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环在京都人那里受到了不小的冷遇,但他本人似乎毫无察觉。 “但她们都是非常美丽高雅的女性呀,只是表露友善的方式不同而已。”他很坚定地说,随即声音随着遐思飘远,“就像一千年以前的平安京,女公子们端坐在竹帘后,把爱与柔情、还有寂寞都藏在吟诵的和歌里……” 法国风味的浪漫主义情怀与外国人对日本的刻板印象扑面而来。镜夜沉默了一下,沢田纲吉觉得他已经不怎么想要搭理环了。与此同时,优也把纸条怼到眼前:“冷静点,不要偏题。问志野的事。” 字条上还附了一行具体的问题,少年匆匆扫了一眼,然后直接读了出来: “请问…除了志野出事的地点、还有过继到菊亭家的事以外,凤…凤学长还知道什么吗?” “目前可以确认的事实只有这些。”镜夜干脆地说,“我听说当时有记者在无意间拍下了一些现场的照片,但就算是真的,底片多半也被买断销毁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事发不久,须王同学就忽然销声匿迹,所以很多人猜花山院君的死与她有关。” 沢田纲吉记得上一回在道场,他也说过类似的话,表述方式却截然不同。他猜测是因为环的存在。 “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传言?”环一愣。 “是啊,为什么呢?”镜夜没有正面回答,“或许只是以讹传讹。真相到底如何,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沢田纲吉不由望向优。她正垂眸深思,似乎全然没注意到他的视线;笔悬于纸上,却迟迟未落,一个非常平淡安静的姿态。 从刚刚的那些信息里,她是否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呢?褐发少年不免有些焦灼,想要赶紧询问她的想法。他的心正乱着,想要找个借口结束通话,环却忽然叫住了他。 “姐夫大人,你在和姐姐大人一同调查这起坠楼事件么?”虽说使用的称呼还是那么无厘头,但他的声音难得变得严肃起来,这也吸引了优的注意。 看她轻轻颔首,沢田纲吉心领神会,说:“算是这样吧……” “难道她也相信了那些传闻?”环不再掩饰自己的焦急与关切,“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 就在沢田纲吉以为他要断然否定传言的可能性时,向来表现得傻呵呵的金发少年却沉声道: “我相信姐姐,无论这件事是否与她有关。” 随即,他又说了些需要帮忙尽管找他的话,俨然一副随时待命、同仇敌忾的模样。 紧接着,他又絮絮叨叨地叮嘱少年照顾好优,虽说那些情真意切的嘱咐多少有些超出常识范畴:譬如过马路时小心异世界之门、警惕不要被天狗抓走云云;或许是顾虑到她失忆的原因,最后还说不要让姐姐知道这些话。 沢田纲吉听得哭笑不得,边应和边忐忑去看优的反应——少女脸上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那些关怀的话语看起来就像自动从她耳边弹开了。 之后,镜夜也表示如果需要,可以去查一查当时拍下照片的记者的联系方式。这就真是帮了大忙了。沢田纲吉赶紧道谢,他直觉对方平时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却破天荒地透露了这么多消息,不禁心生感激。 镜夜却十分宽宏地说:“没关系。能够帮到…你就好,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沢田纲吉轻易就将“彭格列首领”几个字填进了他话中的空缺。想象着凤学长在电话那头笑眯眯的样子,少年就不禁毛骨悚然——总觉得对方是那种锱铢必较的黑心鬼,万一日后发现他没去当Mafia、反而变成了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家伙,也不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他绑去非洲挖煤…… 挂掉电话,少年少女陷入一个安静的对视。房间忽然变得很静很静,只剩露台那头传来的阵阵海潮声。 在这种安静之下,原本想说的话全堵在嗓子眼,沢田纲吉讷讷地张着嘴巴,一时反而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后他问:“…学姐,为什么町菊家明明有女儿,却还要收志野さん做养子啊?” “是‘菊亭’,”优轻声纠正,而后觑他一眼,“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回应,她就已经解释起来了,而且还解释得很详细。 “西京沿袭的是旧都风俗,性别优于出身。如果本家和分家的男性子嗣全部断绝,就从血缘相近的家系中选择养子继承。女性后代从一开始就不在‘当主候选’之列。”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少年没了外人在场的顾忌,当即毫不掩饰地瞪大了眼睛,说:“怎么这样……这样不公平!” “据说是为了保持血统的纯净性。”优淡淡说,“为了这条,内部通婚也很盛行。近几十年,绝嗣的世家不在少数,生育的也大多是女孩,成活的男丁稀少。” 沢田纲吉忽然想到什么,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志野さん的身体问题……也是因为这个么?” “…他父母是表兄妹关系,”优回答说,“往上几代亦有亲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关于京都世家大族的知识全部是我瞎掰的,对于这种糟粕根本懒得考据,大家看个乐呵就好啦~写不完了写不完了写不完了,怎么会这样。姨妈疼问题不太在线,我明天来看看脑子出在哪里
第161章 scar 志野さん……竟然是生长在那种环境里吗? 沢田纲吉的心情有些微妙。当初会记住“志野”,是因为觉得他与优的某个心结相关联。然而一直以来,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只是一个简单的符号、一团笼统的雾气,象征着麻烦,凝不成实体。 现在,它却像现出一丝丝边缘的轮廓似的,人影隐隐可见,内里充盈着种种复杂矛盾的情感,就像活在世上的每一个人。褐发少年反而为先前对他想当然的简化与忽略而心生愧疚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志野さん。” 这个问题立即引来了优惊诧的目光。 “你在同情他?”她古怪地顿了顿,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想到她和志野的矛盾纠葛,沢田纲吉有点心虚,犹豫着要不要岔开话题。优这时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不……我并不是说你不能同情他,”她微微一顿,试图回忆志野的性格,“但志野不是个会感激他人的同情心的人。” “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吧?” “…我不知道。”优很坦然地说,“在我们都很年幼的时候,曾发生过一次肢体冲突。因为这件事,我后来一直尽量避免和他相处,所以我对他的看法不一定是客观的。” 一边说着,她脑海中一边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容,给人的感觉正如那捧荼蘼,毁灭之美,阴鸷而艳丽。最后,少女说: “在我印象里,他是个非常偏执的人,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我没办法理解他。” 她说得轻描淡写,沢田纲吉却直觉她口中的“肢体冲突”并不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或许是因为志野已死,她不愿再说太多与他曾经的冲突。 “那……从凤学长刚刚说的话里,学姐有了什么头绪么?” 优点点头,“有两个疑点。”她把刚才记录下来的要点说给他听。“一个是事情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菊亭氏属藤原家系,过继当天应该会去奈良的春日大社敬告神明。改换家名的那套仪式很繁琐,前一天就要开始斋戒准备。一般来说,那天都会留在本家过夜……” “也就是说…在酒店出事这点很奇怪?” “嗯。虽说那间酒店就在去奈良的必经之路上,但花山院本家就在京都,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 “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沢田纲吉不由猜测,“嗯…会不会是志野さん逃跑了、之类的……他会逃跑么?” “…我不了解他的想法。但我觉得凭他的身体状况,是很难跑那么远的。”优中肯地评价道,“而且,一般不都应该往相反的方向跑么?” “呃、可能是觉得这样不容易被抓住……?”少年说,但自己也觉得这么猜测没什么意思,像踩着棉花漫天想象,一点切实的根据都没有。优大概也这样想,因此没有继续猜测下去。 “这是第一个疑点。”她说,“第二个是我与志野之死有关的传言。” 闻言,沢田纲吉顿时一脸紧张:“欸,学姐是想到什么了吗?” 优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今天早上,我又做了其它梦……梦到的不是志野,而是一个没见过的医生,穿着白大褂,笑容稍微有点讨厌。” “…欸?”沢田纲吉立刻想到了夏马尔医生。但他很快摇摇头,心里想:多半是巧合吧,也不是每个笑容讨厌的医生都是夏马尔的…… “我在梦里问他,有没有能让人毫无痛苦地死去的方法,事后不让法医检测出死因。”优面无表情地说。 见褐发少年呆住,她偏头想了想,主动问:“听起来不太妙?” “…有点像□□。”沢田纲吉露出一个苦笑,又赶忙道,“但是,也不一定——” “我还梦到他背对着我挥了挥手,说‘这样委托就算完成了’。”优直接打断了他。 沢田纲吉:“……”听起来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啊!? 少女紧紧盯住他,嘴上若无其事地说:“害怕了?” 沢田纲吉深吸一口气,老老实实道:“有一点。” 看到他如实承认,却还是坐在原位、没有半点慌乱逃跑的意思,优莫名松了口气。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不怕’么?”她慢吞吞地说,“一般来说。” “学姐肯定能看出我在害怕的,”少年认真地望着她,“那样说的话,不是反而会让你觉得不安么?” 优立刻发出一声嗤笑:“就算你现在大吼大叫着离开,我也不会动一下眉毛。” 沢田纲吉:“……”大吼大叫…在她心里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啊!? “…我知道。”他很艰难又很无奈地说,“但我不会离开的。” 原本在他的设想中,这句话应该说得十分帅气,就像一句不可动摇的宣言;可不知为何,最终呈现的效果却像一块绵软无力、甩都甩不掉的黏皮糖。少年才不想被看扁,于是赶忙问: “学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然而,她却没有立即回答,反倒古怪地重复了一遍,“‘我们’?…接下来?” 褐发少年仍是不明所以地望着她,静静等待着回答。 优的目光闪了闪,说:“关于这件事的谜团还有很多,继续待在镰仓也没什么用。” “…欸?”沢田纲吉瞪大了眼睛,“学姐的意思是说?” 她知道少年心里已有了答案,因而微微颔首: “——我们去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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