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月迷迷糊糊记得她被什么抱着,那个时候的她还很小,被裹在厚厚的布料里,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了屋外呼啸的风雪。 原本那是一个很好的春天,满枝头的樱花已经开了,却突然在一夜之间刮起了暴风雪,刀子一样冷厉的风,沉重的雪积压在樱花的枝头上。 模糊的人影围绕着她,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很迷茫。 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灯火在青铜的灯盏里跳跃,几道长长的人影被灯火拉长了打在榻榻米上,半数以上的人的脸都陷在了阴影里。 他们齐齐围绕着抱着孩子的人,面色有些惊慌地看着被裹在襁褓的、小小软软的孩子。 ——那个女人在无视生与死地玩弄生命!这个孩子是「不详的污秽」!她不能继续存在! 有人大声说。 窗外的风雪依旧在吼叫,斩钉截铁的话语被淹没在了风雨的怒吼之中。 …… 好吵啊,真的好吵。 被裹在厚厚的棉袄里的弥生月昏昏欲睡,却被襁褓外面大声的大声争吵吵得不能入睡,风雪的呼号,情绪化的争吵,风把门窗拍得砰砰响。 ——咿呀。 襁褓里的孩子不满地发出了一声稚嫩的抗议。 所有的争吵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窗外的呼号依旧,风依旧大力地拍打门窗。 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只是想要睡个觉,安安稳稳地睡觉。 空气里陷入了沉默,青铜的灯盏里,灯火跳跃。 良久才有人再度发声。 ——别让人知道她的存在。 ——让她静静地活着,不要被人知道地活着,也不被人知道地……死去。 …… 不要被人知道。 …… 窗外的雪在下,不停地在下,凌厉的寒风把记忆撕扯得支离破碎,卷起寒冷的白雪。 …… 雨在下,不歇息,不停止,噼里啪啦地打在光滑的玻璃窗上,宛若一颗一颗的弹珠砸在上面。 …… 不要被人知道。 …… 静静地待在这里。 …… 不要被人知道。 …… ——弥生月。 ——弥生月。 ——弥生月,你闷不闷呀? 那时候她还小,她还是个只到姐姐腰高的小姑娘,不会哭也不会笑。 弥生月不喜欢自己的红头发,但她喜欢姐姐的红头发。 因为她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所以她哪儿都是好的,包括那头和她一样又不一样的红头发。 红色的头发尽数倾泻而下,隽秀的眼睛里蜷着星光。 ——闷是什么,不闷又是什么? 头顶的缀满繁华花朵的枝桠振落如雨如雪的落花,屋檐底下的风铃转了一个圈儿。 ——不知道的话,我就当你觉得闷了。 弥生月听到她的话,但她不太懂。 ——要跟我出去吗? 细腻柔软的阳光从繁花的枝头泼洒下来,少女朝她伸出手,宽大的袖子顺着胳膊垂落下来,露出一截子白皙的皮肤。 弥生月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盯了老半晌,歪了歪脑袋之后,才慢吞吞地把手伸了出去,握住了那只手。 柔软的,温热的,像是握住了春天的太阳。 …… ——你闷不闷啊? 盛夏的蝉鸣喧嚣在耳边,微热的风拨动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树影在灼阳之下婆娑摇曳。 ——喵呜~ 趴在膝盖上的、异常肥大的橘猫打了个哈欠,而后发出细里细气的喵叫声。 黑色的小墨镜挂在挺秀的鼻梁上,晴空之下,墨镜上方露出来的漂亮眼睛,宛若在白纸上打翻了的蓝墨水,蓝得透彻,蓝得纯粹。 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他弯着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屋檐底下的玻璃制成的风铃,光滑的表面流转着清澈的阳光,底下时不时传来细里细气的猫叫声。 鼻梁上挂着小墨镜的人突然朝她伸出手去,精准无误地捏住了膝盖上的肥大橘猫的后颈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肥大的橘猫丢了出去。 ——喵呜?! 大橘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稀里糊涂就被扔到地上的橘猫,回过神来想要爬回饲主的膝盖上睡午觉,发现本该属于自己的领地此时却被一只老大的白色大猫猫占据了。 白色的大猫猫砸吧砸吧嘴儿,嘴里嘟囔着‘果然很舒服’什么的,还翻了个身,露了白色的后脑勺给他看。 ——喵喵喵?! 橘猫挥舞着爪子,以猛虎扑食的气势朝鸡掰猫扑了过去,却被无下限术式叉在了半空中。 ——喵喵喵喵!! 大橘猫发出了愤怒的猫叫声。 弥生月把被无下限术式叉在半空中的大橘猫抱了下来,摸了摸大橘猫比寻常猫咪要大个不少的脑袋,轻声对他说。 ——你不要生气了,我还有另外一个膝盖。 枕在弥生月一只膝盖上的白猫猫的耳朵抖了抖,又双叒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占了大橘猫的领地,迅速爬到了弥生月的大腿上,光明正大地把她两条腿当做枕头,闭眼摘墨镜戴眼罩翻身,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地睡死了过去。 ——喵!! 大橘猫的尾巴瞬间炸成了棒槌状,被弥生月抱住了肚子,四肢在空气里瞎挥挥。 ——别生气了,别生气了。 弥生月安慰大橘猫。 大橘猫不领情,弥生月大腿上的白猫猫不动如山,任凭泰山在他面前崩,橘猫在他面前舞。 弥生月把大橘猫放在了自己腿侧的地板上,橘猫贴着她的大腿趴在地板上,余怒未消地发出几声喵喵。 弥生月摸摸橘猫柔软的脊背,“他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你天天都在睡,让他睡一会儿吧,你要做一只大度的猫咪呀。” 被哄好了的大橘猫轻轻地喵呜一声,把自己缩成一大团,长大嘴巴打了一个呼噜,贴着弥生月的腿睡了过去。 ——小红毛。 蝉声还在喧嚣,盛夏的阳光从屋檐边倾泻下来。 ——你闷不闷啊? 戴着眼罩,把她的大腿当成枕头枕着的白猫猫又开口。 ——我不闷。 弥生月说。 你们都这么闹腾,她能闷起来才怪呢。 ——你看起来就像是个闷葫芦。 把她的大腿当做枕头的白猫猫嘟囔着。 ——那你是只闹腾的白色猫咪。 弥生月语气四平八稳,没有生气。 五条悟在弥生月大腿上翻了个身哼哼了几句之后,就没再说什么,耳边的蝉鸣还在喧嚣,枕在大腿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均匀。 他真的睡过去了。 柔软的白色发丝扫在皮肤上,有点痒。 弥生月摸摸光明正大地霸占着她大腿、理直气壮地把她的大腿当做枕头使用的家伙的头发。 …… 我不闷,我只是……有点寂寞。 …… 好寂寞啊。 …… 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 …… 如果没有看到春天盛开的繁樱,那么就不会在寒凉冬天里怀念起春日的灿烂暖阳了。 有人说相遇不过是离别的开端。 这句话说得很丧,其实也是有一点道理的。 如果没有人推开那扇被封闭起来的门,她就不会意识到外面是其他人的,如果推开那扇门的人不是姐姐,她就不会知道这世界还有其他的红色。 越来越多的人推开那扇门,越来越多的人跑到她的庭院里。 樱花开了又落,坠落枝头,沾染尘土,在泥泞之中腐化,化作下一年盛开的樱花的养分,逢春之时,枝头的花苞被挑开,盛开如朦胧的云霞。 无人再来。 只有她一人的庭院,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 好寂寞好寂寞。 …… ——你闷不闷啊? …… 很闷。 我快闷死啦。 …… “雨宫老师!” 白色的灯光刺痛了眼球,眼角条件反射性地溢出生理盐水。 弥生月发现自己坐在办公室里睡着了。 和她一起留下值班的竹井老师给她盖了一条毯子,春天的气温比起深冬要暖和的多,但是同样的,春天是流行性感冒肆虐的季节,一个不小心着凉了患上流行性感冒就糟糕了。 雨还在下。 昨夜的漫天星斗倾泻而下,星光映着城市璀璨的灯火,却在须臾之间悄然熄灭,远方的霓虹灯还亮着,星光却骤然熄灭,泼瓢似的雨水从云层上倾倒下来。 窗外的枝条在风和雨之间颤动不止,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炸裂成水花,顺着透明的玻璃窗滑落。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弥生月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原本盖在肩头的毯子已经滑到了臂弯上,半挂在身上。 喉咙有点干。 弥生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竹井老师给她到了一杯水。 弥生月接过水杯,道了谢,半杯水顺着口腔滑入咽喉,浸润了干涸的嗓子。 “雨宫小姐是太累了吗?”年长的女性坐下来,担忧地看着弥生月,“我看你在睡梦里也是皱着眉头的。” 弥生月捧着杯子,隔着纸杯,温热的水温传递到了手心里,纸杯的杯沿被水汽氤氲得湿润,杯子上还冒着热气。 “突然想到了一点事情。”弥生月轻轻垂下了眼睑。 “别多想。”竹井老师轻声开慰,“我年轻的时候就和你一样,喜欢在心里面装很多事情。” 办公室里只有弥生月和竹井老师,头顶的灯火静静地点亮,昏暗的灯光落在整齐的文件夹上。 “但是想得多了,只会给自己徒增压力而已。”竹井老师轻声笑起来,“嘛,有些事情现在说了,你现在也不会明白。” “时间会告诉你一切的。” 一些曾经未曾注意到的记忆,放在角落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不显眼,不吸引人眼球,但是回忆起来的时候,其中却莫名其妙地涌出了寂寞的感觉,寂寞的感觉,无比折磨人心。 她很久没有体味到如此深入骨髓的寂寞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雨水模糊了玻璃窗,霓虹灯在上面留下模糊的色块。 弥生月撑开了伞。 雨下个不停,弥生月拿出塞在口袋里的手机,低头看了一眼亮开的屏幕。 淅淅沥沥的雨声萦绕在耳边,星星点点的雨水沾上了手机屏幕。 时间不早了,看着架势,这雨今天晚上是不打算停了。 街道上蓄满了水,雨线落下,打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路灯的灯火荡漾在积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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