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自己待会儿。”他的声音很闷。 “放心,如果其他一千种办法都没用,我会让你自己呆着的。”佐伊索性把脸埋进德拉科肩头耍赖,就是不肯松开他。 德拉科安静靠在石墙上任由佐伊抱着自己。半晌,才提起她校袍后领,咬了咬牙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女孩拽了下来,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是吗,那你聪明的脑子看出我此刻在想什么了吗?让我来告诉你,我在想,别在这儿多管闲事,戴蒙德斯。” 他还是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佐伊挑眉,明明希望有人陪着他,嘴里却要不依不饶地逞强。 “那好吧,”佐伊抿起嘴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她缓慢转身,做出迈步离开的姿态,她知道德拉科总会在最后一刻才被迫承认希望她陪着自己。 可这次,她没等到德拉科像往常一样叫住她。 身后响起脚步声,佐伊回头,只看到那个朝反方向快步离去的背影,金发无光,长袍飞扬。 佐伊意识到德拉科的反常,没有犹豫就跟了过去,也没有思考从转身那一刻起,故事的走向会如何转折,命运的齿轮会如何转动,他们能否承受。 生命有时就这么随便,你在平凡的一天做了一个平凡的举动,最终结局都不一样了。 德拉科走得很快,像骑上扫帚时不管不顾,穿过长廊时几次与别人撞在一起,他也不管。佐伊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她看不出德拉科是否知道她的尾随,或者根本不在乎她在尾随。 德拉科一直走出城堡,走过庭院,走过廊桥,走过落叶的打人柳,来到湖风冷冽的黑湖畔,德姆斯特朗的大船静静停在远处湖面,水浪舔着岸边卵石,粗壮古老的山毛榉落了一地枯黄的叶,每一脚踩下去都伴随着碎裂的咔嚓声。 这下,谁会听不出这里有一快一慢两个人的脚步? 佐伊干脆故意踢起脚下的枯叶,发出哗啦声,偷瞄前面德拉科的反应。 “真以为我没赶你走,是叫你一直跟过来的意思吗?”德拉科在树下停住脚步,没有转身,背对佐伊,声音有些被风吹散了,“还是,我的笑话你还没看够?” 佐伊走过去,靠近他,“你不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我只好按自己的理解跟过来了。” “你的理解?”德拉科挖苦,“你什么时候没有自作主张,那就稀奇了。” “你什么时候没有冷嘲热讽,那才稀奇呢。”她不甘示弱地反驳一句,抓起几片枯叶朝德拉科丢过去,但轻飘飘的叶子只是打着转儿落回地面,并没砸到他。 总是这样,总要逞强说这些阴阳怪气、中伤他人的话,好像在言语上占上风就能帮他找回些丢失的尊严似的。 德拉科下意识往后躲,见叶子没砸到自己,轻哼一声,但面对挂起得意笑容的佐伊,他又想到什么似的,眼神阴鸷起来,撇开头。 “就像波特说的,我在你眼中很可悲吧,戴蒙德斯。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同情。” 佐伊抬头看向德拉科,他孤零零垂头站在她面前,明明已长成高挑的少年,却像一个小孩,失落但倔强。 原来他一直在意的,是哈利那句“替佐伊瞧不起你”。 “我帮你,是我的事,你不用有负担啊。”她抬起胳膊肘捅德拉科侧肋,半开玩笑地说,“何况,马尔福什么时候在乎起别人怎么看你了?” “我一直都在意。”他瞄了佐伊一眼,“我以为你知道的。” 笨蛋,我知道的。佐伊心里叫苦,这么说还不是为了安慰你。“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在意这些,不相关的人的想法。” “那,”灰眸忽然垂下来,直直看进佐伊的眼睛,“相关的人呢?” 佐伊鹰一般的目光在德拉科脸上游走,他眼瞳中夹杂的遮遮掩掩的情感和闪躲清晰可辨。她知道他是在向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佐伊叹了口气,语气玩笑,眼神却认真,“那让我告诉你,德拉科,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我有自己的判断力,也没蠢到那份上。你的确有不少臭毛病——真不少,可惜我这双眼睛看到的总比别人多一点,总能发现连你自己都忽略掉的好。”佐伊的笑意有些遥远,像是从回忆中来。 “戴蒙德斯,你了解我吗?对我这么好,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德拉科步步紧逼,用冰冷的视线把佐伊钉在树干上,瘦高的身影挡住阳光,仿佛能听见温度骤降的声音。他抬起双臂撑在佐伊两侧,将她围截在自己面前,低头逼问。 如果不是这些剑拔弩张的话,两人远远看上去恍若一对想要接吻的恋人。 他在心爱的女孩面前变成一只肮脏的、臭烘烘的白鼬。他被羞辱,被所有人嘲笑,他丢尽了脸,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他不怕被人讨厌,他最怕的,是被瞧不起。连被讨厌都不配。 马尔福‘高贵的’自尊心作祟。佐伊救下他,反而让他觉得像施舍,像同情,让他抵触她的好。 “德拉科啊,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利益或好处去衡量,比如我想告诉你的这件事。”佐伊逆光看着面前的人,风轻云淡地开口,“我也许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德拉科。我喜欢你。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一个女孩,喜欢上一个少年。” 风停住了,万物静得不真实,树叶一动不动,沉沉云幕下水面反射的阳光令人目眩。 德拉科阖上眼睛,他觉得自己似乎为这一刻等了许久,久到时间永远停在此刻都值得了。 这句话美极了,像清冽柔软的黑湖水,撩动他的发丝,却在他沉溺其中时露出人鱼般凶残的本性,将他拖进深渊。 他成功了,他逼她说出来了,然后呢? “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德拉科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气息吹动佐伊的睫毛。 佐伊转头望向水天相接的地方,语气和湖面一样波澜不惊,仿佛说累了,仿佛那是最后的掩饰:“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清醒着呢,你听见了。” 德拉科沉默地注视她良久,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双臂也垂下身侧。开口时,声音沙哑,“我可以,当你没说过……” 佐伊看向他,漆黑的眸子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原来,他早已经做出选择了,他选择他的父亲,他选择马尔福。 德拉科躲避着佐伊看透一切的眼神,心下慌乱,不知道自己仅存的理智还够支撑他多久。 一阵久久的不安的寂静。两人挨得那样近,他们之间稀薄的空气却像降到冰点。 “当然可以。”佐伊莞尔一笑。也好,既然说出来了,就不必再藏在心里。 她抬手摆正德拉科的衬衫领和领带,只留给他一个黑漆漆的头顶,女孩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选择家族,我支持你。但请记住,德拉科,以后,不论面对什么事,不要装作看不见,不要逃避,不要躲起来……” 德拉科冷冷打断她,后退一步:“我不是正义伟岸的救世主,他们私下里管我叫混蛋,我就是这样的人,没你那么高尚,你满意了?” 这注定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所在。 他总在逃避,躲在泥潭里审时度势。而她始终抬头看向天空。她是个自由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行我素,看似漫不经心,却清楚自己要什么。他总那个是被动的人,被动接受家族规矩、父母安排,甚至被动在她的逼迫下一点点认清自己。 偏偏他最恨被牵着鼻子走,恨对自己失去掌控。 这句讽刺使佐伊不悦地皱起眉,“在曲解我这件事情上,你的确是个混蛋。” “别再自以为是了,戴蒙德斯,这世上有太多事你不懂!你知不知道我多讨厌你这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德拉科猛地跨出一步,气急败坏地揪住佐伊长袍领襟。 伴随脚下枯叶的哗啦声,他用力将女孩抵在树干上。最后一丝理智的弦绷断了,德拉科彻底爆发。 佐伊后背撞上粗糙的树干,不禁痛得咝了一声,不得不踮起脚尖抵消脖子上的力量。她试图掰开德拉科攥住她领子的双手,可它们像一对钳子那样有力,她最终放弃。 “对你啊,我似乎的确懂得太少了。”佐伊靠在树干上,平淡的语气混入秋风,“德拉科,我曾说过的,我没义务去猜测你那些别扭的心思,你不肯告诉我,却总期望我懂你、哄你。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也有疲倦的一天。” “我也受够了!我不在乎你和古斯塔夫在一起,你不必再来怜悯我。”德拉科说得咬牙切齿,一拳捶在佐伊脸侧的树干上,瘦削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几片叶子飘落下来。 “你的屈尊俯就,我恨死了。” 爱的人怜悯的样子刺痛着他没用的自尊心。她冰雪般的凝视仿佛时刻提醒他她的姿态有多高,而他有多失败,卑微不堪。她像星辰,就映衬他心底积满灰尘。他恨丢脸的自己,可他又不会恨自己,这份恨意的矛头被硬生生拧向佐伊。 他是马尔福,马尔福不会示弱,更不会低头承认自己犯错。他宁肯遭到可悲的误解,沉湎于自怜自艾,自我折磨,自我煎熬。 漆黑的眸子震颤一下,佐伊将这句“恨死了”喃喃重复了一遍,梦游一般恍惚。 半晌,佐伊回过神来,胃里的痉挛让她反胃,她冷冷望着他:“德拉科,你可以为你的父亲和家族拒绝我,却不该把我们走到这一步全部归咎为我的错,我不同意。没有人该白白承担你的怒火。现在,请你放开我。”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带来了多少麻烦,你不知道明知没有结果却忍不住幻想的绝望!”德拉科怒吼,额头青筋暴起,脖子因充血泛红:“如果重来一次,我希望自己从不曾遇见你!” 他吼完,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后悔,他下意识松开了佐伊的领子,后退一步。 胸腔起起伏伏,德拉科终究梗着脖子,赌气移开了视线。 脖子上的力量陡然消失,佐伊踮着的脚尖缓缓落回去。她内心的一部分似乎不意外这句恶毒的话从德拉科口中说出,因而已做好了准备。她此刻并没有感到悲伤,只是仿佛血液正快速从体内流失——像小时候不戴手套玩雪后,那种火辣辣的疼,像冰刺,又像火燎。 佐伊抿起嘴点了点头,低头整理好皱起的长袍,轻飘飘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可惜一切也不能重来,你还是遇到了我,认识了我。德拉科,你看,否认过去什么都改变不了。” 德拉科沉默地立在几英尺远的地方,神情复杂,没有血色的嘴唇在颤抖。我们互相攻击,向对方掷出最恶毒的话,句句诛心。我恨那个站在你身边的人,甚至因此恨你,给我留下一心糟乱、却还能毫无波澜的你。恨的源头,原来也是爱啊。 佐伊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似乎随着一起被吐出放下的,还有很多沉重复杂的感情。知世故,不代表她就该永远做那个包容退让的人。 巨大的失重感挤压着胸腔,佐伊忍着疼痛,淡淡留下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没再回头看身后的人一眼。 “长大吧,德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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