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正在发散,忽然听见“啊切”一声,张三的身子随着这个喷嚏猛地一激灵。万幸没有喷他一脸口水, 因为她是背对着楚留香坐着的。 江湖中人人皆知, 他是盗帅, 是个风流人物, 他本事大,总能逢凶化吉,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的。但从没有人说过他是守礼的君子,是个柳下惠。 要不是遇上张三, 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品德如此高尚。 他根本就没有心猿意马。 一点也没有! 一根头发丝也没有! ……说起来她的头发可真好看, 黑发如水藻般吹在双肩, 浓密又有光泽。 张三只是背对着他叹了口气, 楚留香却连头皮都紧绷起来了,镇定地问道:“痛了么?” 他的双手正按在她神阙穴上, 以内力冲击她全身穴位。一个小周天之后需要换到气海,再运行一轮,如此往复,直到全身经脉打通为止。 穴位被真气冲刷,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剧痛。更何况是来回好几轮的拉锯战了。 但目前为止张三叹气并不是因为剧痛, 要说痛,和嫁衣神功发作比起来,简直是给它提鞋都不配。她只是感慨道:“都是骗人的。蓝太夫人明明说推血过宫就像马杀鸡一样舒服。” “她可能也没想到真有人会上当。”楚留香想了想说道, “一开始可能会有点疼, 但最后几轮就会舒服了……” 这么说好像也哪里不对,并且这个说法很是耳熟。 啊, 这不就是张三曾经说过的话么? 张三已经打定主意要靠聊天来麻痹痛觉,于是接着说道:“我先练明玉功,再练嫁衣神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两门内功至阴至阳,或许你以为一起练就能阴阳调合,事半功倍。”楚留香很认真的按她的脑回路想出了一个答案。 不料张三摇摇头,苦兮兮地说道:“我以为两门内功一起练,就能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现在恰好相反,夏天更热,冬天更冷。” 楚留香沉默了片刻,只觉得她原本的设想好有道理,不愧是张三,总是能想出他猜不到的理由。 不过她看上去真的很热。一身薄薄的白色里衣,此刻已浸透了汗水,她的长发已粘在脖颈上,就连头顶都在缓缓冒白汽。 只看这么两眼而已,他好像也跟着热了起来,随即悄无声息地皱了皱眉。 这一个周天运行至结束,张三猛咳一声,用手帕掩着吐出一滩血来。她不吭气,伸手去端床头的水杯,还是楚留香手更快,帮了她这个小忙。 泡澡和推血过宫的双重折磨,已经让这个倒霉姑娘奄奄一息。就算如此,她倒下的方向依旧不是他怀里。往左倒去,脑袋放在被子上,张三忽然流出泪来。 楚留香虽然也开玩笑说她是爱哭鬼,但他很清楚,决不能因为流泪而判断一个人内心是否坚强。 “如果特别难受,多休息一会儿也无妨。”他有些犹豫地说道。 不料张三艰难却坚定地摇摇头,苦笑道:“你以为我现在停下来,还会有勇气尝试第二次么?再来。” 说罢,她用手撑着缓缓坐了起来。 平心而论,就算把楚留香自己和她的处境调换,他也未必能做到这份上。 所以楚留香的目光已经极为不忍,却仍是运起了内力,再一次梳理起经脉来。说来也奇怪,第二轮的巩固,比上一次更加难以推进。 他判断张三应该是痛得更厉害了,因为她的话变得比先前还要多。 “我猜你一定在想水母阴姬为什么要派柳无眉来杀你,她自己动手岂不是更快。”张三的神志还很清醒,她还能在瞎说的过程中报出一些有用信息,“劝你别瞎想,究极宅女咋可能为了杀你就出门?” 也幸亏是张三现在有气无力,不然很容易就能听出来她字里行间隐藏的“你不配”。 楚留香忽略掉她嘲讽的语气,趁着她还愿意说,便接着问道:“天下的聪明人就剩你一个了,你快说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马屁拍得如此直白,张三也不挑剔。他怎么夸,她也将了个烂就。 “天一神水丢失,她总要抓个人背锅。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最多再过两天,无花偷盗天一神水的消息就会人尽皆知。”张三语重心长地补充道,“可怜的水母阴姬足不出户,大概还不知道最近出了个《江湖月报》。” 同样可怜的、没来得及听说这个新玩意的楚留香挑了挑眉,稍微有点好奇地问道:“你说的宅女又是什么?” “连宅女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看你就是冲浪冲少了……”张三嗤笑一声,好心地解释道,“宅女就是那种,除非天塌下来了,才会考虑出门的女人。” 按她的说法,水母阴姬的确是天下第一的宅女。这位宗师级的高手,至少已十年没有迈出过神水宫的大门。 “我住在海上,经常冲浪的。”楚留香淡然的话语,在张三面前显得很是倔强。 张三并不想再解释一遍什么叫做冲浪,只是疑惑地说道:“上次借着月光看,你背上的皮肤白得发光,一点也不像是常年户外运动的人。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楚留香很难和她解释自己是不晒太阳就会快速变白的体质,却顺着她的话说道:“或许你跟我去船上住几天就会明白我没有骗人。海上不仅日光充足,更是贮藏了不少好酒,甜儿还会做各地的美食……” 他的眼前似乎已浮现出往昔的影子,思绪也已沉浸在描述出的美好场景中。 张三沉默了好久,终于有些遗憾地说道:“有机会我一定去,可惜我的工作总是很忙,好像永远也没有能休息的时候。” 她的眼神黯了黯,也许是疼痛使她在这一刻变得脆弱了,她破天荒说起了自己的境况。 “我其实,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姊妹。”张三说着不确信地顿了顿,“即使有姊妹吧,我们也永远不会知道对方的消息。” 她哪里能想到,仅凭只字片语,楚留香就已脑补出了一出惨剧。 家破人亡,无父无母,手足失散什么的…… “那你能平安长大,也很不容易了。”他说话时都不自觉带上了怜惜。 张三却愣了愣,立刻纠正道:“你怕是想多了。我们那里的社会化抚养机制健全,都是在统一的地方接受合适的教育,就是人与人之间感情比较淡薄就是了。” 她所在的世界,所有新生人口的诞生和教育都归专门的部门管理。就连长到一定的年龄后,是该去工作还是继续深造,都由天赋决定,最大程度杜绝资源错配。这样大部分人都是满意的,当然也会有误伤,让人从事了不喜欢的行业。 不过为了集体的稳定,这一点牺牲可以忽略不计。 张三描述的世界和楚留香生活的世界相差太远,他根本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孤独。 “听你的意思,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楚留香问道。 这件事也没什么好保密的,张三便照实说道:“我应该会出海去一个海外孤岛。但还没想好是自己开船,还是搭别人的顺风船去。” 楚留香接着问道:“这和你一直在追查的事有关,是么?” 张三十分惊讶地说道:“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 她显然是忘了身后这个男人的好奇心到底有多旺盛,只要他想知道的事,终究会水落石出。 “你表现得够明显了。”楚留香微笑道。 无论是烧掉石观音的罂粟田,还是在听到柳无眉嗑药时不自然的表情,似乎她近来所有的行为都围绕着“罂粟”这个关键词。 张三叹道:“我能查到的地方,所有知情的人都被灭了口。你找到你那三个妹妹,最好是回家过几天小日子,不必卷进这种事件里来。” 她肯这样劝告,已经是用心良苦了。然而楚留香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用了然的语气说道:“你要查的那桩事,必定是挡了不少人的财路,或许还不止是财路。” “哎哟我敲,你轻点啊!真以为大力出奇迹呀?”张三眉头紧皱,总算骂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脏话来。 楚留香赶忙安抚道:“咱们的进度很顺利,最多还有三个小周天就结束了。” “我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好吗?”张三垂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带着哭腔说道。 在治疗结束之前,她应该已经凉透了。 这样一想不禁悲从中来,张三照旧默默流泪,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滴落在盘坐的腿上。 忽的一只手伸到了她嘴边,楚留香忧心地说道:“要是太痛就咬着点……嘶——你咬的太用力了——” 张三:“痛痛痛痛痛——” 客气是不可能客气的,人都要痛傻了还客气个锤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总觉得稍微有钱差池就开上破车了。 主要吧,神阙穴的位置真是奇奇怪怪…… 狗男人楚留香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提到妹妹了。 张三:你看我开心吗?
第33章 帮战开启 == 这一觉睡得很香, 直接就睡到了接近午饭的时间。 张三舒展了一下四肢,不仅没有感觉到痛觉残留,反倒有些神清气爽,就连走起路都轻盈不少。 她又恢复了熟悉的单人行动模式, 昨天才相见的旧相识们, 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拥翠山庄。 楚留香临走前好像很笃定他们还会再见, 张三却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往何方。当她去向蓝太夫人辞行时, 却只见到了这家的公子,遗憾地告诉她太夫人出了远门。 又站在熟悉的码头,这一天来往的人流量比昨天大了两倍。张三竟没买到船票。 “我出双倍价钱。”她试图和船家讨价还价。 船家不屑地嗤笑道:“莫说是双倍,就是二十倍你也买不到。” 张三的火气也开始往上冒, 指着停在岸边的几艘船问道:“那几条船, 全是空的, 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你说那几条船, 今早就被移花宫和神水宫的女侠们包下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卖不出一张票。”船家耷拉着眼皮直摇头。 张三不由得眼皮一跳, 好像突然有某种预感应验了的错觉。 她还在走神,突然就有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凑到她身边,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要不要船票?” “黄牛?”张三下意识就皱紧眉头说道。 那草帽男啧了一声,立刻辩解道:“什么黄牛!二道贩子的事能叫黄牛吗?咱们只是让错配的资源去到该去的地方,让你说得这么难听。” 他把自己的行为解释得清新脱俗, 说他是黄牛倒像是让他受了多大的屈辱。 张三深吸一口气,勉强问道:“江南水路发达,你就这么笃定我买不到票, 非要买你这个加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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