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像只误食木天蓼的猫一样满地打滚,家入硝子奇异地觉得有点怀念。不过这样不妨碍她继续吐槽: “王子和公主打败了恶龙,世界被拯救,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还没过两个月呢。”家入硝子摇头。“他们俩要说七年之痒都已经过太久了吧。” “遥本人呢?”夏油杰问。这三个月里他们几乎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因此这两个月也才抽出这么一天时间来聚一聚,以春日遥的性格,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鸽掉聚会。 “十二个小时前跟着使团的飞机从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起飞,这会儿大概快到了。” “不用倒时差休息一下么?” “我对她说过了,她说没关系,上飞机前她灌了一杯马天尼,这十二个小时她几乎都是睡过去的。” 春日遥名义上作为宫内厅随访工作人员跟着使团前往吸血鬼的老家罗马尼亚,但她真正的任务是和当地的某个咒术师世家商谈合作事宜。 “说起来,她还被某个小报记者偷拍了照片放到推特上,因此还小火了一把……”家入硝子一边说一边点开推特,照片里的春日遥身穿深色丝绸连衣裙脚踩尖头高跟鞋,盘起长发,在乌云密布的天空背景下,眼神空茫而冷冽。在推特上这张照片被命名为“破冰的东方玫瑰”……大概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出来她这样多半是太困了有点没睡醒。 “真是小报风格的标题啊。”夏油杰说,并且点了个赞。“所以,你和遥之间是怎么回事?” 家入硝子这才发现,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像幽灵一样坐了起来,额头上还有好大一个红印。 “遥啊……她最近对我超冷淡的,”五条悟皱着脸抱怨,“本来两个人都已经很忙了,见面的次数连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回来以后的亲亲抱抱也一概欠奉!” “……”这好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连晚上睡觉抱上去也会被一把推开欸!” 这就确实有点问题了。 “是不是你太黏人了?”夏油杰实事求是地说,随手端起一杯果汁。“像脸、脸和脸这样的优点对于遥来说已经随着时间推移失去了新鲜感,在外面就要和几百个浑身长满心眼的老家伙斗智斗勇,工作疲惫之余还要回来应付缠人的男朋友……” “性生活也是男女关系中重要的一环。” 早早就拿下从业资格证的医生家入硝子用相当学术的冷峻口吻说。 夏油杰把西瓜汁全喷到了满脸懵的五条悟脸上,但被无下限术式挡住了。 “频率、时间和质量都是高权重的评价因素。根据不记名问卷调察,88%的女性对自己的伴侣都不满意,而这件事可能会诱发对于亲密关系的排斥……我的意思就是遥是不是为了安抚你的情绪说过诸如x分钟也很棒了之类的……” “没有那种事!”五条悟差点跳起来否认。 “也可能是遥的情绪控制技巧……” “这件事姑且不论——”眼看五条悟真的要炸毛,夏油杰擦掉嘴上的果汁,重新给家入硝子的酒杯倒满酒,“其实很奇怪啊,无论是你还是遥都不是言情剧里全靠没长嘴来推动剧情发展的男女主,碰到这种问题直接问不就行了吗?” 五条悟沉默了,他似乎和心里的什么东西做了半天的抗争,在家入硝子喝掉了三分之二杯酒后,他终于破罐子破摔般重新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沙发背上,声音像梦游一样。 “好吧,我只是有点不确定,她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像从前那样喜欢我,还是因为……” 他没有说完,但他的朋友们都听出了他话中的未竟之意。 纯粹的喜欢,或者是感动、信赖和在种种考量后最好的选择。 ---- 作者有话要说: 患得患失的小悟 第116章 番外一·患得患失(二) 那是在一周前的晚上了。 五条悟做了个梦, 梦里他穿过铺设整齐石砖的街道,去到一片墓地里。这些连铭文都还崭新的墓碑反射惨淡的月光,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师、同级、后辈还有学生的名字, 而他站在嶙峋的碑林里,不觉诧异 ,只有悲凉。 春日遥不是一个人来扫墓的。 她穿着黑色的裙子,头发剪短,牵着她裙摆的小女孩和她少年时眉目依稀相似, 红色的长发娓娓地垂下。女孩手里捧着一束蓝玫瑰, 那不是适合献给亡者的花, 但女孩还是熟练地把它供奉到某座墓碑前,红色瞳孔里神情专注,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 五条悟一瞬不瞬地盯紧她, 春日遥走过来,他们像是所有十年没见的老同学那样寒暄了几句, 谈话的内容五条悟一个字都不记得, 但小女孩扯了扯她的裙子, 于是春日遥弯下腰抱起自己的女儿, 略带歉意地笑着说: “还有人在等我, 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儿?”他下意识追问道,指尖下意识地挽留。“你以前……那么喜欢我。” “悟,我以为你知道,喜欢这件事是有保质期的。”春日遥认真地说, “不要找我要给不了的东西,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喜欢你了。” 梦里春日遥的身影就像手指缝中散开的流沙, 笑容和煦面目模糊的男人自然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他们一同消失在了旷野的边界里。 五条悟猛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下意识地往身边摸索,在这个时候,唯有一个满怀的拥抱才能填满空荡内心,但指尖却空无一物——春日遥根本不在身边,甚至连她那一块的被子都已经失去余温。 好在春日遥的位置不难确定,找到她时,她潦草地套一件长衬衫,光着腿坐在阳台的栏杆上。大概是刚去洗了个澡,头发湿漉漉地半贴在脸颊,几滴水顺着脖颈和锁骨流淌下去,隐约勾勒出美好的身体曲线来。 春日遥端着小半杯的麦卡伦威士忌,低头编辑一条短信,手机屏幕的光映得她瞳孔微微发亮。注意到他过来,她仰头将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微露讶异: “怎么了?” 她的眉目低垂着,唇角一抹浅淡的笑容,似乎和梦里告别时的影像重合了起来。 五条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一只手的手掌沿着衣摆的纹路从春日遥的脖子按上她的脊背,这本来就只是一个纯粹的拥抱姿势。 但在月光朦胧的夜晚,又喝了一点酒,春日遥多少有点会错意,她顺势抬起腿,淡粉色花瓣般的足趾撩开了纯棉T恤下摆,在结实小腹上略施加力度地向下滑动。 苍蓝色眼瞳瞬间暗沉了下来,五条悟一手把她的身体压向自己,一手抓住她作乱的小腿拉高至肩,这样夸张的动作对春日遥来说不算困难,所以她只是眨了眨眼表示不解,而五条悟的声音姑且还算得上冷静: “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至少六点要起床吧?” 春日遥脸上笑容不变,她小臂支撑住自己不继续靠近,眼神明亮: “悟,你知道,这件衬衫,和我之间有什么吗?”她的嘴唇张合,一字一顿,音调缱绻,似有暖流浮动,“……什-么-都-没-有。” 大体上来说,在做一些爱做的事情时,这两个人是相当合拍的。 作为当代首屈一指的剑客和刺客,春日遥在速度、身体柔韧度上都相当优秀,差点在普通人世界投身科研事业的人也不会在攀登巅峰的过程中缺乏探索精神。但和五条悟比起来,她的体力和恢复力常常是享受快乐的巨大制约,对于人类来说过载的快乐积聚起来就是折磨。正因为如此,三个月来,她和五条悟的次数一个手掌都能数出来,有时候五条悟还要自食其力。 这样的主动邀请,不说是非常罕见,至少也是绝无仅有。 等到清理完收拾好重新躺回床去时,春日遥已经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她几乎立刻就抱着小半床被子陷入了无梦的沉眠。 五条悟忽然想到被她推开的那个拥抱,他的手指在她手腕上被热水浸泡过更加发红的指痕和膝盖新添的淤青上蹭了蹭,试探性地靠得更近了些。 春日遥的回应是轻轻在他身上踹了一脚,反方向翻滚了一圈半。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把她捞回来,锢在自己怀里,用她没法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要从我身边走开,想都别想。” 他知道春日遥不会走,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她绝不会为此后悔,就像她不会后悔在少年时付出的全心全意的爱那样。 但人心从来都是得陇望蜀永不餍足。在知道她可能会死去时,他想着的是能让她好好活下来就心满意足;在她选择离开时,他想着的是要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而在她终于愿意给他们共同缔造的未来一个机会时,他却依旧控制不住的满心恐惧,一个不该被拿起比较却在他心底无法回避的问题不可自抑地浮现在心底,他曾经得到过这个姑娘最纯粹最明亮的爱意,比起从前,她的爱还剩多少? 五条悟随手拿起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家入硝子大惊失色,但已经太晚了,他双目放空表情凝滞,然后“咚”的一声重新倒回沙发上。 “酒?但也只是啤酒……”夏油杰随手接过那个坠落的酒杯。 “BrewDog的Tactical Nuclear Penguin系列,酒精度高达32度。”家入硝子扶额,“这下子要睡到明天去吧?” “……就这么等到遥过来接他?” “差不多吧,”家入硝子重新拿起话筒,“你有什么想选的歌吗?” “我去关掉大灯。”夏油杰说。 当灯光熄灭时,一个人影忽然映在了房间推拉门磨砂玻璃的小窗上,女孩的面目在闪烁的灯带下模糊不清,唯有红色的长发流淌着酒液般的光泽。 “礼物。”春日遥把两个包装得很精美的盒子递给自己的朋友,“当地特产,矿物的小雕塑,香肠小零食和葡萄酒。” 大概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她还穿着黑色套裙和高跟鞋,只是在新闻媒体报道中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被打散了,垂落肩上。 “遥你……什么时候来的?”家入硝子问。 “从‘三分钟也很棒’开始,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但不太清楚。”春日遥说,她走到五条悟身边尝试性地拽了拽他支楞起的头发,并没有获得回应。“睡死过去了啊。” “所以,把悟那家伙带走,解决一下你们的感情问题吧,我们改天再约好了。”夏油杰说,“要帮忙把他送回去吗?” “不用了。”春日遥神色自若地抱起了五条悟,标准的公主抱。硝子帮她打开了门。 “……硝子。”春日遥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你刚刚提到的……真的需要治疗吗……如果太快的话?” 家入硝子狐疑地把古怪的眼神从五条悟脸上收回去,以医生的专业和从容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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