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它这么说,阿眉便狠狠心假装没听见小狼崽的叫声,转身给自己也添了一碗。一时间,破庙里除了安静的咀嚼声和狼崽的呜咽声,便再无其他声音。 路远秦利等人味同嚼蜡地吃完干粮,又闻到了里头传来的阵阵茶香。不用问也知道,里面是在煮茶。 秦利咋舌,忍不住同路远道:“不愧是江南花家的公子,连在外出行都这般讲究,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路远瞪了他一眼,沉声道:“祸从口出!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别什么话都往外说。若是让人听着了,指不定惹什么麻烦。” 被总镖头训了一顿,秦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就同二叔你说说而已,其他人面前,我可是嘴很严的。” 见他如此,路远的表情便和缓不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江湖上多的是因言惹祸的例子,二叔说你,也是怕你以后栽跟头。” 随即,他望了一眼破庙中明亮的灯火,压低声音道:“别以为遇上了好说话的人便不注意自己的言行,若当真得罪了别人,只怕我们振远镖局以后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花家当真这么厉害?”秦利有些不解,花家有钱确实不错,可谓不至于让二叔如此忌惮吧。路远哪会不知到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额头,道,“花家厉害的不止是财富,而是人。” “花满楼的六个哥哥,有做官的,有行商的,有游历江湖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哪怕是这位瞧着最不起眼的七公子,同江湖上不少人都关系不错。这样的人物,能不谨慎?” 听完,秦利不禁长长叹了口气,道:“难怪……她一个丫鬟都有那般身手。日后,我定要再勤加练习,让我们振远镖局走到哪都不怕。” 路远闻言,微微一笑,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有这样的志气,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不少。”
第68章 第二日天未亮,振远镖局的人就起来收拾东西,准备赶着城门打开的时候进城。路远带着秦利前来告辞时,阿眉还未醒,同灰灰和它的幼崽睡得正香。 花满楼早就听到了动静,也没叫阿眉,独自出去和路远道别。待回来时,阿眉正拿着一枚手掌大的铜镜整理妆容。因花满楼眼睛看不见,所以她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便少了些许不自在。 而花满楼也并非不知她在做甚,却很是体贴的假装不知。他晓得女子对于在男子面前梳妆会颇不自在,所以一路上总是借口出去,将地方留给阿眉。 待两人梳洗好,用过早饭,天已是大亮。阿眉将碗筷收好放回马车,花满楼则是将喂饱的马匹重新套上缰绳,灰灰带着小崽子在官道旁的树林一直跟着。 今日天气不错,久违的见了太阳。阿眉将马车的帘子掀开,让阳光照一点进来。她白玉般的手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金光,瞧着格外好看。阿眉忍不住翻转手指,自己逗自己玩。 花满楼正用手摸着书本上用重墨写成的字,不知怎的竟慢慢走了神。他听到少女的呼吸又轻盈了许多,甚至还有一声轻不可闻的笑从她坐着的地方传来,虽很快就消失了,却依旧让花满楼知道了阿眉的心情似乎很好。 连带的,让他的心情也飞扬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变化,他明显感觉到,如今的阿眉已渐渐敞开了心扉,越发活泼起来。 嗷呜~一声长长狼嚎,让阿眉和花满楼心中都是一紧。阿眉收回手,面色凝重地道:“少爷,灰灰说前面出事了,似乎是振远镖局的人……” 花满楼知他们押着镖银,恐怕路上不会太平,于是面色一肃,道:“我们去瞧瞧!” 血,满地的鲜血,混杂着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花满楼虽然瞧不见,却也猜到了似乎只怕极为惨烈。阿眉却是瞧得分明,昨夜还鲜活的许多人,如今都变成了一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还有人活着!”花满楼凝神一听,惊喜地朝队伍前头奔去,在一堆尸体中准确找到了三个还有气的人。 阿眉没有跟上去,而是看向叼着狼崽子从林子里走来的灰灰,道:“你能不能寻到那个出手的人?” 灰灰将崽子放下,冲她嚎了两声:“闻不到了,这里味道太重,我的鼻子已经闻不出来了。不过,它可能知道……” 阿眉疑惑问道:“谁?” 只见灰灰猛地又冲回林中,不多时便叼了一只野兔回来。那野兔脖颈上还有一个牙印,此刻正往外冒血珠子。显然,这应该是灰灰的早餐。 “它……还活着?” 灰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兔子,忽然张大嘴作势要咬,那兔子竟然猛地后脚一蹬,想要向外跳出去,可是到底慢了一步,被灰灰一爪子按在地上。 “它的窝就在附近,应该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方才它在等阿眉时,便看到这只兔子从窝里伸出头来张望了一瞬。 阿眉抓住那兔子的耳朵向上一提,好奇地道:“你看到了刚才的事?” 那兔子一副要死不活道样子,嘴里嘀咕着:“这两脚兽真是有病,居然问我们兔子有没有看到,我们兔子可是看得很远的。” “那你就是看到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阿眉继续问道。 那兔子有些惊疑不定,不确定这两脚兽是真听懂了还是只是巧合,它试探地说了句:“你是大笨驴!” 阿眉额角一跳,沉声道:“驴子可比你有用多了,起码它们能驮东西,而你……只能吃肉。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麻辣兔头,吃着很是美味……” 那兔子一双红红的眼睛睁大很大,也不知是被她能听懂自己的话吓到了,还是被她描述的那道菜吓着了,嗫嚅道:“你你你……我见到了出手的那人,你能不能别吃我。也不要让它吃我。我肉老了,吃起来不香……” 灰灰龇牙,威胁地吼了它一声。那兔子果然更乖巧了,两只略短的前脚耷拉着垂下,看上去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还不待她细问,那边的花满楼已开口唤她:“阿眉,你去马车上取些金创药来……”阿眉听出他声音有异,将那兔子先交给灰灰看着,自己则立刻从马车的暗格中取了药送过去,犹豫片刻,她还是拿上了放在马车上许久了的银针。 待阿眉看到路远的伤时,不禁心中一颤,有些明白为何花满楼的情绪会如此的不同。因为……路远的一双眼竟然被人用绣花针刺瞎了。这让花满楼想到了自己的眼睛。 阿眉有心宽慰几句,可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花满楼便已接过药,认真给路远身上的伤口进行包扎。同时还不忘告诉阿眉,旁边还有两人也要救治。 这还是第一次,阿眉见到他如此寒着脸。 看了眼自己面前躺着的秦利,他的伤口在胸口,深可见骨。其实以阿眉的医术,只要扎上几针,便可让血停下。 可是那双手在抽出针时,还是忍不住颤了颤。自从当年她费尽心思救治那人,那人却还是死在自己怀里过后,阿眉便再也没有医过人。 因为她的心病了,每当想到别人要将自己生命交到自己手里,她便会觉得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般,喘不过气,双手发抖。 花满楼显然也注意到了阿眉的不对劲,他忙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胳膊焦急道:“阿眉!你……” “少爷,我没事。”阿眉手上的针一松,整个人有些低落地道。花满楼哪会察觉不出手底下少女微微的颤抖,可是既然阿眉不愿说,他也没有再问。两人沉默着将三人的伤口包扎好,便带回马车一路直奔京城。 秦利再醒来时,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他张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哑得发不出声音。不仅是喉咙,他的手脚胸腹都在痛,痛得他想哭。 他还记得,那天发生的惨事。 “你醒了?比陆大夫预料的时间早,想来是恢复得不错。”一身浅绿衣裙的少女端着碗药放在床边,见他醒来,有些诧异地挑眉。 “是你?”秦利诧异地睁大眼,随即又了然道,“是了,你和花公子也要进京,会遇上也是理所当然。对了,我二叔他……就是路总镖头,他……还好吗?我们振远镖局活下来的人……有多少?” “路总镖头的命是保住了,不过眼睛却看不见了。你们振远镖局加上你们两个,总共就活下来三个人。”阿眉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可还是砸得秦利头晕眼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的秦利,眼泪滚滚从眼角划落,半点没有当初在破庙遇见时的意气风发。 阿眉叹口气,道:“药在这,你趁热喝了吧。”说完,她便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她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宽慰都是苍白的,还不如让他好好发泄一场。 可是秦利到底是病人,不能哭太久,否则会伤了元气。阿眉转头就去寻了花满楼,将秦利醒了的事告知,让他看看该如何办。 如今振远镖局救回来的三人,反而是路远的伤势最轻,就像是下手之人故意留了他性命一般。可是那双眼睛……却是再无可能恢复。 “二叔!”路远来看秦利时,双眼上还蒙着布条,那是陆大夫开的止血药。秦利紧紧抓住路远的手,久久却只能喊出这两个字。 他实在有太多话想同自己这位亲人说,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瞧着他脸上蒙着的布条,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路远用手小心地摸索着摸上秦利的头,长长叹口气道:“利儿,还好你没事,否则……我真是对不起大哥当年的嘱托。” 秦利是上一任总镖头秦之伍的儿子,自秦之伍死后,路远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有如亲子。他虽困于自己此后不能视物的情绪中,却仍是为秦利或者而高兴不已。 见他到了这时还这般关心自己,秦利不禁鼻酸,哑着声音道:“二叔,我以后定会遍寻名医,将你治好的。” 他到底没说出‘眼睛’二字,生怕路远听了伤心。花满楼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暗叹气,不由得想到了当初自己眼盲后,家中众人痛苦的情景。 入夜,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被他们勾起了往事,花满楼有些睡不着。沿着医馆的后院慢慢踱步,不多时竟然碰上了阿眉。 阿眉正拿着一株晒干的药材发呆,一只肥硕的兔子正蹲在一旁,大快朵颐地吃着不知从哪寻来的菜叶。近来它伙食不错,比起刚被灰灰抓住时胖了不少。 见花满楼出现,它抬头冲阿眉道:“主主人来了!”它自认是只有原则的兔,吃了阿眉的东西就将要将她当成自己的主人,而花满楼又是阿眉的主人,自然就是它的主主人了。 阿眉被它这诡异的称呼拉回了思绪,望着一脸担忧的花满楼,沉默许久,才捡了个话题道:“少爷,你说那劫了振远镖局的人想干什么。他明明可以杀了路远总镖头,为什么却没有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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