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起来苏梦枕的猜测恐怕并没有错。 雷大弓死在她掌下,对方却有意放她一马,摆明了不是因为同僚之间的竞争关系,而是因为这人也是个卧底。 比起她这个卧底在六分半堂的,这位敢往凌惊怖手底下卧底的可要胆子大多了。 她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却也没忘记从之前击破的窗翻出去。 即便那刀客并没有追上来,而是转头去捞雷大弓的尸体,但为求逼真,她还是以全力施展轻功的速度掠回了三合楼上,为的便是让这一出看起来像是因为确实不好追赶。 然而她刚一在三合楼上立足,便看见狄飞惊的脚下已经躺着两句尸体。 真有效率…… 他的脸色依然是不变的从容,甚至此时正有六分半堂的人从楼下上来,在他面前放了一盆清水,供他风轻云淡地洗了洗手。 “这两个人是?”时年往地上的两具尸体上看了眼,这两人几乎都没有别的外伤,唯独喉骨是被捏碎的状态,这一瞥间她能确定的也仅此而已。 “三间虎傅从和影子将军沙岗。”狄飞惊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他依然垂着头,给人的第一印象还是令人惋惜,但显然他是个足够危险的人。“也是凌落石的人。” “你就这么暴露自己会武功真的没问题吗?”时年问了句。 “会知道此事的,倘若不是自己人,那便已经死了。”狄飞惊语气和缓却足够有底气。 时年这个不是“自己人”的也只能权当没听到他的这个解释。 她从窗口望出去,正看见那黑衣刀客扛着雷大弓的尸体一跃而去,显然是没这个多余的心思来管这边两位的战况,起码不是孤身一人回去的便也有个交代了。 这卧底当的还挺称职。 一想到“鸟弓兔狗”中只剩下了一个“鸟”,又有两位有名有号的折在了狄飞惊的手上,萧剑僧纵然没能阻止同伴的送命是有过错,但凌落石还是得倚靠对方的本事来办事,这么一想还有几分滑稽。 可惜她没这个本事把雷损给清成个光杆司令,只能……只能剑走偏锋一点让雷损觉得她是个鬼才。 而狄飞惊或许便是雷损的将才。 她不确定雷损此时面对着六分半堂内部各位堂主的质疑,是如何应对的,尤其要解释清楚为何今日雷阵雨和关七的约战地点会发生爆炸,和关昭弟重回迷天七圣盟接管乱局这两件事。 但狄飞惊选择三合楼作为居中指挥的节点无疑是个最正确的选择,也给雷损成功缓解了第二件事制造的危机。 他将自己树成了一个靶子,尽管当先来的是凌落石的人,可后续赶来的迷天七圣盟的人甚至没有抵达他面前的机会。 时年也不过出了两刀而已,在后续的乱战中她顺手逮着迷天盟里那个原本想立功上位,和自家兄弟并列的张铁树揍了一顿。 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打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倘若不是他拎了个一起来的年轻人充当挡箭牌,时年的刀命中的就应该是他的心脏才对。 而不断送到三合楼又送出的战报,逐渐占据上风、将迷天七圣盟的反扑阻挡在战线之外的征兆,在天将明的时候已经相当明显了。 时年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关昭弟临乱受命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 现在要看的还是被削弱了威力的炸药炸伤的关七,有没有可能在关昭弟的协助下,与成功拿下六分半堂内话语权的雷损再行对峙。 能确认雷损成功糊弄过去了,自然是因为时年刚跟狄飞惊回到六分半堂,便看见雷媚一脸不快地冲了出来,抢过了门口的马,翻身跃了上去。 她扯过鞭子,指着在后面走出来,面上一派沉稳的雷损喝道,“你好得很,我错就错在不该听信你的鬼话,我要让父亲回来好好教训你。” “老狐狸!” 这句老狐狸当真是骂的没错。 雷媚又怒视了一番这回来的两人,狄飞惊衣着齐整依然好看得像是个未曾出门的文弱书生,可时年的身上却有着不少飞溅的血痕。 她原本想连着这两个一起骂,又想想这两人到底是为了阻截迷天七圣盟的攻势忙活了一晚上,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收了回来。 “等父亲回来了再说!”她一挥鞭,驱策着马往城门方向跑。 雷损对雷媚这种找靠山来评理的行为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并没有错过雷媚在提到“父亲”两个字的时候,时年脸上掠过的厌憎,这对他来说相当提神。 他不动声色地摩挲着袖笼之下那只残缺左手上的机关木指,像是个再和蔼不过的人,“先回去休息吧,都辛苦了,等各堂听凭调配之后,我们的反击也就该正式来了。” 时年却没休息。 她一回到房间便撑住了房门后,从密道去了金风细雨楼。 一则是为了狄飞惊所说的苏遮幕病重的情况。 她虽然见这位真正意义上的金风细雨楼楼主的次数不多,但他确实是个宽仁而有领袖魅力的长辈,怎么也该去探望探望。 二则,雷媚出城将雷震雷召回京城,恐怕正是雷损发动最后的反叛之举的导火索,她必须和苏梦枕商讨出一个应对的策略。 事实上这一晚六分半堂和迷天七圣盟的人没一个能安睡,苏梦枕也难有入眠的可能。 他从玉峰塔上看向京城里一片黑沉的夜幕里时而亮起的火光,思考的是—— 金风细雨楼即将正式登台与那两方同台竞技,而不只是京城里一个落脚点有些意思、规模尚可的帮会而已。 他强忍着胸口的不适,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且决不能犯那两方首领摆在面前的过错。 但当朝阳升起的时候,他已经没有疑虑了,那张脸上也多了几分沉疴之上的英风锐气。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室内的床板传来了几声轻轻扣动的声音。 是了,他还比那两位多一个不走寻常路的访客。
第37章 (二更) “我听说楼主的身体不太好。”苏梦枕把人从地道里捞出来, 小心地将枕头从开启床下机关的枕印上拿出来的时候,听到时年开口说道。 将密道设置在床下,另一头便是六分半堂, 提出这个建议的还是他认识不过半年有余的姑娘,换作常人一定不敢行这样的危险的举动。 可是他是苏梦枕。 一来他并不会怀疑时年这种跑去了六分半堂卧底,还堪称混得如鱼得水的,会不会在金风细雨楼做第二重的卧底, 二来他相信自己的本事。 更何况开启机关的枕头更是出自他父亲结交的那几位朋友之手, 平时是个枕头, 开启便是个不死不休的机关。 “父亲情况还算稳定。” 他语气镇定,听得出来说的不是个逞强的假话,这么看起来老楼主情况的消息算是金风细雨楼继续韬光养晦的信号。 “起码在稳定局面之前, 他还不会倒下。”他又补充了句。 金风细雨楼虽至今只成立了十年有余, 却该算是父亲毕生的心血和志业,在眼下乱中崛起的机会面前,苏遮幕还得撑着稳定人心。 “你也不会倒下不是吗?”她又问道。 “不会。”苏梦枕语气坚定。 “那现在是我们真正联手的时候了。” 她伸出了手掌摊开在他面前, 这只手漂亮而纤细, 但昨夜她出掌出刀果断, 苏梦枕从不敢小看这只手的份量, “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黄昏细雨红袖刀法。” 与此同时,她抿唇露出了个跃跃欲试的笑容,“我会说服雷损带上我截杀雷震雷的。” 苏梦枕回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背苍白得几乎能看见皮肤之下的脉络, 但修长的五指的力道同样没有人会质疑。 而这只手掌控的也是今后整个金风细雨楼的命脉。 —— 时年立在树上繁茂之处。 树枝没有分毫弯曲的迹象,看上去只像是官道上一棵再寻常不过的树, 但她知道, 不只是这棵树, 附近的树梢上也有六分半堂的人。 为求此行的目的不被暴露, 雷损只敢带上亲信的人,所以人贵精不贵多。 至于为什么连带着她也敢带,因为在她从金风细雨楼返回六分半堂后,假模假样地佯装休息妥当后,她找了一趟雷损。 如果按照镜子的描述就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戏精的人。 然而事实上要表露出对一个人深切的、出于正义的愤恨实在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她一想到在看到此时暂时安置在楼里,等待温嵩阳抵达汴京后救治的孩子,就对雷损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她不能直白地对着雷损这么来,得按照他所设想的那样,冲着那个此时不在京城里的雷震雷。 从雷损的视角来看她确实已经是个合格的心腹了。 尤其是在朝不保夕的江湖人这里,挂着六分半堂的招牌,动手就是敌对目标的关键人物,还是年纪小好糊弄好洗脑的那一种,迟早和狄飞惊一起,成为他一个主文一个主武的助力。 只要在对方眼里他是个好人就行。 等到清理掉了雷震雷的残部势力和迷天七圣盟,京城里的大帮会只剩下一家的时候,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还不是他说了算。 雷损当然不敢在此时就表现出十足的骄傲,毕竟还有个将要解决的雷震雷,京城里也还有个关昭弟在给他添堵,但这些都是他有把握解决的。 此战之后再不会有人还在质疑他到底是六分半堂的二把手还是三把手—— 他只会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 在他站定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这个今年春季才抵达京城的小姑娘。 她应该是第一次做这种埋伏的活计,飞刀的刀刃在指缝间露出了一小节,还间或轻微地转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对方那把飞刀末端、从袖笼的边缘露出来的一小段细丝和平时不太一样,但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又已经被袖子挡住了。 他也没这个功夫多想了,远处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 奔腾中扬起官道沙尘的数骑很快也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这一行只有十数人。 以雷震雷的地位来说,出行本不该只带这么点人的。 可是雷媚匆匆赶来汇报的情况,爱将雷阵雨落入刑部大牢,去的晚了恐怕就有性命之忧,雷损更是在此时说服了各位堂主以他为首,名义上是说着在雷老爷子不在京城之时暂摄大权,实际上却是狼子野心。 雷媚的话虽然夹带着一点私人情绪,姑且算是被骗之后的过激,但雷震雷很清楚他女儿的脾气,她或许会因为不想嫁给雷阵雨而让他去做可能完不成的事情,在对雷损的评判上她足够聪明,绝不至于夸大其词。 所以他连夜朝着京城里赶,为的就是将局面尽快控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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