该说是一个东西告诉我了。” 祝玉妍原以为时年会说,是那个在她手上的记号,却忽然听到她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面镜子。” 她怎么会忘记那面镜子! 若非是那家伙带着和氏璧而来,她也不会与自己的孩子分开,所以她也曾经将印象之中那面镜子的形状图案都勾画下来,在魔门的内部情报网络中传递,力求能在有人再次见到这面镜子的时候能将它送到自己的面前。 可惜这一个线索也始终没能让她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那面镜子在我手里,他其实告诉了我不少东西。若是没有他……”时年将手搭在了祝玉妍的手背上,“我也无法在这个年纪便达到大宗师的武学境界,更不可能再一次见到——” “见到娘。” 在她和宋缺等人重返襄阳的时候,见到祝玉妍的那一刻,从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派异常鲜明的护短做派,让时年意识到,她虽然已经习惯了没有父母在身边,有师父就已经足够了的日子,但这个母亲并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甚至连认亲也受制于时年表现出的强势行径。 这对祝玉妍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不公平。 祝玉妍的表情像是在听到那一个字的瞬间就进入了石化的状态。 二十多年前东溟夫人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听到过这个字,时年更是在还没能开口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因为那场意外被带走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 时年握紧了她的手,“我说娘,我并没有不认您的意思。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倘若有些事情是不可抗的,一定会有这样一个峰回路转的经过,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便没什么关系了对不对?” 祝玉妍的反应似乎有点过于激动了。 时年的话音刚落,她便猛地站了起来。 “你说的对,所以你既然想尽快坐上魔门圣君的位置,那我也不必因为担心宋缺在此地拖延了。” 祝玉妍显然是个行动派,别人与女儿阔别将近二十年,不来个抱头痛哭,互诉衷肠,打听女儿过去的经历,都不足以弥补这中间缺漏下来的时光,可祝玉妍不一样。 她当即拽上了伤势才被时年治愈,内伤压根儿就没好全的石之轩,踏上了前往太原的路。 时年其实还挺适应这种相处的。 她和祝玉妍之间虽有仿佛是母女天性的那种天然亲近,但真要互相倾诉一个女儿和一个母亲之间该说的话,她好像又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还不如像是现在这样,两人都在奔着相同的目标各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而对祝玉妍来说,给女儿打工的事情能叫打工吗?那叫增进感情。 宋缺本以为祝玉妍好歹会跟他交流两句养女儿心得的,谁知道先是迎来了她那防狼一般的眼神,又在第二日便得知,先前说着要推迟两日出行的祝玉妍已经不在襄阳城内了。 他发觉自己可能从当年到如今都不曾看透祝玉妍的想法。 本着既然没什么事可做,不如去找女儿交流交流感情的想法,宋缺整理好了仪容,在钱独关的宅邸中找到了时年,不过她此刻正有接待的客人,还是魔门中地位不低的客人,他也只能先静立在了一旁。 祝玉妍前脚离开了襄阳,身为阴癸派中辈分比祝玉妍还高一辈,地位则略比她逊色的辟守玄便抵达了襄阳,自然要前来面见圣君。 不知道是不是阴癸派的传统,边不负如此,辟守玄也是如此,他从外表上看起来也是个清秀俊雅的中年文士,在手中握着一把更让他添了几分风雅的铜箫,看起来很有几分风度。 与他同来的那个人,单论模样还要更胜辟守玄一筹,他面容肤色晶莹白皙,俨然是先天之气已达极高境界的表现。 最有意思的还是他的打扮,他居然穿的是一身道袍,还当真被他穿出了几分脱尘避世的味道,配合他那张清奇神秘的面容,就仿佛是个道家高人,而不是魔门中人。 但时年很清楚他的身份,这是老君观的妖道辟尘。 辟守玄仔细端详着时年的模样,这重新作了少年打扮的未来圣君绝非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祝玉妍就算不是看在对方的身世的份上,会选择让阴癸派投效也并不奇怪。 他自然是遵从宗主的决定。 “辟守玄拜见圣君。本该早些前来拜会,此前有事耽搁了。在下不才,在江湖上得了个诨号名为云雨双修,觐见圣君无甚礼物可赠,便将在下多年心得写成手札送给圣君聊表心意。” 辟尘也紧跟着做了个礼,“贫道邙山翠云峰老君观辟尘,也就会些炼丹的本事,请圣君笑纳。” 时年一口刚含进嘴里的茶险些喷了出来。 云雨双修辟守玄能带来的心得是什么东西好像没有别的可能,而老君观妖道辟尘带来的丹药……似乎也不大可能是什么正经玩意。 也几乎在同时,在场的三人都感觉到这会客厅中升起了一股可怕的刀气。
第221章 (一更) 婠婠在竟陵见到逃难而来的辟守玄师叔祖的时候, 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同门前辈,会狼狈到这个地步。 毕竟“云雨双修”辟守玄从名号便能知道对方是擅长什么东西,也一向将自己的外表倒腾得相当不错。 “但凡圣君出手慢一点, 我就被宋缺那个家伙把头给砍了。” 辟守玄保养得宜的脸上好一阵郁闷。 天刀宋缺果然不愧是天刀宋缺, 那一刀甚至不是用他那把闻名天下的天刀挥出的, 只是他心随意动的刀气,却让他和辟尘两个联手都险些送命。 魔门高手中, 能和宋缺相提并论的果然还是只有祝后和邪王, 也或许, 天刀不像他提到的那两位一般, 有其他事情影响到他的武道进境, 战力还要高得多。 “宋缺怎么会来襄阳?”婠婠不过是来了竟陵几日, 没想到襄阳便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圣君软禁了宋师道, 还抓了瓦岗寨的李天凡, 听说是在回襄阳的路上遇到的宋缺。”辟守玄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地上,对侯希白投过来的视线权当做没看见。 当然他也难免奇怪了一下为何侯希白的美人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市场上随处可见的扇子。 “但是你说宋缺这也算是圣君的手下败将吧, 怎么还管得这么多呢!我去给圣君送礼,看在宗主的面子上,继续表示一下我魔门对圣君的诚意, 结果宋缺劈我一刀也就算了,还要骂我为老不尊。” 辟守玄一副恨不得要做个缩小版宋缺的小人扎针的样子,“他觉得我这礼送得不妥为老不尊, 那他怎么不干脆加入我魔门,给我示范示范何为正确的送礼?” 婠婠觉得, 辟守玄还挺敢想的。 宋缺怎么说也是门阀之主, 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行动。 “你到底送了什么东西给圣君?”婠婠好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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