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接触过这个世界。”红色的头发从肩关垂落下来,弥生月放下了咖啡杯,“世界很大,很漂亮,也很危险。” “世界最大的特点是人。”弥生月说,“各种各样的人。” “有人把自己活成了不像人的样子,有人用尽一生让自己活得像个人。”弥生月继续说。 夏油杰顿了顿,“这是你的妈妈告诉你的吗?” “不是。”弥生月摇摇头,“是一个很奇怪的海胆头告诉我的,他还说我连人都不会做。” 像圣诞树的海胆头。 和海胆头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第一次见面是在赌场,他帮忙把姐夫被输掉的衣服赎回来了,避免了姐姐一来就看到这货在赌场门口裸奔的场景,最后一次见面,他是和姐夫一起来的,族人好像都很怕他,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做出什么僭越的行为,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姐夫叫他‘斑’。 弥生月登时虎躯一震,悟了,她悟了,这就是丫的好基友,连带着看他的眼神也奇奇怪怪的。 红毛不知恐惧为何物,敢于直视对方的行为成功引起了海胆头的注意。 这年头有这胆子的人不多了。 简单地交流了几句,敏锐的海胆头就发现这红毛身上的异样,皱了皱眉头之后跟自己的好基友说了些什么,好基友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一下弥生月的情况,结果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再次看向弥生月的眼神变得复杂。 “原来,你是「容器」啊。”他说,“你是个人,但是还没有学会做人。” 简直是被人量身打造出来的「容器」。 ——世界最大的特点是人。 ——各种各样的人。 ——有人把自己活成了不像人的样子,有人用尽一生让自己活得像个人。 ——你要是学不会做人,也就永远不会体会到做人的乐趣,也不会体会到做人的……痛苦。 “真是个有趣的……人。”夏油杰笑笑,摩挲着下巴,姑且称呼对方是‘人’吧。 “夏油,你把自己的路都断掉了吗?”弥生月突然问道。 夏油杰顿了顿,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 “你还是你,但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你了。”弥生月说。 夏油杰还是笑,“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 没有告诉过你,我已经和咒术高专是敌对关系。 没有告诉过你,我和悟现在如果见上一面,就不是那种可以面带微笑和对方打个招呼,然后勾肩搭背去你家蹭饭的关系了,而是要打生打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弥生月说。 高专时候那个以保护非咒术师为己任的高中生已经消散在了时间里,湮灭在了绝望里,现实无情又狠毒地扇了他好几个巴掌,留下的绝望和打击压断了他的脊梁。 多年之后,再次见面,弥生月就知道,这个脱下制服一身袈裟僧衣的青年已经面目全非了。 悠扬的小提琴声缓缓地流淌在空气里,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冷掉了,只留下杯口冰冷的水汽。 “人类站在食物链顶端。”夏油杰突然开口,“总是梦想着更高位的存在,并称之为「神」,其实犯不着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有我们术师的存在。*” “可是他们的愚昧无知,把那些原本梦寐以求的存在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异类」,结果必然是……弱者对强者进行霸凌和迫害。” “我讨厌非咒术师。” 一身袈裟的青年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 “我讨厌,那些没有术式的猴子。”夏油杰掷地有声。 弥生月突然想到,这好像是她认识夏油杰这么久以来,他是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厌恶情绪。 “所以,你要怎么做?”弥生月问。 空气里陷入了异样的沉静,只剩下悠然起伏的小提琴曲。 “我要杀光所有的非咒术师,创造只有咒术师的世界。”夏油杰说。 “人类总是梦想着更高位的存在,并称之为「神」。”弥生月突然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你是把自己放在神的位置上了吗?”弥生月的眼睛突然直视夏油杰的眼睛,目光笔直澄亮,宛若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星光,亮得让人心惊胆颤,“那时候我就很想告诉你了,你很傲慢,夏油。” “你傲慢地把咒术师和非咒术师区分开来,傲慢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傲慢地把多余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肩头。” ——夏油,你可真是傲慢啊。 耳畔突然响起某个人的声音。 易拉罐被拉开,容器里的气体喷出,‘呲’的一声干净又利落。 年少之时的家入硝子晃了几下手里的易拉罐后,仰头喝了一口,少女的眉眼清秀,棕色的眼瞳明亮如星。 “多余的东西?”夏油杰突然笑了,笑容温润,让弥生月几乎以为多年前那个还在高专里上学造次祓除咒灵一条龙的DK又回来了。 “我说这些话有点晚了。”她应该对十多年前的夏油说的,“咒术师不是非咒术师的老妈,也不是非咒术师的老爸,没有义务给他们安排好幸福的结局。” 即使是老爸和老妈也没有这个义务。 “自己的结局要靠自己去创造。”弥生月说,“你能拯救的,只有那些做好了被拯救的准备的人。” “妄图拯救所有人的人,是笨蛋。”弥生月说。 不只是笨蛋,还是大傻x。 神也没有能力去救助所有人,而且他们根本不需要你去救助。 “那时候,你不该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在自己身上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年少之时的夏油杰总是喜欢把过多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肩头,是自己的责任,不是自己的责任,自己的负面情绪,不是自己的负面情绪,统统一力承担。 刚者易折,而且,这家伙潜意识地没有把咒术师和非咒术师当做同一物种,结果必然是,彻底把咒术师和非咒术师区分开来,偏激地把咒术师和非咒术师以人和牲畜之分区分开来。 以前她不懂,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是傻子也该学会点别的东西了。 年少之时读的书,看的动画片,长大之后再看一次,能从其中尝出的味道,但是和当初却不同了。年少之时的她想起某两个家伙,第一感觉就是不靠谱和不着调,现在回忆起来却不一样的,也许还是不着调,但却是靠谱的,嘴硬,但又温柔。 “所以现在我自由了。”夏油杰轻声说,这玩意儿还故意用感叹一般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我,讨厌猴子。” 年少之时那可笑的‘正论’,不会再束缚他了。 ◆ 仙台的冬天比埼玉县的冬天要冷。 弥生月搬到虎杖家的时候是春天,将近四月份的天气,枝头樱花吐露芬芳,沿着纤细的枝条,一路开到枝头,绯红色的樱花枝头上还沾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忽地一阵风来,漫天的樱花缀着薄纱似的雪被振落。 今年的冬天还没有过去,从家去往杉泽高中的街道两边的樱树还是光秃秃,黑色的枝头上被白色的积雪压弯脊梁,偶尔滑落一捧积雪,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叮铃—— 冬日料峭的风卷着自行车的铃音,呼啦啦地掠过眼前。 早上梳头发的时候,弥生月发现自己的红头发长了不少,于是她从抽屉里找出一根蓝色的发带,就着那根发带把头发盘了起来。 红色的头发盘起之后,露出颈脖白皙柔软的皮肤,颈脖的曲线优美。 早起的弥生月拿着扫帚扫干净了前院大门口台阶上的积雪,积雪被扫干净之后,露出光滑的石板,模模糊糊倒映出光秃秃的乌木树枝。 仿佛被雪水洗涤过一样,冬日的天空清冽寒凉,底下的世界银装素裹,光秃秃的树枝朝天伸展的样子显得格外突兀。 “笃笃。” 不远处的玻璃被轻轻敲响。 “笃笃笃。” 见弥生月没回应,对方又敲了几下。 弥生月拿着扫帚,走过去,然后她看到了隔着透明的玻璃跟她对视的虎杖悠仁,樱花色的头发在凉薄寂静的冬天里鲜活得像是一团独自盛开的寒绯樱,充斥的蓬勃的生命力。 “早上好呀,姐姐!”虎杖悠仁直接拉开了窗,从屋子里走出来。 弥生月眨眨眼睛,“早上好呀,悠仁。” 虎杖家正对前院的两扇窗户是落地窗,是窗户,也是门,直通前院,拉开窗户就能走到庭院。 “哦,今天的天气不错啊。”虎杖悠仁手搭凉棚,眺望冬天苍茫的苍穹。 仿佛是应了他这句话,乌木树枝上的小胖鸟叽喳了几声,细碎的阳光穿过层层的大气,落进了少年琥珀色的眼睛里。 “姐姐今天起得很早,是有什么计划吗?”虎杖悠仁眨眨眼睛。 “这倒没有。”弥生月拄着手里的扫帚,“给你和爷爷做早饭算不算?” 话一落音,樱花色的男孩肚子‘咕噜’一声,毫不犹豫地应和了弥生月的话。 啪嗒—— 乌木的枝头弯了弯纤细的枝条,一捧雪慢慢地滑落下来。 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在心里怒骂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每天一早这个时候准时准点喊饿,不提前也不推迟,上课的铃声都没他肚子喊饿响得准时。 “早饭要吃什么呀?”弥生月弯了弯眼睛,眼睛瞅瞅虎杖悠仁的肚子,她弟的肚子上不但没有肥肉,反而是同龄的男生梦寐以求的八块腹肌。 但即使是八块腹肌也不能阻止虎杖悠仁的肚子喊饿,到时到点就要吃饭。 “玉子烧。”虎杖悠仁觉得自己脸颊上的温度有点烫,但是架不住他肚子是真的饿了。 虎杖悠仁从小就是那种喜欢吃高热量高蛋白质食物且从来不挑食的健气男孩,何况这个年纪的少年正处于身体蓬勃发育的青春期,好动、精力十足、运动量大,饭量也大。 十四岁的男孩身高已经过了一米七,喜欢吃高热量的食物但体脂率意外地却能维持在个位数,打架的时候一个打趴一群都不带喘的,只不过被教导主任逮到办公室里训话的时候,他姐要去捞人。 收拾好了前院之后,弥生月安置好了手里的扫帚,洗干净手,去厨房做饭,虎杖悠仁在旁边帮着他姐姐打下手。 “要吃肉丸子吗?”弥生月突然想到家里还有鸡肉末和葱。 “要吃。” 小老虎毫不犹豫地回答,心情好得整个人的背景板都飘满了幸福的小花花。 金色的阳光穿过前院透明的落地式玻璃窗,泼洒到了木质的地板上,素色的窗帘静静地下落,垂下深色的剪影。 虎杖家今天的早饭是被煎得很好的玉子烧,鸡蛋被煎成漂亮的金黄色,散发着淡淡的牛奶味儿,柴鱼和昆布熬煮成的味增汤撒上青翠的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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