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观音停在了原地,狐疑地看向了面前的少女。 对方简陋粗糙的易容伪装在这样的交锋之中已经被震裂了开来,露出易容之下的本来面目。 时年说灯下看美人,即便还套着龟兹王妃的壳子,石观音也是有种更添一分的朦胧美的,反之也是一样。 石观音派出弟子截杀她,不全是因为她误入了石林禁地,更是因为那惊鸿一瞥之间看清的长相。 她无比嫉妒憎恨比她生的美丽的人,此刻在她衣袖裹挟的脖颈上生的那张脸,便是张灵秀天成,神姿高彻的脸。 这张脸有几分像秋灵素,也有几分像水灵光,但更多的还是像她自己,此刻的容色苍白重伤之下,眉眼间的倔劲和韧性依然缠绕在那儿,给这张本有些纯然脱尘的脸赋予了野性灵动。 她确实一时之间不敢动她。 嫁衣神功出自大旗门,却流传在外,霸绝人间是铁中棠所用,却为夜帝所创,那个老不死的家伙行走江湖传别人一招半式也大有可能。 就算真跟这两人有什么干系,云游海外的人或是塞外不管闲事的人是没这个把手伸到她的地盘的可能的。 可越是濒临绝境,人越会拿出自己最拿手的功夫。 更何况,水母阴姬从来不让弟子旁观她的交手,能学到这一招,除非—— “阴姬让我代她向您问好。”时年慢吞吞地含下了口中残存的血腥味,开口说道。
第6章 问好?问什么好? 石观音的眉头都要皱起来了。 难不成还是问她什么时候重回中原,再被那个武功天下独步的女人折辱一顿?她可没有让自己受罪的癖好。 在时年那张见到她出现也没露出什么慌乱的脸上,压根看不出她到底是在抬出一个虚假的后台来压她,还是真是水母阴姬的徒弟。 可石观音这一犹豫,时年便很清楚,她赌对了。 起码现在她的小命保住了,而只要让她蒙混过关这么一次,她自然有办法让石观音除非亲自见到水母阴姬,不然一定拆不穿她的谎言。 但石观音怎么会去见水母阴姬呢? 没看她听到问好两个字,掩饰得再好都跟老鼠见到了猫一样。 事实上她不过初出江湖,先去了华山便来了大漠,哪有可能同水母阴姬打过交道。 她比寻常人多的优势正在于师门底蕴。 朱藻同水母阴姬交过手,他更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要给徒弟一些行走江湖自保的本事,模仿出两三招对方的掌法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时年用的也压根不是什么水母阴姬的澎湃如潮掌法,不过是门被师父称为划船备用掌法的武功而已。 不错,朱藻的恶趣味,划船备用…… “笑话,神水宫的人去修炼铁血大旗门的武学?”石观音掌心微动便将一旁的座椅拖了过来。 虽然一半的衣袖被她自己振断,一长一短的袖子多少有点滑稽,可她慵懒而坐,皓白的手臂搭在身前,垂下的手指柔得让人完全无法与方才打出锁死去路掌法的那只手联系在一起,更像是垂露新开的兰花。 听到水母阴姬名字时候她那片刻的慌乱仿佛只是时年的错觉而已。 “您这就错了,夜帝被囚常春岛数年,风雨雷电只活其一,如今的江湖谈及天下第一却有两位,您觉得阴姬希望继续维持并称于世的地位,还是……” 还是彻底坐实天下第一的位置。 她话中的潜台词很明显了。 时年支着胳臂坐起身来,石观音盛怒之下也没道理对一个内息薄弱的人动用全力,饶是如此,她被击中的那一掌也让她现在五脏六腑疼得厉害,恐怕肋骨也断了一根。 好在经脉平顺,这股闯入进来的真气,被嫁衣神功运转之间越发强势的浩荡真气裹挟着流转,恐怕不需要两天就能消化殆尽不留后患。 石观音消化着她话中的意思,更是自发产生了点联想,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到她转换了姿势。 她得承认这小姑娘话说的有理。 她自己便是个野心家,于是在她看来,耽于享乐且无能的的龟兹国王根本不配与她同处沙漠为尊,龟兹国的宝藏也不应该掌握在这样的人手中,而应该为她所用。 她自然也觉得,水母阴姬这样一个看起来宝相庄严,实则也争强好胜的人,既然有法子获知嫁衣神功转注的法门,更有法子获得霸绝人间的掌法枢密,是不会错过这个找到对手漏洞,让自己更进一步的机会的。 在石观音看来,时年的内功修炼是要用来成全水母阴姬的。 “可你为何要来大沙漠?” 她依然没有打消对时年话中真实性的怀疑。 “练嫁衣神功还有比大沙漠更合适的地方吗?”她语气坦荡,“阴姬她老人家修炼天水神功和澎湃如潮在深水之下,我修炼嫁衣神功自然也得寻个炽烈如火的地方。” 当然,这也是个假话。 “阴姬既然让我向您问好,我自然口风严实,没有暴露您的根基所在的意思,但人还是要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一点的不是吗?” 如果有一方先行喊打喊杀了,她为求自保,没立刻搬出这个靠山,而是先选择跑路完全合情合理。 来大沙漠之前做足了功课,知道先往兰州拐一道后往龟兹避难,也同样是完全说的通。 从这位此刻端坐的丽人脸上的表情来看,她被这临时编造的借口说服了。 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面轻叩。 但放人是不可能轻易放人的,石观音眼中的阴鸷一闪而过,毕竟她还有最后一个确认的法子,不是万分确信,她没这么好心任由这个生了张让她手痒的脸的小姑娘,就这么从她手里全身而退。 “先把她给我捆起来。”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石观音抬高了声调的话自然是对着门外的内家高手说的。 时年朝门外看去,原本守在门口的小童果真已经被扭断了脖子丢在那里,而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人白衣之上是覆面的白巾白袍,看不见脸,甚至不像是绝大多数覆面之人一样,她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只是在眼睛位置裹的纱看起来稍微轻薄一些,让她足以视物。 虽然白袍多少容易显得臃肿,可这进来的姑娘不太一样。 她的内功造诣不低,让她在行动之间步履轻盈,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随行侍奉石观音左右,加上武学传承的缘故,她的身形与移步的动作间有那么两三分石观音的影子,显得格外风姿绰约,可她周身都被雪色笼罩,只有—— 朝着时年伸过来手的时候,十指纤纤从衣袍的遮掩之下露出,在灯火映照之下宛若透明。 这可不是个寻常的打扮。 “看住她。” “是,师父。” 石观音不愿让弟子继续看到自己半截袖子长半截袖子短的狼狈模样,她一拂袖便起身离开,时年压根没看清她的动作,她便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天武神经果然诡谲。”时年感慨了句。 “慎言。”白衣女子突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和时年所想的差不太多,有些冷清的意味,方才说“师父”二字的时候,有种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的尊崇,在说慎言两字的时候,又有几分本不应该出现的柔和,但不管是哪种都是好听的。 让人觉得,她应该没有这个将脸挡住的必要。 而除了声音动人,石观音说了要她看住人,自然是相信这白衣女子的实力。 比起被她忽悠走了的柳无眉,以及那些已经送了命的,她的内功修为可要高出太多了,时年毫不怀疑石观音的嫉妒之心在教授徒弟武学的时候也会存在那么几分,即便忽略这个影响因素,她也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了。 “点穴都点了,好姐姐,可以不用捆得这么牢固吧?”时年忍不住出声。 “你安分点。”听到“好姐姐”这个称呼,曲无容在白纱之下的眉头动了动。 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身上还穿着乔装改扮时候的男装,被师父的掌力所伤,头发都披散了下来,身上动不了她便将脑袋朝着她的方向歪过来,可她那个眼神怎么看都没有阶下囚的自觉,更是与这身装束一结合,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活脱脱的一个纨绔子弟之态。 “好姐姐,那位只是说把我困起来,让你看着我,可我到底是敌是友尚未有定论,你把绳子捆得不那么紧,我虽受制于你,你却行了个方便,咱们也算是各退一步互不得罪。”时年一本正经地辩解。 就她歪理多。 曲无容本能地觉得这姑娘嘴里没两句真话。偏偏她又总有自己的道理,就连她师父也没能从她的话中抓出漏洞来。 她服侍师父多年,自然能猜到师父下一步的想法。 师父的大儿子此时正在神水宫中做客。 神水宫不欢迎男人,却并不抗拒一个有妙僧之名,看起来六根清净且声名远播的少林高僧。 她并不知道师父和无花之间特殊的传信渠道,石观音对任何人都是有所保留的信任。 但她知道,要么她会让无花直接尝试从水母阴姬口中问询得到消息,要么她会让那个心眼比谁都多的儿子来审问面前的小姑娘。 一旦她过不了下一关,等待她的就不会只是此时的阶下囚禁锢,而会是先被毁掉这张得天独厚的脸蛋,而后曝尸大漠。 她下意识地将绳索稍微松开了些。 对方重伤在身,她的点穴技法绝不那么容易解开,而她此时扣在对面肩头暂时没有发力的手,已经足够限制住她还可能发出的还击。 时年感觉到身后绳结的变化,嘴角往上抬了抬。 这个浑身上下只有手指从衣袍之下伸出来的姑娘,在她第一声打招呼的时候,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像是个刺猬,可她又着实心软的厉害。 起码作为石观音的徒弟,会对她产生怜悯,已经足够说明心软了。 一比起来,她的另一个徒弟就不那么可爱了。 被曲无容押送到石林洞府,关在地底囚牢之中的时年听见了一阵完全压制不住怒气的脚步声,来人的武功不低,可脾气着实不太好。 不,也不能说不好。 等她站在像是一座巨大的鸟笼的囚牢跟前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是时年透过囚笼缝隙看出来,明明秀气得不带烟火气,三分病容的病态美又让她本应该显得文静宁和,可她纵然脸上的怒意消下去的不少,极淡的双眉之下一双点漆美目里的怨气却没那么容易藏匿个干净。 绕路回来的倒挺快。 “兰州不够繁华吗?”时年语气从容,“原以为你可以买两盒眉粉把你那眉毛再补补,你怎么就不体谅一下我的良苦用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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