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推着春日遥的轮椅在整洁的公墓中穿梭,最后在一座才起好的新坟前停下。 “你师傅的墓地是早就选好了的。”五条悟说,“他或许是早就预料过自己的死,于是给自己有限几个亲近的人都留了遗书,财产和私人物品也都做好了分割。他在银行购买了一笔理财,每年的盈余足够你师母颐养天年。他还分别给野蔷薇和惠都准备了新的咒具……作为他们今年的生日礼物。” 春日遥握紧手中的金色长刀,咒具·鸣鸿,本该冰冷的金属却仿佛透着灼热的暖意,无论是长度还是重量都很趁手,想必这个人已经为了它准备了多年了。 作为当代咒具大师一生中最后且唯一的代表作,鸣鸿确实有无愧铸造者之名的杀伤力。 “他说,虽然咒术师没有无悔之死,但他回想这一生,的确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唯一有些对不起的,反而是你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学生。”五条悟摸出一个笔记本和硬盘,“这是他关于你血液的研究资料,你自己决定它们的去向吧。” “其实我知道他接近我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我的确没有怪过他。”春日遥接过陈旧的笔记本和硬盘,回想起那个豹子般犀利的男人称不上传奇的一生,声音放得很低。“今天既没有办法在他坟前跪下也不能和他举杯痛饮,那就等我伤势恢复后,再带着他喜欢的酒来祭拜他吧。” “对了,”春日遥按住自己的左眼,那只眼睛已经恢复了她原本的瞳色,要不大概会遭到自己的老师和朋友们好大一通盘问。 但她隐约感觉到,她可以随时调用原本属于五条悟的“六眼”的力量。而她对六眼的权限,或许还在五条悟之上。 她看过了五条悟写的报告,他绝口不提此事,因此行文的逻辑才显得非常断层。 “你是怎么发现……” “……我在先代春日的坟墓中感知到了她曾经在她的丈夫死后的二十年里持有六眼,为了寻找答案,我打开了先代六眼的坟墓。因为他死在了和十影的御前比试中,那本来就是座空坟,据说只是陪葬了些他生前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作为衣冠冢。”五条悟说,“但在我打开棺材后,才发现那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封被特殊方法封存起来的信件……是写给我的。” “是写给你的?” “那家伙在信里说,因为是座众所周知的空坟,无论是盗墓贼还是对六眼感兴趣的科研工作者都不会想到挖他的坟,别的后代呢就更没有胆子开地位尊崇的六眼大人的坟了,只有我们这些代代相传桀骜不驯的家伙,才会不管不顾地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只为求一个答案。” 五条悟脸上流露出一点被猜中行为的不爽。 “他说。每一代六眼在死前,都会亲手杀死他们的妻子,即使有两个没有这么做,那些春日的女孩也在几天内因为自己的术式和封印衰竭而死。在那场御前比试前,他自知十死无生,于是就做出了一个违反祖宗的决定……和自己没有咒力的妻子立下束缚,在他死后,她将会持有一只六眼直到她死去那天。他并不知道这件事结果会如何,但既然我打开了他的棺材,就证明他成功了。” “根据他的资料,我和你立下了束缚,”五条悟说,“作为等价交换的条件,一只六眼归你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常态下它还在我眼睛里。懒得对那些老家伙解释,索性就不提了。” 真是五条悟一惯的风格。 “这样啊。”春日遥按住自己的左眼,感受那眼睛里和六眼遥相呼应的力量。“我猜,它维持现在的状态,是因为你用来交换的东西是我一半的人生吧。” 在春日遥二十二年的人生旅途中,纯粹快乐的时候并不多。曾经她汲汲算计,只为让自己在那个冰冷而庞大的建筑群中活下去。后来她又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有一份普通的工作,有一群普通的朋友,也许将来还会有普通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女……她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得如此严苛,她将自己对外沟通的渠道封闭起来,或许就是因为害怕再次受到伤害。 但同时,她也把那些伴随着心脏衍生的情绪,那些动容的瞬间,那些毫无条件的信任……通通割舍了出去。 “那么,你的回答是什么?”五条悟从身后很轻地环绕住她的身体,年轻最强的声音里居然有一点忐忑不安,“用我的一半人生来交换你的那一半,你愿意吗?” 春日遥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她思维发散地想,也许先代的六眼对他的妻子并非毫无感情,毕竟再冰冷的规则和约束之下,人类的感情始终是温暖的。 它就像一颗种子,或许在荒芜的原野上飘荡了数年,要等到合适的环境中才能生根发芽…… 但如果种子长大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岂不是徒留遗憾? “遥?”直到五条悟收紧了手臂轻声催促,她才回过神来。 “我刚刚在想……先代六眼大人虽然英明神武,但是终究等到死前才通过束缚让他的妻子知道一点隐约的感情,想来,实在是太遗憾啦。” “那你的回答呢?” 春日遥很轻很轻地笑了,那双琉璃红眼睛里蓦然绽放的神采,让人联想到冰雪消融的瞬间、旷野里将落未落的云霞或者突破一切束缚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中振翅飞去的白鹳。 “你一定可以遇到那个让你克服内心恐惧的人。”曾经有个女孩这么祝福过她。 “悟,你的这个问题。”春日遥仰头回答注定和自己纠缠一生的人,“我想,我可以用我接下来全部的人生来回答。”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谢谢大家的喜欢。 第115章 番外一·患得患失(一) “中国人有句老话, 叫习吸雾者为俊杰……”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男人用蹩脚的中文大声说道,他的声音在黑洞洞的囚室里大声回荡,听上去颇有些令人胆寒的威严。 但即使身处一大堆沾染了血迹的恐怖刑具之中, 被镣铐和锁链绑起来的黑色中长发青年依旧满面漠然甚至有点不耐烦,就好像那些锋利的金属制品只是给他搓澡的精油、浴盐和肥皂,而男人只是个在拼命推销按摩套餐的服务人员,满脸殷切地问您今天要不要来个特别推荐的指透养生足疗,组合加强肩颈调理还能打九折噢…… 要是往常, 男人一定是勃然大怒, 皮鞭烙铁之类的十八般刑具立刻就招呼上去了, 但现在他的确有点不敢。 三个月前,那场席卷咒术界的风暴几乎改变了每一个咒术师的生活,旧的秩序被破除, 以五条家主为首的年轻术士们掌握了权力和话语权,像他这样的底层头目以前还颇能耀武扬威横行霸道, 现在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生怕之前犯下的错误和阴暗的交易被挖掘出来。 这个青年的潜入非常完美, 如果不是他的同伴出了点小纰漏, 想必也不会失手被擒。像这样的干将, 即使在咒术师中地位大概也不低。 男人想从他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信息,比方说如今的咒术师协会对他从事的勾当了解多少,他又是谁派过来的,等等, 一味的横凶霸道想必不怎么顶用,还是得来点怀柔的利诱……这么想着, 男人忽然发现青年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劳力士绿水鬼上。 男人恍然大悟, 立刻摘下自己的手表, 在青年的眼前晃了晃: “只要你从实招来,这块手表我可以送给你,接下来我和我的家族还会把你奉为上宾,我们还可以赶上今晚九点的party,届时衣香鬓影美女绕膝岂不美哉?” “现在几点?”青年问道,因为有点缺水,嗓音微微发哑。 “九点还差一刻。”男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嗯。”青年微微点头,“时间差不多。” 男人满脸疑惑,但几秒钟后他就看到青年身上的锁链和镣铐哗啦啦地掉了一地,青年人揉了揉手腕,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皮筋把头发扎成丸子头。 “你……你……”男人目瞪口呆。 “首先,那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要学习中文就要请专门的老师,不要对着抗日剧学习;其次,你被捕了,罪名是参与器官贩卖和非法咒灵化人体实验。最后,”他淡淡地说,“本来还想借机多盘问几句,但我确实在赶时间。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你用惯了的刑具也可以全部在你身上实验一遍。” 这时囚室的门被推开,米格尔挠着头走进来,满脸愧疚: “对不起,夏油大人,都是因为我才……” “没关系。”夏油杰说,“不过,你究竟说了什么让他们产生了怀疑?” “害。”米格尔操着一口熟练的关西腔大吐苦水,“他们问我和您是什么关系?您之前不是说过咒术师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我寻思着我这年纪,也只能说是您的兄弟……” “……”夏油杰看着非洲咒术师巧克力般闪闪发光的肤色,微微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你是特级诅咒师夏油杰!”男人突然狂叫起来,“盘星教教主,咒术界最大的叛逆,以一己之力足以操控百鬼夜行的男人!” “不要用这种中二病的称呼叫我了。”夏油杰说。“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咒术师而已。” “或者称呼夏油老师也不错?”米格尔笑嘻嘻地说。 “那等我考到教师资格证再说吧。”夏油杰说。 几分钟后一架直升机从神户深山的某个小庄园里起飞,夏油杰脱掉沾了血的衬衫换上高专的制服。真奈美在一旁一边吞口水一边恭敬地说: “夏油大人,家入小姐似乎给您发了信息。” 为了潜入任务,他把自己的通讯设备都留在了直升机上。夏油杰接过自己的手机,解锁,在和家入硝子的对话框里迅速地蹦出了一条新讯息,只有寥寥的几个字: “东京危,速归。” 夏油杰推开KTV的包厢门,不出意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在色彩斑斓的LED震动前灯下,十几个酒瓶子闪闪发光。家入硝子拿着一个话筒正襟危坐神色俨然地哼唱着抒情歌曲,而五条悟已经抱着一个抱枕头朝沙发里睡了过去,只能看到一团毛茸茸的白色短发被压得支棱起半边。 夏油杰呆愣了片刻,哭笑不得地打开大灯: “悟这是喝了多少?” “一杯樱桃啤酒下肚就变成这样了。”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说,“好像是出现了感情危机,啧,没用的男人。” 虽然不遗余力地吐槽自己的同窗,但家入硝子的眼神却是柔和的。在几个人分道扬镳的几年里,五条悟迅速地成长为足以背负咒术界命运的最强,虽然性格看着还是很离谱,但他不再像是少年时期会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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